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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尚未燎原之时·07

    这天晚上她又梦到了从前的事。

    心见夜半醒来,整个房间里死寂又昏暗。她心情不太好,披着一件披帛离开了压抑的环境。

    港口mafia的总部是五座钢筋水泥铸成的高塔,为了安全,就连观赏散心用的花园也都是挑了一个楼层专门铺景。

    这个点的花园景观层空无一人,心见呼吸着清甜的花香,走到花坛边慢慢坐了下来。

    大约是安静舒缓的空间适合静下心来想事情,心见不由又回忆起白天离开首领办公室前的那一幕。

    结束那一局没有胜负悬念的棋,太宰治带着心见向森鸥外告辞后就要出首领办公室。

    心见是下属,自然是跟在太宰治的身后。首领办公室的门刚开,心见就听到身后的人意味深长道:“太宰君有听说过港口mafia的十大未解之谜吗?”

    走在她身前的太宰治恍若未闻,一步也未曾停留。

    心见被两人的态度牵扯,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她回望了一眼森鸥外,就看到男人笑着对她点了点头,比了一个嘘声的动作,似乎是不在意太宰治的无礼。

    港口mafia的十大未解之谜,这原本其实是成员之间闲来无事的玩笑谈资,但森鸥外在这个时候提起,必然有其中深意。

    心见知道他的意有所指,港口mafia的十大未解之谜之六,三澄心见所掌握的权利。

    放眼整个港口mafia,没有哪个高层敢像太宰治这样放权给下属。就如同掌握着整个港口mafia的森鸥外也需要将权利拆分给五大干部一样,其他干部的驭下之术也都大体相似。

    对上位者而言,得到分权的下属之间关系越差,上位者更会放心的去重用他们。上位者不仅不会去调和下属之间矛盾,还会背地里激化冲突,让他们互相牵制。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所有的上位者都害怕自己会被权利膨胀的下属反噬侵吞,只有太宰治毫无芥蒂地把一切权限对三澄心见常开绿灯,甚至都没有想过要培养一个制衡少女的人。

    这其中的原因或许只有他自己才会知道。

    最开始的时候心见也问过太宰治类似的问题。

    她倒没有想到什么权衡之术,只是不堪工作的重负,弱气地询问她不务正业的上司是否有考虑过亲自“参与”一些任务。

    彼时听到这个问题的太宰治笑弯了眼,他向站在他面前的少女招了招手。心见对他并不设防,看到他招手,身体自然而然地弯下来凑到他面前,以为太宰治有什么不可告人的悄悄话要告诉她。

    太宰治看着少女近在咫尺的墨发:“小心见以为,我把所有的权利都放给你,有朝一日你想背叛我,我该怎么应对?”

    “我绝对不会想要踩着太宰先生上位的!”少女漂亮的紫色眸子直勾勾地盯着他,迫切想要表达的忠心几乎要满溢。

    他笑意直达眼底:“我是说‘如果’。”

    少女惴惴地顺着他的意思往下思考:“太宰先生的话……大概会假装不知道然后继续放任‘背叛者’揽权,等他自以为万无一失、放松警惕的时候再将他和他的同党一网打尽?”

    尽管顺着他的思路思考了,但少女仍然不愿意就着这个“如果”担下背叛者的假设。

    太宰治笑:“确实是个好方法,但能实行这个方法的前提是在这个部门里还有能听从我调度的人。如果不事先埋下伏笔,连翻盘的机会都不会有。”

    “这和您不愿意工作有什么关系呢?”以前被太宰治忽悠的次数太多,所以这次心见一直提醒自己不要被他绕进去。

    “像我这么优秀的人,如果过于卖力工作的话,港口mafia就不需要其他人了。”

    他自然而然地就会成为那个上位者眼中权力过剩的眼中钉。

    上位者是否起疑与其本人的性格并无太大的关系,和下属是否有野心也无关联,这个世间不会有人能接受自己的大权旁落,也不会希望下属中有那么一个人的声望超过自己。

    聪明人不会选择去做那只出头鸟,而他恰好不是个蠢人。

    心见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所以太宰先生是想要藏拙避免首领先生的疑心?那为什么我就可以?”

    她心里存着疑问,也存着对少年的期许,望向他的眼神都闪闪发光。

    太宰治都看在眼里,嘴角勾起笑意,伸手摸了摸少女的脑袋就像摸小狗,眼神里的光在少女俯首时消失无踪,说出了她想要的答案。

    “因为我绝对相信你啊。”

    当时的她年幼无知,竟然还会对这样显而易见的漂亮话信以为真。

    心见甩了甩脑袋,有些懊恼地拍了拍前额。

    明明她是出来散心的,怎么总是想起些不开心的事?

    她起身往景观层的中心走去。

    景观层中心养着一大簇水生植物,为了让这些水生植物蓬勃生长,景观层中心是一个喷泉式的水花坛。水花坛里的水和这一层独立的蓄水池连通,构成了一个活水循环,因此寂静无人的深夜里也能听到潺潺流水叮咚。

    心见摸黑前行,还没走到中心水花坛就看到走廊的尽头,月光能挥洒进来的地方矗立着一个清瘦的身影。

    太宰治知道今天晚上她会来。

    三澄心见从来就藏不住心事。

    今天下午在首领办公室里,他无意间的一句话显然戳中了她内心郁结,以至于她在和森鸥外的后半局棋局中频频盯着棋子走神、心不在焉。

    她似乎……在透过棋盘看谁。

    他一直都知道三澄心见有心病。

    少女唯一一次的异能暴走,大抵就是为了这个心结。

    那是心见刚来港口mafia没多久的事情。

    最初发现少女的异能力「共情」适合刑讯逼供的人就是他,经他手拷问过的俘虏大多都会精神崩溃,只要心见用「共情」记录过一次这种情绪,往后于他而言就一劳永逸了。

    在提出这个预想之前他确实考虑过三澄心见自身是否能承受住和俘虏的第一次「共情」,只是情况远比他想象的糟糕和意外。

    起初在三澄心见用「共情」从拷问后的俘虏身上记录走这种情绪的时候,少女虽然难捱,好歹也是咬紧牙关坚持了下来。在当时的他以为,这就是最难的一关。

    意料之外。

    真正使她崩溃的瞬间是她第一次用「共情」将这种绝望的情绪转移到另外一个俘虏身上。

    俘虏凄厉的声音似乎触动了她的什么开关,一直故作坚强的少女骤然脱力跌坐在地上泪流不止。

    她满眼都是水光,看着俘虏的眼神里写满了愧疚和挣扎,痛苦之色溢于言表。

    是了。

    在正常世界长大的孩子怎么可能心无芥蒂地伤害他人呢?

    她伸手拽住他的袖口,抬眼看他的面容都是一声悲鸣。

    明明是她在审讯别人,最后却是她在向他求救。

    “太宰君还真是舍得。”得知三澄心见生病,一向不管他行事的森鸥外都难得置喙:“三澄小姐还是个孩子,这样对她是不是太过粗暴了一些?”

    为着森鸥外的这一句话,太宰治在某天一个人去了附近的中学。

    在那里,他看到了许多和三澄心见年纪相仿的孩子。大概是因为他有三澄心见做参照,看谁都有少女的重影,却也谁都不如她。

    这个时候他终于意识到了。

    三澄心见只有一个。

    她和那些与他无关的人一样脆弱不堪,却也比谁都会“爱”人。

    为了那些与她素未谋面的受害者,她可以配合警方孤身去面对穷凶极恶的人贩子。为了当初和她同为阶下囚却对她并不友善的他,她可以顶着枪口扑上去用并不具备杀伤力的异能力绊住犯罪分子。

    为了并不曾对她多好的人对她的期许,她愿意独自留在丑恶的里世界成为一名卧底。

    这种“爱”直白到低俗,俗落到尘埃里,开出不会凋零的花。

    如果这世上有什么是不会变的,那应该就是这个。

    他想要亘古不变,所以要得到名为三澄心见的“爱”。

    一念嗔心起,百万障门开。

    清冷长鸣的月光之下,太宰治向少女走来的方向转身。

    他在转脸间上抬眼睑再弯起眉梢,做出略略惊讶后看清楚来人的样子。

    “晚上好,小心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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