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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珠(7)

    出手狠辣,无半分多余,一拳直接将陶成蹊砸翻仰倒,红木座椅裂成八瓣,一条残缺的椅子腿儿在虎皮上骨辘辘滚出很远。

    周围的匪徒见状要上来帮忙,陶成蹊却一声怒喝:“退下!”

    他生怕清溪借此时机夺回法器,但清溪直接掀了红木桌,惊鸿客通晓主人心意,一声剑鸣飞向闭眼装睡的叶青时,横生的剑气便如一簇高速飞旋的柳叶刀,刮花了几个试图上前的匪徒脸庞。

    清溪稍舒一口气,一眨眼的空隙,一条花色斑驳的粗大蛇尾横扫过来,带起的劲风劈倒一片躲闪不及的匪徒,直冲她下盘。

    她丝毫不惧,一跃躲过,疾步踏蛇尾而上,精准地找到陶成蹊受妖气侵染的扭曲面容,接连出拳。

    拳拳到肉,虎虎生风,陶成蹊被打得毫无招架之力,一条粗壮的蛇尾因疼痛胡乱劈扫,打落杯盏桌椅无数,震得缺梁少柱的聚义堂摇摇欲坠。

    挨打的间隙里,陶成蹊顶着青肿的眼皮,无意间对上清溪的目光。

    平和、孤绝,像是个不畏疼也不知死的怪物。

    他忽然心生寒意,忍痛翻出毒牙,向着角落里的叶青时咬去。

    受妖气侵染而成的半妖与一帮矬子匪徒不可同日而语,清溪唯恐惊鸿客发起狠来敌我不分,抬手要控制剑意,心神一分,陶成蹊猛一个扭头,从先前被蛇尾扫出的大洞溜了出去。

    蛇尾处突然多了股助力,待尾巴尖也离了聚义堂,那股向外的推力一个倒转成了拉力,陶成蹊尚未回神,身体突然倒悬离地,接着重重砸了回去。

    先前那一拳仅是砸穿木椅,这一下却是力贯千钧,沉重的妖身坠地,人蛇身下瞬间多了个大坑,坑底裂纹无数,像是口干烧过度的大锅。

    这副半人半妖的躯体叠加了陶成蹊与百年毒蛇的重量,相同的力道返还入体,陶成蹊一张口,吐出股浓黑的血。血迹喷洒的位置草枯地焦,瞬间黑了一片。

    “原来是条黑焰蛇,难怪能吐出那样的火。我只知其毒凶猛,竟不知还有人能受得住它的毒与妖气,化身成半妖。咬你的是条雌蛇吧,阴毒过甚,得靠处子血里的阴性压制。”刚才一番单方面的殴打,清溪探出陶成蹊体内有一截资质尚可的天生灵骨,若非遭此一难,或许也能拜入哪家仙门。

    她忍不住去看象征妖的那段蛇尾,“可惜……”

    “可惜处子血救不了我,只能让我苟且偷生,和蛇毒一道也毁了我的身子,我如今连个男人都算不上!”陶成蹊却以为她是看出了他的伤心处有意刻薄,目光越发阴毒,真像是一条藏在暗处、随时准备夺人性命的黑焰蛇,“陶家世代忠良一心为民,我父恐令皇帝猜忌,不到三十便急流勇退,开坛讲学桃李满门,却仍因旧年随口一言获罪,腰斩于市,余者流放,男子在前,女眷在后,我拼了命等到最后,却见那些狱卒把玩着女子的饰物,口谈滋味,其中有一枚长命锁……是我妹妹的,她才五岁,她才五岁!”

    他到伤心处,蛇却生来无泪,目眦欲裂,只淌下两行漆黑的浓血,“里边都是逃难来的,但凡有口饭吃,谁愿作草莽暴徒,可天下土地,不归官府,便归仙门,让他们去哪里讨一口饭!”

    “天道不仁!天下不仁!”陶成蹊自知难逃,撕心裂肺,大量的黑血涌出口鼻,“我不过求一个安身立命之处,我又做错了什么?!”

    “是啊,你好可怜!跟着你的兄弟也好可怜!”清溪被这不要脸的劲激起三分火气,重重一拳锤过去,“只有被你劫杀的路人不可怜,被你掳来取血作践至死的女孩不可怜,冒着暴雨走回城主府的那些侍女仆役不可怜!”

    她向来武德缺匮,亦无拳法,在聚义堂内不直接取陶成蹊性命纯粹是想练练身法,发觉这不人不蛇的东西水平有限就想速战速决,一顿暴打泄了那一口火,正想一击毙命,屋内突然传出一声男人的痛苦哀嚎。

    清溪心神一凝,拳下人蛇化作一股黑烟,仓皇流窜而去。

    “且让你再活两刻钟。”清溪早有后手,拎陶成蹊砸地那一下就震裂了他的心脉,保他再难作乱,即使放任不管,两刻钟后也成一具新尸。

    她返身回聚义堂,塌了房梁砥柱的茅屋破败不堪,里边的人能跑的都跑光了,叶青时仍闭目坐在那处尚算坚固的角落里,惊鸿客化作无数金色透明的短剑环绕他转动。

    边上倒着具新鲜骨架,大概是一时发昏馋了惊鸿客这个大宝贝,被三千剑意削得只剩白骨。

    有一部分鲜血和肉屑溅到叶青时脸上身上,将他染得仿佛一尊喋血的人偶。叶青时双目紧闭,眼皮上都溅到了几星浓稠的鲜血,顺着落到睫下,倒像是流出的一滴血泪。

    清溪只道他是吓傻了,收了惊鸿客,用剑意洗去一身蛇腥,蹲到也没多干净的叶青时身边,小心翼翼往他血气森森的小脸上擦:“怎么样,你没事吧?”

    叶青时的睫毛轻轻颤了颤,缓缓睁开眼睛:“……你呢?”

    然后他突然摇了摇头。

    清溪被这颠倒次序的问答弄得心里一软:“我没事呀。”想了想,多问一句,“刚才外边,我和那半蛇……吵架,你听见了吗?”

    叶青时乖乖让她擦着脸,闷闷“嗯”了一声。

    “这样啊。”清溪细心擦去叶青时耳尖沾到的血迹,假借擦血捂住他的耳朵,只说给自己听,“谁不知天道不仁,视我等如蝼蚁,否则何故人人苦痛,如炉中铜铁、炭上牛羊。可挥刀向更弱者,算什么反抗天道。”

    她细细擦尽最后一点血痕,还了叶青时一个粉雕玉琢如同仙童的面貌,收手放在膝上,看着那双黑沉沉的眼睛,认真地说:“抱歉。”

    叶青时不解地眨眨眼睛。

    “这伙人劫道时我就该出手了,只是我太过好奇,又爱冒险,忘了不是孤身一人了无牵挂,后来进退不得,无端让人多吃苦头。”清溪垂头认错,“万般都是我的过错。”

    叶青时抿抿嘴唇,不语,乌浓的睫毛像两把小刷子一样倏忽压了下去。

    “……哎。不管了,不要怕,我先送你回家。”清溪抱起他。

    一时逞凶斗狠,弄得叶青时在蛇窝里走了一遭,这心思颇重的男孩不肯回她,属实正常。但清溪摸摸心口,其实有些说不出的苍凉,再想又觉得矫情,只好不再想,抱着叶青时往外走。

    叶青时却突然动了动,双臂抬起,微凉而柔软的指尖在清溪颈上触划过一瞬。

    “不要紧。”他低低地说,“放我下来吧,我自己能走。抱我会很辛苦。”

    那点苍凉霎时飞得一干二净,一口暖意填了心里那个空缺,清溪一把扶稳男孩,虎着脸恶人先告状:“那你得徒腿走上几十里,劝你不要矫情。”

    **

    清溪推开柴门。

    黑焰匪居无定所,跟着陶成蹊四处乱窜,随住随走,此地也不过是一处窝点,清溪返回后一路暴揍,才从匪徒口中问出这个曾经关押过俘虏的地界。

    也不知这个“曾经”是多久之前,头顶漏水四面透风,屋内还一股子年久失修的霉味,吸一口都觉得被填成了棺材瓤子。

    清溪挥散那股令人不适的霉味,在空荡的茅屋内转了半圈,忽然踩到什么东西。

    捡起来一看,是一截纤细的指骨,吃了陈年的积灰和雨水,颜色有些污浊。

    清溪捏着指骨和自己的手比了比,觉得应当是女孩的尾指,断口也利落,大概是匪徒意欲施暴,遭到反抗,就抽刀砍下了那姑娘的一截尾指。至于那姑娘,大约是不在了。

    指骨纤细笔直,料想有皮肉时应当也模样不差,可能戴过顶针,也可能抹过口脂,如今却只是截泡在污水里让岁月腐朽的白骨。

    昨日红颜,今时枯骨。

    清溪轻轻一叹,信手捏碎白骨,闭上眼睛,默念了段往生的咒文。

    风从破败的门窗里刮进来,吹得柴门木窗噼里啪啦作响,吹起清溪垂落的长发,灌进她的袍袖里。清溪一动不动,兀自垂着眼帘,端庄肃穆。

    也就这时候她才像一个心怀天下的道君。

    道君缓缓睁开眼睛,无声自问:“我是对的吗?”

    “我知道朝堂侵轧,仙门积弊,最苦的是不能修仙的人,可穷我一生之力,我该从哪里下手?太微山暂无异动,但已经过了一千年,大天魔恐怕要苏醒,这次我还能……”清溪喃喃发问,“师父,我该怎么做呢?”

    然而昭光君早在千年前就身死道消,回应她的只有呜咽的风声。

    良久,清溪皱起的眉头骤然松开:“看来只能这样了。”

    她摸了一把腕上的惊鸿客,慢吞吞转身,对上一双饱含诧异的眼睛。

    眼睛的主人方头阔脸,正是任五。

    任五生性憨厚,仅有的那点血气在投奔陶成蹊时消耗得一干二净,先前一直与察觉状况不对的任六一道躲藏,才成了清溪一路暴揍下的一条漏网之鱼。眼见黑焰匪散了伙,再见清溪,他哪有什么给兄弟老大报仇的念头,只怀揣着一颗老婆孩子热炕头的心,跌跌撞撞向她跑去。

    “姑娘,姑娘,你还记得俺吗?俺……”他脚下一拌,下巴直接磕在地上,痛得磕磕巴巴,一双眼睛却满怀期待地看向茅屋内的女孩,“俺带你走,俺还有个兄弟在等着,马上就走!马上就……”

    任五突然住嘴,因为他突然发现清溪手里抓着捆麻绳,和勒倒路上兄弟的一模一样。

    那女孩背着光站在那里,衣带当风,居高临下地睨了他一眼,眼风轻飘飘掠过,像是神佛悲悯,又像是在看将死的蝼蚁。

    任五浑身发麻。

    “你……”他喉舌僵硬。

    ……这哪里是什么给人打扇的贤妻良母,这就是个吞血啃心的杀神!

    但已经来不及逃了。

    杀神一步步走过来,面无表情地将绳索套在了他脖子上。

    作者有话要说:  看到上章评论了,用有无作话判断二更不可取(x)有加更我肯定会提前说的。最近作话比较少(?)是因为我觉得没作话阅读体验会更好,直接翻到下一章能续上剧情,不会被我的bb打岔。另外就是新的一本书,我要做1个高冷的鸽(什么玩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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