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剑宗以情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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跪下(明目张胆的开后门。...)

    大师兄陈子规游历归来,拜会师父之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将三师兄季成运与殷缱绻拎着去了天水峰祠堂。

    殷缱绻坠在后面,走在复苏的春风里,她的发丝轻扬,清澈的眸子凝视着陈子规的腿。

    殷缱绻能在这么多人面前浪一把,却不敢在大师兄面前说一句话,只因为……大师兄的腿,是因为她瘸的。

    当年叶家倾覆之际,岳玄光与大师兄一同前去接应,师尊岳玄光将阮雨蝶护在怀中,大师兄陈子规抱着殷缱绻,阵法杀机层出不穷,不久四个人分散,彼时十几岁的少年陈子规,带着殷缱绻在山中躲藏十几天,暗伤无数……

    他的腿遭到了暗算,却死死护着殷缱绻,始终不肯放弃小小的她独自离开,在山中毒瘴迷雾之下,更没有药草可以医治,他死死挨着巨毒十数天,还要操心三岁女娃的生死吃食。

    他更不能落在追杀的仙都楚家手中,那时天水宗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宗门,怎么能承担仙都楚家的怒火?若是暴露身份,整个宗门便会覆灭。

    殷缱绻那时还小,她资质平庸,生长缓慢,与同是三岁的阮雨蝶相比,整个人都小了一圈,蜷缩在少年陈子规的怀中时候,几乎看不到起伏。

    她太瘦了,就像是一只营养不良的小猫,灰色的头发软趴趴的,额发上还带着卷。到腰间的长发早就凌乱了,陈子规用藤蔓简单的给她系了系,发梢尾端卷卷的。

    他喊她卷卷。

    卷卷的额发蹭在他脸上,小小女孩与少年躲在杀机四溢的深山中,鼻尖是尖锐的血腥味,她的手小心翼翼地摸向他的小腿,看着这个白纱覆盖一只眼睛的哥哥:“哥哥,你会死吗?”

    他说:“便是死,也是我死。卷卷,无论如何,你都会活着。”

    直至岳玄光再次回来……少年的那条腿,彻底废了。

    直到殷缱绻长大,她才明白少年陈子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师尊期望,生命厚重,少年将自己的生命置之度外,在那样绝望的时刻,早就做好了选择,如果别无选择,他会毫不犹豫的用自己的生命保全殷缱绻。

    他原本便瞎了一只眼睛,现在,跛了一只足。

    ……

    陈子规走在前面,走的很慢,三师兄季成运却一步也不敢逾越,更不敢露出任何不满之色。

    直至抵达祭祀阁,厚重的大门吱嘎嘎打开,殷缱绻拎裙迈过高高的门槛,她的腰肢盈盈一握,长长的灰色头发像是海藻一般,落在笔直的腰脊上,擦出轻轻的韵味。

    她抬头,看着几乎顶天立地的大殿,只觉着亘古威严从天地之间源源不断侵袭。

    大殿之上,敬着四个字:“天”、“地”、“君”、“师”。

    陈子规终于站定,如今的陈子规褪去少年青涩模样,脸上染上一层浅淡的风霜,仅仅看着他,便觉着有些短促的窒息。

    季成运的喉咙不自觉的咽了一下口水,尽管他不明白大师兄为何唤他过来,却本能的感觉到一丝退缩。

    大师兄这些年来甚少在天水宗,多数时间承接仙都圣庙旨意,游走在四境之外,他的气息却越来越可怕,直至今日,已经成为了天水宗的传说,便是连师尊岳玄光都要让着数分。

    陈子规:“跪下!”

    “听到没,说你呢!”

    三师兄季承运忙舒了一口气,对殷缱绻道。

    殷缱绻眨巴眨巴眼睛,看向了大师兄陈子规。

    陈子规立在大殿正中,就像是立在天地之间,他不走动的时候,完全看不出来任何残缺之处,他的声音冷淡却恍若有千钧重:“季承运,跪下。”

    三师兄季承运:“……”

    他愕然地看了看陈子规,又看了看殷缱绻……小丑竟是我自己!

    他从善如流,噗通一声,结结实实跪在了汉白玉地砖上。

    连对着蒲团跪下的时间都没有给自己留下,殷缱绻几乎疑心地砖给跪碎了。

    “大师兄……”

    陈子规明明刚回宗门,却像是什么都知道一样,“听闻你宣称不认殷缱绻这个师妹,可有此事?”

    “……有。”

    季承运不服气道:“殷缱绻不知悔改,将小师妹气成那样,偏偏师父不肯责罚她半分,亦是没人管束她,我实在是气不过,只能如此!”

    陈子规平静道:“你以何立场?”

    “师兄的立场!”

    “然而你自称非缱绻师兄,自然也失去了管束她的资格,那你的初衷何在?”

    季承运楞然。

    “你只不过是为了自己撒气,你撒了气,那缱绻呢?你想过吗?”

    陈子规道的口气愈发严厉:“身为师兄,你实际上,根本没有任何立场和资格宣称你们两人毫无关系,既非你养育缱绻,又非你教导缱绻,你有何资格和颜面这般羞辱她?”

    季承运跪坐在地砖上,霍然间犹如天雷劈过,整个人都愣住了。

    他喃喃道:“我……可是……小师妹……小师妹被她欺负了啊!”

    陈子规:“师妹有隙,你所做应当反思,而非偏袒一方。”

    他深深地看着季承运:“这些年你修为不得寸进,心魔难消,如今你自当想想,为何如此,想当年,你可是被师父寄予厚望。”

    季承运怔怔不能言,陈子规的声音低下去,却更显得沉重:“你且在此闭关一月,若是悟了便是悟了,若是尚且不能悟出,我以后自然也不会多言。”

    季承运一个激灵,他当然明白陈子规的意思,若是一个月后尚且没有悟出来,大师兄便是对他彻底失望了!

    殷缱绻偷眼看陈子规,一句话都没敢插嘴。

    待陈子规训诫季承运后看向她,她这才轻唤道:“大师兄……你的腿伤还好吗?”

    陈子规清冷的脸上这才浮现出一丝笑意,“尚好。”

    他复又收敛情绪,轻声道:“跪下。”

    殷缱绻麻溜的跪下来了,心知陈子规亦是要斥责于她。不论是下春/药一事,亦或者将阮雨蝶气吐血之事,还是种种风头过剩之事,都非一板一眼的陈子规所满意的。

    然而……身边高瘦的青年没有说什么,空气里仅仅飘来一声叹息。

    他没有训诫殷缱绻,身畔布料摩挲声,他掀起衣袍下摆,亦是端端正正跪在殷缱绻身边。

    殷缱绻吓了一跳:“大师兄……?”

    陈子规淡淡道:“卷卷,这些年,你可好?”

    明明是平淡的问句,殷缱绻骤然一卡,“我……还好。”

    她确实……还好,可是也仅仅是还好。

    陈子规沉默半晌,轻声道:“我今日唤你来,并非要罚你,只想问你两个问题。”

    殷缱绻肃然,“大师兄请问。”

    “其一,你敬的是什么?”

    殷缱绻略微沉默,她抬头看着眼前金墨大字:“天”、“地”、“君”、“师”。

    修仙界中人,问的是长生,求的是飞升,是以天地不可违抗,天道不可不敬。

    天道重塑之后,仙都亦是诸届核心,不可不尊。

    修仙大道,乃是师父领进门,恩师恩情难报。

    四个字,道尽了世间一切的敬畏。

    殷缱绻连日的所作所为,哪里又有敬畏可言?

    殷缱绻的眼睛黑白分明,她自然感觉到大师兄的压力,然而她心底波澜不惊,神识海中,那枚银色的星星在闪烁。

    陈子规平静的等待着殷缱绻的回答。

    她终于开口,轻声道:

    “我敬本我。”

    本我,便是真正的我。

    没有人在意我的感受,没有人敬我,那么便由我来敬我。

    如果说有一个人能看得起自己,那么一定是,“我”。

    殷缱绻的话,在如今的修仙界,已然是别具一格,若是寻常修士,自然会将她斥责为大逆不道,更别说一向为仙都做事,在宗门里一板一眼的陈子规。

    然而,大师兄只是淡淡看着她,他问出第二个问题:

    “其二,合欢二字何解?”

    殷缱绻一愣,心知多年未见,大师兄却没有放弃对她的关注,她是修炼合欢宗的,这在门派内就是原罪。

    想了想,她轻声道:“合欢二字,是‘本我’与‘自我’。”

    与大师兄论道,殷缱绻并没有任何受到歧视的感觉,亦是没有任何纷乱的情绪,她剖析自身,亦是明晰了道心,神识海中风起云涌,那枚银星灼灼发亮。

    “‘食、色,性也’,肯定的是‘人欲’,推崇的是‘人性’,生而为人,我在合欢宗中,与其他门派中,并没有任何的不同。”

    大殿内空寂无声。

    半晌,陈子规似是恍然回神,他转而道:“天水宗学堂即将开课,圣庙书院在今年年底广纳各宗优胜弟子,我已然将你的名字呈上去了。”

    殷缱绻一惊,天水宗的学堂是初选,她初选都没过,竟然直接将名字报到终选了?不论过不过,她都会去仙都书院,这竟然是明目张胆的开后门。

    陈子规在仙都究竟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

    想了想,她道:“多谢大师兄。”

    “你去学堂……这个你拿着。”

    他掌心光芒一闪,储物锦囊里的东西便显露在他的掌心中。

    那是一个……有些破旧的书包。青色的布,是由简单的棉而制成,古朴而寒酸,根本不像是修士们用的东西。

    然而殷缱绻却觉着熟悉无比,这样的小书包,似乎在哪里见过……

    在哪里呢?

    大师兄轻咳数声,脸色亦是有些发白,他道:“这些年走南闯北,身入无人之境,九死一生,师兄没有尽到教导你的责任……那年雨蝶小师妹入学之时我送她贺礼,你如今亦是该有。”

    书包上的线针脚细密,勾勒成明心睿智的阵法,明明是个小书包,却成了灵气强大的法器。

    殷缱绻知道,这是瞎了一只眼的大师兄亲自执针做出来的。

    她抱着小书包,轻声道:“大师兄,多谢。”

    身边的那人站了起来,他揉了揉殷缱绻的头顶,额发微卷,在掌心里微微发着痒。

    他没说什么,缓缓离开大殿。

    殷缱绻站起身来,凝视着他的背影,忍不住问道。

    “大师兄,你不问为什么吗?”

    那个走路微跛的青年微顿,半晌道:“卷卷,你道心坚定,已然不容我来置喙。”

    她已经选择了自己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