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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王小小死了

    那一瞬间身上像是灌满了铅,怎么用力也迈不出步子,我拖着沉重的双腿一步一步挪到王小小床边,看着她双目紧闭躺在手术台上,秀丽的面庞上像是结了霜,“王小小你醒醒啊,你不要吓我。”我伸手推了推她的身子,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我的眼泪一下就掉了下来。

    “王小小,你他妈倒是醒醒啊,孩子还在哭呢,你凭什么甩甩手就想走?”

    骂完这一句,我便像个泄了气的皮球一般,慢慢瘫坐在地上,泪水像是决堤一样涌下来,我从未像如此这般伤心过,也从未像这样恐惧和害怕过。

    那天我像个疯子一样扯着嗓子在手术室里哭了一晚,到最后声音都嘶哑了,几个护工来搬小小的尸体,说是要移到太平间去,我披头散发地就冲上去扑到小小身上,不让他们碰她,我只知道,不能让小小到那个冰冷的地方去。

    护工苦言相劝,我就是不听,他们想了各种办法,最后威胁我道:“你再这样,我们可要叫保安了。”

    那时候我才终于下了决心,掏出手机来给方尧打电话,不管承不承认,方尧总是那个在遇到困难时最先被想起来的人,他的一手遮天,他的善良,他的慷慨,被我们见缝插针地利用得淋漓尽致,而他的一颗心,也被小小伤得七零八落,我似乎不应该这时候叫他来,可我实在走投无路,这个世界上还关心着王小小的所有人里,唯一一个能联系上的就是他了。

    方尧大概刚从睡梦中醒来,显然被我嘶哑而悲戚的嗓音吓了一跳,“怎么了薛雨楠,你丫好好说话。”他冲我吼道。

    可那一瞬间,我握着手机却不知道怎么开口。

    “说话啊,你丫在哪,遇上什么事儿了?”

    沉默良久,我终于对他说:“王小小死了。”

    我不知道这句话在方尧身上引起了怎样的效果,只知道他那天来得很快,他来的时候我还是咬着牙在和保安僵持着,只为王小小不被扔去冰冷的太平间里。

    方尧再次展现了他包揽一切的能力,他带着满腔愤怒,几乎打退了满屋的保安,然后屋子里静下来,只剩下我们两个人,和床上的小小。

    方尧轰轰烈烈打完那一仗,就突然安静了下来,静得像是一个黑洞,吞噬了周遭的一切声音,他什么都没有问我,甚至没有跟我说一句话,他只是静静地看了王小小一会儿,然后俯身下去,在她额上轻轻一吻。

    就是这一吻,叫我心里所有的悲戚又齐齐涌了上来,我不得不用手狠狠捂住嘴,才将哭声堵在喉咙里,只剩下决堤般的眼泪,三两下便湿了脸。

    清冷的手术室里,方尧定定看着小小的脸,从深夜持续到清晨,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他才突然梦醒似地,问我:“王小小的孩子呢?”

    “监护室,小小托付我照顾他。”

    “你自己,能照顾好吗?”

    我点点头。

    “那么你把孩子带走吧!”方尧对我叹了口气:“有什么困难跟我说,这里我会安排,你不用管了。”

    “可是方尧……”

    “这是我能为她做的最后一件事,走吧,让我和王小小单独待一会儿。”

    我还想说点什么,终是寻不到合适的言语,于是便也作罢,我最后看了一眼王小小那张失了生气的脸,在心里对她说:“安心去吧,你嘱咐我的,我都会办到。”

    穿过熹微的晨光,再次走进易川的小区时,我感到每一步都走得无比沉重,因为这一次,我不是一个人。

    在找到领养人之前,这个孩子只能暂时由我来照顾,其实我根本没有把握能照顾好一个刚出生的婴儿,我明明连自己都照顾不了。

    我站在易川门前迟迟不敢进去,怀中的婴儿睡得正熟,一副没心没肺的模样,根本不知道自己已然没有了母亲,我就这样抱着他,在门外迟疑,到底该怎样告诉易川将会有个孩子要住到他家来呢?

    孩子显然还没有能力理解我的处境,没安静多大一会儿他便从梦中醒来,扯开嗓子哭得震耳欲聋,然后在我慌张失措拍着他胸口的时候,门一下子被拉开,易川还穿着睡衣,头发有几丝凌乱,但神情却是清醒而不苟言笑的。

    他看着孩子皱了皱眉,但是什么也没说,把我让进了门,他总是这样,从来不主动问我发生了什么,因为他知道我想要告诉他的东西,我自然会开口。

    所以还是我先向他解释道:“我的那个朋友,昨天晚上生了孩子。”

    “你的朋友人呢?”

    “她,她死了。”我红着眼道。

    易川眉头皱得更深了。

    我吸了吸鼻子,试探着问他:“我朋友让我把孩子送去领养,但在这之前,能不能在你家住几天?”

    其实这样说的时候我很心虚,从自己住进易川家开始,已经够麻烦他的了,没有想到现在又带了个孩子,于是我赶忙又接着说:“我马上放暑假,自己会照顾好他的,不会麻烦你。”

    易川没有说话,而是定定地看着孩子,我咬了咬唇,又说:“如果你不愿意的话,也没关系,我们可以到我朋友的房子里去住的。”

    说完我怯怯地看着他,看着他的眼神突然在孩子身上变得温和,然后脸上勾起丝丝笑容,他轻轻从我怀中接过孩子,温柔地看着他道:“小东西,欢迎你回家。”

    我之前在心中拟好了千百种措辞,幻想了他的无数种反应,却没有想到他只说了一句话,只这一句话,便那么轻易地接纳了孩子。

    易川把这一切做得如此自然,就像他当时收留我一样,后来我们带着孩子去买婴儿床,买推车,买浴盆,买奶粉和玩具,有那么一刻,我看着易川那张冷峻而无情的脸,透过冷峻和无情,我若有若无地看到了他的内心,那是一片干净澄澈的桃源之地,可他不愿让人看见,哪怕是已经和他一起住了那么久的我。

    我那时候19岁,抚养一个刚出生的婴儿实在是太大的挑战,所以把孩子抱回来以后,我马上联系了领养机构,想尽快找到合适的家庭把孩子交给他们,我在心里万般祈祷这件事快点结束,因为一看到那个孩子,看到他和王小小一般流连的双眼,我便会不可抑制地开始痛心。

    小东西很乖,至少在我照顾他的日子里,不曾大哭大闹过,有时候我觉得他安静地有些过了头,只瞪着一双大眼睛滴溜溜地四处看,像在若有所思地审视这个世界,那眼神太像王小小了,有时候搞得我脊背发凉。

    半个月以后我终于拿到了王小小的骨灰,是方尧送来的,他给我骨灰坛的时候是在咖啡馆,处理完王小小的后事,方尧整个人颓废了一半,胡子拉碴地,像一个饱经风霜的中年人。

    “你还好吧?”我问他。

    方尧轻轻地点点头,但我明显从他的神色中看出来,他这一阵过得很不好,沉默半晌,他突然我问:“王小小的孩子怎么样?”

    “很乖,也很健康。”

    “领养机构那边怎么说?”

    我摇头:“还没有决定,我想帮他找一个好一点的家庭。”

    “嗯”方尧沉思了一会,“有什么困难,记得跟我说。”

    “方尧”我说,“如果你想见见孩子的话,我可以带他出来。”

    “不了,没有必要。”方尧把装着王小小骨灰的坛子递给我,问:“这是陈革让你来要的吧?”

    我点点头。

    王小小刚死的时候我就打电话告诉了陈革,个这电话我都能感受到他的肝肠寸断,记得到最后,他对我说,他想要王小小的骨灰。

    所以拿到坛子以后,我把孩子暂时交给易川照顾,就打算自己到监狱去看陈革,我怀里抱着王小小的骨灰坛,坐着公车一路到城郊,整个过程中我都在想见到他以后该怎么办,要跟他说什么,以及该怎样去安慰,我想了一路也没有答案。

    陈革的落寞与心碎是显而易见的,像所有电视剧里颓废的男主角一样,他的脸上长满了胡茬,几乎失了所有的俊朗,而更接近于街边行乞的流浪汉,我默默地将骨灰坛推到他身边,憋了半晌,竟说不出一个字来。

    他看着那个黑色的坛子,那早已失去神采的双眼里,慢慢有了温润之色,他的嘴角浮起一丝浅笑,慢慢伸过手去触摸,他的手指流连于坛子光滑的外壁,然后柔柔地唤了一声:“小小……”

    一时间我从脚底冷到了头顶,禁不住打了个寒战,没等他再说下一句话,我发疯一般站起来跑了出去,一直跑出监狱的大门,才蹲在地上不住喘起气来。

    我一直强迫自己认清王小小已经离开的现实,她已经死了,从此与这个世界再无瓜葛,就好比小时候外婆死了,我也在强迫自己做这件事情。我拼命地把他们封存在记忆里,不敢回忆和悼念,可是陈革的眼神,那个好像王小小就在面前的眼神,叫我再也撑不下去,那一刻我恍然觉得,其实他们都还没走,他们的灵魂,或者说有关他们的一部分,依然活生生地萦绕在我们周围。

    可如果是这样,为什么,为什么不让我看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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