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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车

    清城这样的小城,自然没有电视剧中常见的窗明地静净、四通八达的现代化出站大厅。下了火车,老式站台外边是一望无际的田野和远处蜿蜒隐没的丘陵,顺着站台往前走,出口的检票口外边就是车行人往的水泥马路。

    林小舟穿着老派导演的经典装扮:夹克衫、工装裤、戴小帽,带着宋屿,两个人毫无形象地蹲在火车站出站口的外边,两个人各叼一支烟,看起来好似中年聚众游手好闲的无业游民。

    林小舟嫌弃自己的导演助理碍事,把他打发回去处理杂事去了,结果自己和宋屿倒是阴差阳错,偷得浮生半日闲:

    来接时逾,本来就是林小舟一时热血、拍脑袋决策;等他兴致勃勃地开着车,带着宋屿过来,才想起来距离跟陆心心那边约好的时间还有将近一个小时。

    两个人嫌车上闷,也不在那坐着等了,干脆下了车,在这座山城柔嫩的春日里,舒适地谈天说地,指点江山——当然,是在马路边。

    话题一开始还是新电影,过了一段时间就跑偏了,开始漫娱乐圈地聊,譬如谁谁谁计划拍一部武侠剧,看着班底不错,不出意外应该能火;哪个公司又将要推出一档综艺,又是抄袭国外的节目形式,两位文艺工作者痛心疾首,什么时候才能有点创新……

    两个人毫不避讳地把娱乐圈的秘闻聊了一整转,等到出站口本来门可罗雀的人流量忽然增加的时候,林小舟和宋屿才意识到原来已经一个多小时了。

    宋屿匆匆忙忙结束话题:“……客气是因为你是导演,她不跟你扯商务上的事,等你跟陆心心谈合同的时候,你就知道她的厉害了。”

    林小舟接了一嘴:“我也不需要跟她谈商务啊。”

    两个人同时直起身,伸长了脖子往出站的人堆里面望,宋屿这才想起来,他们两个下车得早,两个人都没带剧组接车的牌子:“那个剧组的牌子,是不是在车上,我去拿?”

    “不用,”林小舟取下叼着的烟,吐出一口尼古丁。

    “不然我们怎么找得到人家?”宋屿质疑,“说真的,老林,我知道别人公司硬是要塞个新人让你试镜,有损你名导面子,你不爽可以理解,但是人家小孩是无辜的啊——”

    “你哪只眼睛看见我不爽了,”林小舟打断他,郁闷道,“这孩子来试镜是我亲自拍板的,真不是陆心心硬塞进来的,我发现了,你是不是对陆心心有什么意见……”

    话音未落,他撞撞宋屿的肩膀,示意他看前面,“看见了吗?”

    *

    “到了?”陆心心在电话里问。

    “准备检票出站了。”时逾回答。

    时逾的耳机里,除了陆心心说话的声音,就是高跟鞋踩踏地板的空旷声响,时逾借此推测,他的经纪人此刻大概在前往一场会议的路上。

    她似乎永远这样,利落、美丽、胜券在握,就连时逾忽然找到她,告诉她自己想推掉已经准备好了、打算签约的那份选秀节目的合同,转而去试镜林小舟导演前途渺茫的新电影的时候,她仍然镇定地保持了仪态,只是问他:“理由呢?”

    但是陆心心到底也只有二十多岁,家里似乎还有个弟弟或者妹妹,在工作之外,难免将时逾当弟弟看待。

    顾及到时逾“第一次”踏进演艺圈、前往剧组试镜,陆心心特意他留了几分心,特意掐准了他下车的时间给他打电话。

    时逾现在只是普普通通一个素人,连助理都没必要,陆心心最近忙得飞起,没法陪他来清城,时逾就主动提出自己一个人去。

    陆心心怕他第一次来剧组,手忙脚乱,特意远程语音连线:“导演助理会在车站门口接你,一般都会举个写了剧组名字的牌子,你留意一下。”

    “好的。”不同于陆心心操心的情况,时逾实际上游刃有余。

    他一只手扶着蓝牙耳机,另外一只手接过被检票员剪了一个豁口的纸质火车票,一边摩挲着怀念,一边又觉得未来电子车票无需检票直接刷脸的日子方便又快捷。

    时逾抬手扯了一下帽子,让眼睛适应一会儿猛然暴露在日光中的光线,这才慢慢环顾四周,找写了“《云端飞行》剧组”的接车牌。

    他视力不错,看了一圈没看到牌子,打算回头找找有没有眼睛没照顾到的地方,视线忽然往某一点凝去。

    蓝牙耳机那边,陆心心还没挂电话,时逾慢吞吞地说:“心心姐。”

    陆心心问:“干嘛?”

    “你说导演助理来接我,”时逾又看了一眼,凭借着记忆确认了一下,远处某张戴着小帽的脸和记忆中荧幕上的林小舟逐渐重叠,“但是助理没来。”

    “不会吧?”陆心心那边立刻传来翻文件夹的声音,“我跟他们确认过……”

    “心心姐,”时逾笑着说,“我还没说完。我的意思是,导演好像亲自来了。”

    他挂了电话,快步往林小舟那边过去。

    时逾今天穿了一身紫色的polo衫,这种颜色一般人很难驾驭,容易显黑显老气,又不显身材,时逾却是完美的衣架子。

    他本来就白,紫色衬得他更白,春日的光线倾泻下来,好像是冰箱里冷藏的新鲜冷奶油。

    林小舟第一次见到他真人,对镜头和画面的敏感细胞忽然发作,觉得眼前应当放上一张摄像机的取景框。

    他幻想从镜头里看时逾,黑帽、紫衣、白裤,干净得好似刚刚从水里捞起来,**的少年感,清城火车站的红墙绿叶成为恰好的背景,整个氛围好似八十年代的校园风貌。

    宋屿也一眼就看到了时逾。

    无他,时逾在熙攘人流里实在是太过鹤立鸡群。明明知道他是素人,可是浑身上下就是有一种明星的气场,林小舟和宋屿这种在娱乐圈混迹多年的,更是一清二楚。

    林小舟得意地向老朋友炫耀:“谁让你是只会埋头闷着写的编剧,我才是沟通人和镜头的导演呢,我说的不错吧?”

    宋屿白他一眼:“贫吧你。”

    *

    林小舟亲自开车,一边打方向盘,一边跟时逾聊天:“刚来清城,感觉怎么样?”

    “空气好,”时逾真心实意地称赞,“我刚刚在车上看外边的风景,很漂亮。”

    名气越大的导演怪癖越多,林小舟算是其中还算好的那一批。

    虽然林小舟和宋屿一再跟他强调自己来火车站“只是一时兴起”、“人手不够助理太忙所以自己过来了”、“不必放在心上”,但是时逾还是不敢掉以轻心。

    陆心心虽然没对他抱多大希望,还是为他详细收集了林小舟的一些资料。

    林小舟平常其实很好说话,场外没什么可以指摘的地方,合作过的演员对他负面的评价都很少,最多提到的就是“导戏真的很严格”、“像是回到了高中读书的时候,趴桌子上眯了一会儿,一觉醒来发现班主任站在面前看着你”。

    当然,还有“经常在片场跟宋屿编剧吵架”“两个人简直像两个幼稚小学生……”这样的。

    这是一位对自身、对演员都要求很严格的导演。

    如果说他的第一部文艺片确实是没找准基调,后面两部其实是在逐渐上扬的,只是还缺了点什么微妙的东西,加上运气可能有点差。

    虽然陆心心对他、对《云端飞行》这部电影都没抱什么希望,但是时逾知道不是这样。

    心心姐,这次可要让你大吃一惊啦。

    “我选的采风地,不错吧?”林小舟自夸,“我看了你经纪人发给我的那段录像……那是你们在排话剧吗?”

    “您是说《海鸥》妮娜的那段吗?”时逾说,“中艺今年不是建校一百周年嘛,学校搞了个百年献礼晚会,中艺的学生话剧社要在上面表演话剧,挑来挑去,最后定了《海鸥》。话剧社的社长是我室友,我去给他帮忙。”

    中艺全称中央文化艺术学院,是一所比较偏向文艺性质的综合性大学。这所学校在大众闻名,大约更多是因为她的戏剧与影视表演这个专业。娱乐圈叫得上名字的明星演员,中艺出身的占据了半壁江山。

    但是实际上更多的,还得是那些大多数人叫不出名字的幕后工作者。

    从文艺界到新闻、公关、传媒等等周边行业,中艺源源不断地向国内的文化娱乐产业输送大量新鲜血液,许多人功成名就之后,也会选择去中艺进修。

    因此,说中艺是“整个娱乐圈的母校”也不过分。

    今年又正好是中艺的建校一百周年,届时肯定会广邀各路文艺工作者,算是大半个娱乐圈都会参与的盛事。

    “挺好的,”林小舟恍然,“不过中艺原来都建校一百年了吗,我记得我在中艺读书的那会儿,好像还在搞八十周年校庆。这么快就一百年了。”

    时逾问:“您原来也是中艺的学生吗?”

    “对,那个时候还叫中艺导演系,不像现在乱七八糟的名字,当时京城周边,说你在中艺导演系读书,别人看你立马尊敬两分。”

    林小舟在十字路口前一个刹车急停,晃得所有人一个趔趄,似乎要把车刹回二十年前他正衣带当风的青春:“现在中艺出来一个年轻人,媒体就要吹一次中艺校草。呵,说得好像谁没当过中艺校草似的。”

    “那我应该叫您一句师兄,”时逾笑着接话,“中艺有一大批像我这么帅的师弟,原来是从您这么帅的师兄那一届就流传下来的优良传统。”

    另外两个人同时大笑出声,宋屿开玩笑说:“陆心心运气挺好,又签了个好孩子。”

    笑声渐落,红灯转黄,林小舟准备发动车辆:“那师弟放弃一百周年校庆排练这种大事,来我这里试镜,岂不是因小失大?”

    他没有侧头看时逾,只是安安稳稳地坐在椅子上,手扶着方向盘,从后视镜里观察这位新人的细微动作和表情。

    林小舟状似漫不经心地问:“《海鸥》,这应该是重点节目吧,到时候台下坐的都是各路大咖,你的外形条件这么好,在台上演契诃夫话剧的主角,不比来我这赌一把强?”

    作者有话要说:  本文中的人名、地名以及所涉及电影、剧本,未经特意注明,均为虚构,没有原型。

    修改一下屏蔽词,完全不理解为什么负/面/评/价都会被屏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