林清欢：“那……也吃点什么。”

    她掏了掏口袋，她马甲口袋里经常备着小零嘴，有自己做的牛轧糖、话梅果脯之类的。

    她摸出一块寸长的牛轧糖丢给女孩子。

    女尸看似迟钝，见了吃的却变个人似的灵活起来，一把抓住牛轧糖也不剥糖衣直接塞进嘴里，“啊唔——”

    好吃的感叹还没发出来，她就被沈诺一剑点中后脑玉枕穴直接扑倒在地，不但牛轧糖被磕出去，顺带还落了好几颗牙齿。

    牙齿黑黑的，没有血，粘着一些黑色粘稠液体。

    林清欢：“……”

    沈诺左手捏诀，右手桃木剑飞快地在女尸的后背上点过，灵力迅速地在她身上结网。

    最后，他轻斥一声，提剑朝着她后心刺过去。

    林清欢：“等、等一下，她真的死了？”

    沈诺挑眉，“四天了，受尸气侵蚀内脏已经化得差不多。”

    林清欢：“别说了……你这一剑下去，她会怎么样？”

    沈诺：“一个死人能如何？把她魂灵挑出来好好做个鬼，别整天吓唬人。”

    “不是要让她魂飞魄散啊，那行，你继续。”她还担心沈诺这个暴脾气要把人家打得魂飞魄散呢。

    沈诺不满地挑了她一眼，“我有那么凶残吗？她死而不知，非凶非恶，我打她魂飞魄散干嘛？”

    他本不想说，但看林清欢十指交叉，紧张得眼睛一错不错地盯着地上的女人，便解释道：“她神魂被拘禁在尸身中变成活尸，不出半月会跟着尸体化掉，那时候才是魂飞魄散呢。”

    林清欢一阵恶寒，催他，“那你快点帮帮忙。”

    沈诺一剑刺过去。

    谁知那女人不但没魂灵离体，反而被他刺得清醒起来，她扑在地上扭头瞅着林清欢，“林老板，你做饭好吃，我还想吃。”

    沈诺斥道：“你已经死了，吃什么吃，吃罪去吧。”

    这女人死而不知，却没怨气，八成是自己想不开寻的短见。

    他最瞧不起自杀的人，自戕的人死后会受到各自的惩罚，要不是林清欢多事他才不管呢。

    他提剑又刺，那女尸却猛地扭转身体躲开，一下子蹦起来，朝着林清欢跑去，伸手讨要，“我饿。”

    沈诺脸色一变，要是林清欢被女尸伤着，这就是他的罪过。

    他怒喝一声，拔身而起，一剑朝着女尸后颈削过去，同时冲着林清欢大喊：“蹲下——”

    这时候日头升起来，女尸被沈诺打过，尸化得更加严重。她头脸已经遍布尸斑嘴巴里黑乎乎的往外流水，手背青黑一片，手指甲都变成黑色。

    一双眼睛却充满了渴望。

    林清欢看着那女尸朝着自己跑过来，突然觉得眉心隐隐发热，生出一股安定心神的力量，让她并不害怕。

    她脱口道：“还有海鲜粥，行不？”

    女尸发绿的眼睛转了转，咧嘴，“行。”

    噗一声，沈诺桃木剑刺入她后颈，没有血流出来，反而是墨绿色的液体。

    可她并没有倒下，魂灵也没脱体而出。

    沈诺气道：“冥顽不灵，执念太深！”他决定出大招。

    林清欢看他刺了人家好几剑，女尸却不还击，反而只惦记吃，便道：“你歇歇吧，她就是想吃饭。我回去给她端碗粥喝。”

    沈诺：“你……”那是我的粥，我都没捞着喝！

    林清欢心里同情，“你看她死了变成这副样子，也没害人没干啥，只惦记吃，可见是个大吃货。我听人说完成遗愿，让死者瞑目比较好，是吧？”

    女尸听见林清欢的声音，神智又清楚一分，朝着她咧嘴笑，只是身体不行了，嗬嗬的样子有些吓人。

    沈诺轻哼，她说得也没错。

    如果死者遗愿达成就会死得安详做个明白鬼。如果遗愿没达成，他们就会有执念。当然大部分执念也没什么用，只有那些命格或者环境特殊的，才会因为执念过强而变成怨鬼或者活尸。

    死而不知的鬼灵是不会害人的，这也是沈诺昨晚上看见并没有动手的缘故。

    尤其她这样的，只会在不知不觉中烂掉，要在以前，他可能顺手就解决了，根本不管什么遗愿。

    人鬼殊途，对他来说鬼是另外一个物种，根本没兴趣了解他们的遗愿。

    现在林清欢坚持，他发现自己拗不过她，“你倒是胆子肥。”

    林清欢笑道：“你看她浑身上下散发着林老板我想吃饭，而不是林老板我要吃你的气息。”

    沈诺：“…………”蠢女人！

    林清欢：“小道士，你那么厉害帮帮她吧。吃饭可是大事，尤其这断头饭，吃不好那……”

    “女人就是麻烦！”沈诺咬牙拿出一张聚阳符来，肉疼得面有菜色。

    这是一张成色极好的战斗符，遇到强敌既能退敌还能增强自身法力。

    这会儿拿来给女尸用，只能暂时让她回光返照，实际就是浪费。

    林清欢看他在犹豫，想起他贴自己符的旧恨来，抓着他的手腕就摁向女尸后背。

    沈诺手一滑，终归没躲开，把符箓贴在女尸衣服下摆上。

    沈诺无力地纠结了一下，这个败家女人！

    林清欢就看着女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好起来，数分钟以后居然和常人无异。她瞪圆了眼睛，拍小道士彩虹屁，“哇哦~~小道士你好了不起！”

    沈诺又得意起来。

    随着女尸变得像活人，她拘谨羞涩起来，“林、林老板，对、对不起吓到你。”

    林清欢看她面相清秀，只是微微低着头缩着肩膀，不太自信的样子，“你叫什么名字？”

    女孩子羞涩地笑了笑，“我叫………我叫……”她拍拍脑袋，“我、我怎么不记得我叫什么了？”

    沈诺翻了个白眼，催促：“快点，她都那样了，坚持不了很久的。”

    一张聚阳符知道多少钱嘛，知道嘛，贵着呢！

    他才不会告诉林清欢他不会画，要求小师叔才行呢。

    林清欢明白他的意思，就加快步子，路上遇到人和他们打招呼，她只是笑笑并不多说。

    女孩子则眼里只有林清欢和粥，身体舒服起来不是之前又冷又沉，又僵硬又黏糊的感觉，也不是轻飘飘风一吹就跑的样子。

    走到饭馆门口邻居们看到，都关切地问她女孩子怎么了，林清欢搪塞一下，“有点不大清楚，我给派出所打了电话，他们来人处理。”大家也就各忙各的去。

    看着林清欢进了饭馆，女孩子却不敢上去，她虽然不记得自己是谁，但是记得吃，记得打。

    林清欢：“进来啊。”

    女孩子试探着抬脚迈上去，竟然没事，她便小心翼翼地走进去。

    沈诺抱着他的桃木剑，白眼要翻上天了。

    疯了！

    惊鸿印这是成了她的门卫？

    林清欢径直去厨房，想起昨晚这女孩子也来吃过饭，幸亏那些餐具还没给别人用过，得赶紧挑出来。说来也怪，她居然一眼就认出女孩子用过的餐具，虽然没有特别之处，她可就知道是那几样。

    她也顾不得考虑原因，赶紧把粥全倒在这个砂锅里，又拿了两个豆沙包和鸡蛋，争取让人家吃得饱饱的上路。

    出来的时候，女孩子已经在沈诺的监视下落座，林清欢出去把食物摆在桌上，对女孩子道：“吃吧。”

    女孩子微微低着头，朝着她拱了拱手，“谢谢林老板。”

    沈诺冷冷地盯着她眼前的砂锅，手指捏得咯咯响，颇有点咬牙切齿的味道。

    女孩子吓得哆嗦了一下，赶紧侧身躲开他冰冷的注视，飞快地喝粥。

    这粥熬得粘稠喷香，入口便化，还有一股子鲜甜的味道，是她从来没吃过的味道。

    她吃得又香又满足，“林老板做饭真好吃，是我吃过最好吃的。”

    林清欢看她活灵活现的，一点不像个死人，视线在那一纸黄符上扫过又说不出话了。

    出于同为吃货的同情，林清欢把桌上那盘瓜子糖果也推给她。

    女孩子感激地都揣进兜里去，看得沈诺无语死了。

    她吃得又饱又舒坦，酣畅淋漓，开心地说：“太好吃啦，我终于吃饱啦，真的好满足啊。”

    她摸着肚子无限回味，“我老觉得有个事儿没完成，现在想起来了。昨晚上睡觉之前饿了，我妈说我有胃病不能饿肚子睡觉。我就爬起来下楼找吃的，找了好久才找到林老板。啊，我终于吃饱了，谢谢林老板。以后我一定听妈妈的话，再也不惹她生气……哎呀……”

    她惊呼一声，脸上纯真的笑容一下子惨淡下去，慢慢地露出一抹深切的哀伤，“原来……我、我已经、已经死了啊……”

    她缓缓地站起来，既没有惊慌失措也没有嚎啕大哭，只是神情落寞地看着脚下的腐尸。

    林清欢脸色都变了，赶紧去把门给闭上，“小道士，她走进来的，现在怎么办？”

    小道士是专业人士，肯定有准备才行。

    沈诺根本没提前想到，当然他坚决不承认自己考虑不周。

    女孩子也愣住，赶紧给林清欢鞠躬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会这样，我穿回来。”

    她立刻就去穿自己的尸体，却无能为力，一时间惊慌起来，跟做错了大事一样不知道如何是好。

    “没事没事，我们有专业人员处理。”林清欢看她抖得厉害又不忍心，就催沈诺。

    沈诺抱着手臂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朝着林清欢撇嘴，求我啊，不是要饿死我么。

    林清欢无声地威胁他，以后不想吃饭了是吧？

    沈诺怂了，肉疼地拿出一张符，“我来处理吧。”

    跟女人搅和一起真没好事，破财又倒霉。

    女孩子这才松了口气，又给沈诺鞠躬致歉道谢。

    沈诺手腕一抖，燃了一张灵符丢在腐尸上，幽蓝的火苗呼啦就燃烧起来，却没有任何热度也并不往其他地方蔓延，几分钟就把那腐尸烧得不留意思痕迹，周围的空气也恢复得干干净净。

    林清欢好奇地看着，这也太不可思议了！

    她激动道：“这净化空气的符挺好，我觉得你应该多开发一下日化产品，比如洁厕符、净化符，我喜欢薄荷味的，而且你们还可以发展殡仪馆工作，火化尸体轻松又安全，没有污染……”

    “你……想气死我！头发长见识短！”沈诺咬牙，他都要肉疼死好吗？

    林清欢更要气他，“你那么厉害，多画几沓子不就好啦？”

    沈诺嗤了一声，“你当不要钱啊！”

    有钱都买不来好吧，要不是有小师叔，他哪里会有这些东西，他才不会告诉林清欢他不会画符呢。

    林清欢回身去找那女孩子，“哎，她人呢？”

    沈诺：“你们有壁好吧，人鬼殊途知道不？要是人鬼能随便看见，那不乱套了？”

    人鬼虽然同源，却是两种道，想要互相看见条件是非常苛刻的，自然没那么容易。

    但是，他干嘛要给她解释，她给活尸吃饭都不给他吃！

    林清欢：“她应该去投胎了吧。”

    投胎？投个鬼的胎，她还有杀孽罪要受罚呢。沈诺勾勾手指头，“你拜我为师我就告诉你。”

    林清欢白了他一眼，“那么多人看着她进来呢，要是不出去难免惹人怀疑。”

    沈诺拽起来。

    林清欢：“请你做法事多少钱？要不我付你钱？”

    沈诺：“你看老子像缺钱的？”

    林清欢笑了笑，“你缺……”心眼嘛。

    她还想跟他请教关于鬼呀什么的问题，就跟他达成协议让他吃饭。

    沈诺这才把他原本觉得鸡肋没用的那张化形符拿出来。

    这是一张可以让他暂时变成其他人的符箓，只要使用符箓，别人看他就是另外的样子。

    本身是他用来装鬼，好去鬼窝干大事的，可惜时间有点短不够用的，一直没派上用场。

    他装作那女尸的样子从饭馆出去，在街上又溜达一会儿，然后就往僻静处去，顺便给相关部门发消息解释这里的事情，让他们善后。

    林清欢用餐巾纸垫着，把女孩子用过的碗筷拿去院子角落放好。

    等回到厨房，她才觉得腿软心虚，赶紧扶着案桌定定心神。

    这时候念富强民主也不管用，马列也失效，三观被颠覆得彻底。

    我滴妈呀，我都经历了什么？

    见了鬼，还是活尸？

    这世上真的有鬼……啊……外婆、林家叶家列祖列宗，求保佑啊。

    她歪在躺椅上望着房梁，飞快地转着自己的戒指缓解紧张感，戒指上的小光点闪了闪。

    林清欢念叨着不做亏心事那一套，想到从小遇到的奇怪事儿，休学前在学校的倒霉事，以及昨天以为眼花看到的拖着大舌头的“球”。

    她顿觉厨房阴森森的，冲下地把锅铲拿起来。

    这锅铲能打鬼，肯定是个宝贝！

    “别以为我好欺负啊，再来试试？一锅烩了你们！”

    沈诺回来的时候看她全神戒备，得意地笑起来，“你也有怕的，你在找什么呢？”

    林清欢咳嗽一声，一手扶着案台，一手握着锅铲轻轻敲了敲，“我找点东西。”

    我三观掉了，谁捡着了？

    沈诺笑了笑：“笨蛋，你家没有鬼，不用怕的。”

    他怕林清欢晚上害怕，就把惊鸿印的事儿告诉她。

    “我小师叔的惊鸿印可稀罕呢，多少人想让他给盖个印他都不肯。这可是至刚至阳的宝器，没你的允许管他大鬼小鬼都进不来的，那活尸不就被弹出去了吗？”

    “真的？”林清欢有些不敢置信。

    “我骗你干嘛？”

    林清欢立刻觉得周围温暖如春，把锅铲往案板上一拍，“沈先生真是个大好人。也不知道他喜欢吃什么，下一次来做给他吃。”

    沈诺：“……”我没功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