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打了几个哈哈，薛如玉那厮终于镇定下来，打脸上挤出几丝笑容，对易川道：“你最近，还好么？”

    易川也是一脸的温润如玉：“还好，恭喜你们家公司上市。”

    他举起酒杯，如玉也举起来，道过干杯后两人都一饮而尽，然后易川笑了笑便转身离开，如玉突然在后面叫了一声：“易川！”

    “什么？”易川转过头来温和地问。

    易川这个人深藏不漏，别看表面上波澜不惊地，可不知道那温柔的表面下藏的都是什么，于是我吓得一愣，暗暗攥住拳头，心想薛如玉那厮可千万别冲动啊，这大庭广众之下，各路媒体都有，可不能出什么幺蛾子。

    薛如玉显然是在内心斗争了一番，从眉头到嘴角都拧了个遍，终是抿了抿唇，走上前去替易川正了正胸前的领带，说：“这个……有点歪了。”

    我的一颗心才放了下来，而这一个简单的动作和简单的一句话，仿佛抽了薛如玉所有的力气，易川走后她突然显得苍白无力，拽着我的手说：“雨楠，怎么办，我有好多话想说，可是看着他的眼睛，又什么也说不出来。”

    薛如玉那天晚上一直显得郁郁寡欢，整个宴会中不再说一句话，也没有露出过一个笑容，哪怕是父母接受采访时想让她说几句话，她也偷偷跑到卫生间躲起来。

    直到宴会结束之前，薛如玉一杯一杯地不知道喝了多少酒，喝到最后肯定是醉了，后来突然下起大雨，宴会结束后我们站在酒店门口，听着雨声雷声轰隆隆闯进耳朵里，全身都起了鸡皮疙瘩。

    我还在思考着怎么回去的时候，薛如玉却突然抓住我的手，直接把我拽进了雨里。

    那一刻薛如玉力气很大，我们在瓢泼的大雨里向疯子一样奔跑，我几度想拉住她，问问她要去哪里，要干什么，但只要一张嘴雨水就花花灌进喉咙里，我差点没被呛死过去。

    浸了水的裙子似有千斤重，每抬一次步子都很费力，而薛如玉那厮一点也不管，只是如同着了魔一般拽着我奔跑，最后终于在一个路口停住，那时候一辆黑色的车正穿破雨幕疾驰而来，薛如玉一把甩开我，自己张开手臂跑到路中心，脸上带着视死如归的决绝。

    奶奶个熊的，我条件反射地大骂一声，然后冲上去推开薛如玉，只怪那裙子实在太重，我推开她的时候自己却被绊倒，一个重心不稳便倒在了地上，尖利的摩擦声在耳边响起，我在心中暗想完蛋了，活不成了，可紧闭着眼睛紧张了半天，那车始终是没压到我身上。

    我哆哆嗦嗦地睁开眼，看见车就停在面前几厘米远的地方，那光景像是从地狱走了一遭，我马上全身都瘫痪了，薛如玉先前被我推得栽了个跟头飞出去，现在也撑着地吃力地爬起来，跌跌撞撞要扶我，我用尽全身的力气甩开她的手，劈头盖脸地骂道：“你他妈想死吗，老子可还没活够呢！”

    薛如玉抬起手臂摸了几把脸上的雨水，或许还混杂着分辨不出来的泪水，她瞪着一双眼定定看着我身后，那眼神可以算得上是五味杂陈，打看见这车起我就明白了几分，我知道身后那个人是谁，可我不知道，薛如玉为什么要跑到他的车前面去寻死，难道她想让他进监狱么？

    易川现在也整个人陷在雨里了，紧咬着牙关神情很愤怒，他的脸上挂着一串一串的雨珠，正哗啦啦地往下流着，他的眼神落在薛如玉身上，不知道下一秒会做出什么不可理喻的事情来。

    于是我又惶恐地转头去看如玉，现在我确信她脸上有泪水了，她的眼睛红红的，站在那定定地与易川对峙了一会儿，终于下了决心冲到他面前，然后死死环住了他的胸。

    那一刻，我睁大眼睛看着，觉得一场好戏就要上演了。

    有那么一瞬间，时间像是凝滞了，周遭的一切都在那两人身边缓缓旋转，颇有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紧张感。

    雨愈来愈大，像是瓢泼一般从天上掉下来，搞得我很难看清面前那两个人的面容，只模糊看见两个身影，一高一低，一个紧紧贴在另一个身上，也不知另一个是怎样的反应，只听见一个用尽了力气对另一个说：“我爱你易川，我从见到你第一面就开始爱你了。”

    她说得那么撕心裂肺，仿佛在这个世界上，她会说得就剩下那么几个字，“为什么你就是不肯爱我呢？”

    这出剧已然到了最**的部分，男女主角的情绪都高涨到极点，我举起淋湿的袖子擦了擦脸上的雨水，想看得更真切些。

    可我还是看不清，只听见薛如玉嚎啕的哭声，在轰隆隆雨声的映衬下显得那么无力，我看见易川把身上那人掰开，语气严肃地说：“如玉，你这样做，是没有用的。”

    然后这出剧就开始显现出悲情的模样。

    薛如玉不住地摇头，长长的头发湿哒哒在雨中甩来甩去，她只是一遍一遍地问易川：“为什么，为什么你就是不肯爱我呢？”

    “是，我不爱你，我已经跟你说过很多次了。”

    易川的语气冷若冰霜，像带着锋利的剑刃狠狠击中薛如玉那颗早已凌乱的心，我远远坐着，也仿佛听到了什么东西破碎的声音，卡擦卡擦，散落一地。

    我竟也不知不觉地，脸上一片温热。

    易川这个人，没有人知道他心里究竟装了些什么东西，我和他认识了十多年，也不知道他到底是个怎样的人，我只知道他很坚定，坚定得近乎冷酷，他明白自己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接受什么不接受什么，他认定了的东西，便是如何也不能改变。

    从他第一次拒绝如玉开始，我就知道他们之间是不可能了，可我一直不敢把这话同如玉讲，怕灭了她心中最后一丝希望，这希望支撑了她两年的喜怒哀乐，她曾是那么骄傲那么优秀的一个人，却被这份感情一点点磨成了现在这副样子。

    薛如玉真真是颓了，在易川一锤定音，活生生为这份感情判上死刑的时候。

    这时候我以为她会崩溃，会哭闹，会双腿一瘫倒在地上，可我猜了半天还是没有算到，从她口中会吐出那样一句话：“你不爱我，那么我就去死。”

    一瞬间我像是被高压电线击中一样，双手双脚都麻了一下，然后便看见薛如玉狠狠推开易川，往车流更大的路上跑去，雨大路黑，她这样跑出去，不是寻死又是在干什么？

    易川一道闪电般追了出去，我没有料到剧情会这样急转直下，马上从悲情言情片变成了动作片，保不齐一个不小心还会变成惊悚片，这样想着我吓了一跳，马上从地上弹起来，也奋力追了上去。

    薛如玉始终是快不过易川的，没跑出多远就被易川从后面一手拽住，但她一点也不老实，拼命挣扎得好像易川要杀她一样，就差扯着嗓子喊救命了。

    “薛雨楠你愣着干嘛，还不快来抓住。”那厮像是打了鸡血，易川一个人都应付不过来，我心想薛如玉今天到底是喝了多少酒啊，简直像疯了似的。

    我冲过去的时候易川将她拦腰抱住，我在想要不是薛如玉正在发酒疯的话这也算是一个美好的画面，这个画面是活生生被薛如玉毁掉的，她拼命挣扎无果，于是照着易川的胳膊就是狠狠一口，虽不见血，但我分明看见易川的脸瞬间白了，这时候我忙不迭打开车门，两个人合力把她塞了进去。

    那厮在车里也不老实，甩动着四肢想要挣脱我跑出去，我咬着牙拼了老命死死抱着她，易川才一脚发动了车子，车子发动以后她终于知道没有机会，于是便也安静下来，像一只泄了气的皮球，软软地缩在一角抽泣。

    薛如玉醉得厉害，估计连自己是谁都不清楚了，而她心里眼里单单只有一个人还是明晰的，那便是易川，不知道今天晚上发生的一切，在她明天醒来之后是否还记得，如果还记得的话，她一定很想挖个坑跳进去再也不出来。

    从被囚禁到车里以后薛如玉就变得很安静，好像一下子变了个人似的，也不再纠结易川到底爱不爱她的问题了，车子在雨幕中穿行着，车里的人却各自怀着各自的心事，易川的脸阴沉得厉害，我从后视镜里甚至还和他对视了一眼，他凌厉的眼神吓得我打了个激灵，只好转而去看如玉。

    薛如玉像只受伤的羔羊一样，瑟瑟地缩在座位一角，肩膀一抽一抽地耸动着，我往她那边挪了挪，将她抱在怀里：“如玉，你醉了。”

    怀中那人终于朝我转过脸来，披头散发，面色憔悴，化了的睫毛膏晕开在脸上，愈发显得虚弱而凌乱，我抬起湿透的袖子，帮她擦了擦脸，她的手轻轻抓住了我的，继而张了张嘴像是要说什么，我满脸期待地看着她，想听听她要对我说什么，没想到她拉起我的手送到嘴边，同样狠狠咬了下去。

    “我靠薛如玉你属狗的吧！”我大叫一声把手抽了出来拼命甩着，那痛还是直直传到头顶，疼得我头皮都有些发麻。

    手上的痛还没消去，突然车一停，我又猝不及防地撞到了前面的座椅上，那是薛如玉的家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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