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逾刚刚从中艺学校的大门出来，车还没打上，一辆亮红色阿斯顿马丁停在他面前，车窗降下来，叶襄摘下墨镜，向他挥手：“时逾？要不要我载你一程？”
时逾眨了眨眼睛，轻声问道：“叶师姐？”
正是他在学校才见过一面的叶襄。
“嗯哼，是我。”叶襄笑着冲时逾点点头。
她一身休闲装扮，连妆都没化，素面朝天，仍然摇曳生姿。叶襄伸出手指比在唇上，做了一个悄声的手势，指指周围，顾盼间神色飞扬：“小点声。你是要去心心那里吗？我带你去。”
时逾犹豫了一下。
他和叶襄，连上辈子都没说过几句话，两个人的交集无非是都曾经签在一家娱乐公司一个经纪人，时逾只知道陆心心似乎和她关系很好。但是叶襄已经离开了艾塔，时逾不知道她来找自己做什么。
谁会相信叶襄是真的顺路，正好掐在了他出校门的时候，还在开车的途中认出了他，还临时起意决定载他一程？
亮红色跑车实在太显眼，周围已经有人往他们这边探头探脑了，叶襄一不做二不休，干脆直接下车，拉开了副驾驶的车门，言笑晏晏：“还要我请你上来吗？”
“谢谢师姐。”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时逾也不可能拒绝。他从善如流地上了车，叶襄利落地关门，合掌笑道：“正好，今天我也要去找心心……嗯，交接一下未完成的工作，恰好在路上捡到的你，对，就是这样。”
怪不得叶襄的粉丝喜欢叫她叶大小姐，完全是自顾自任性的大小姐脾气，却又难得地让人生不起气来。
车里居然只有叶襄一个人，连经纪人和平时的贴身助理都没来。叶襄发动车辆，也不跟时逾说话，自顾自地打开车载蓝牙，音乐流泻而出。时逾拿不准她是什么态度，干脆不说话，从包里摸出来之前《云端飞行》的旧剧本开始看。
早就下决心想要去演《云端飞行》，时逾按照自己脑海中的记忆和从陆心心那里拿到的剧本，写了几乎半个本子的人物分析，此刻就摊在边上。因为剧本改动的缘故，这些东西还不知道能用上多少，时逾有点发愁。
车里足足安静了十多分钟那么久，时逾正沉浸间，忽然被一个声音打断了：“那是你写的笔记吗？”
正好停在一个红绿灯前，叶襄偏头，好奇地望着他摊在一边的本子。
她这次来，除了想找个借口去见陆心心之外，还想看看这位被陆心心和林小舟都看好的新人到底是什么水平。时逾手里拿着剧本，她再眼熟不过；旁边摊着的笔记却让她觉得有点意思。
“这个吗？”时逾扬了扬手里的笔记本，“算是吧，写了点桑夷的小传。哦，桑夷就是我在林导的电影里面扮演的角色。”
叶襄轻嗤一声：“我知道。要不是我，你估计还去不了《云端飞行》剧组呢。”
时逾睁大了眼睛。
叶襄一转头，就看见他的样子，本来的表情因为惊愕而打散了，反倒显得有点茫然，在叶襄眼里变得可爱起来。时逾呆呆地说：“啊？”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真傻了？”叶襄笑得毫无一代影后的架子，“心心好久之前就跟我吹，说签了个多聪明多有灵气的小孩，怎么看起来这么呆呆傻傻的啊？”
叶襄大他七八岁，加上走成熟御姐风，颇有年上大小姐盛气凌人的气势。
她一边开车一边说：“当时，心心突然联系我，问我她手底下有个新人想去试镜林导的电影，她不懂表演这方面，让我替她把把关。给我看的视频就是《海鸥》的录像，就是你吧？在中艺的时候，我一眼就认出来你了。”
“啊，是我。”时逾没想到陆心心说的“也是业内的妹妹”居然是影后叶襄，经她一提，才反应过来，叶襄说的就是当初被陆心心要去、又被发给林导的那段录像，“心心姐没跟我说过。”
“啊——她当然不会跟你说啦，”提到陆心心，叶襄的语气立马委屈了起来，撒娇撒得浑然天成、信手拈来，简直像是学校里未出象牙塔的女学生，“我对她来说什么都不算，被从微信黑名单里放出来都是沾了你的光。”
时逾默了默。
这话让他怎么接。
他知道叶襄自从出道开始就跟着陆心心，是陆心心手里签下的第一个艺人，直到去年年底独立出去建立工作室却没带陆心心，所有人都猜测是不是她们两个中间发生了什么矛盾。不过现在看来，好像是陆心心不愿意跟着叶襄更多一点。
好在叶襄也没真的想跟他抱怨，只是随口一提，很快转换了话题：“容觉是不是给你出了个难题？”
时逾坦诚地说：“还好。”
“真的吗？”叶襄瞥了他一眼，摆明了是不信的，“心心拿你当弟弟，我可就把你当自己人了，在我面前不要说谎哦？”
“……”时逾说，“真的还好。”
“挺自信的嘛，”这回叶襄是真的对他刮目相看了，“说真的，这要是砸了，结果会怎么样你不会不知道吧？”
“但是，如果演好了呢？”时逾没在意叶襄话里话外的不看好，反问道，“叶老师您的第一部作品，十八岁就饰演民国上海滩歌女，那个时候铁云导演难道因为外界的不看好就放弃让您担任女主角了吗？”
“所以我是三金影后，”叶襄干脆地指出这一点，“那么多跟我差不多起步的大花小花，只有我一个人走到这个位置。”
这回反倒是时逾换了一个奇妙的声线：“您有没有见过，《云端飞行》的另外一个主角？”
“没有，”叶襄有点疑惑他为什么忽然转移话题，“他怎么了吗？”
“您相信他比容觉还要好吗？”时逾淡淡地说，“我相信。”
“真的吗？”
叶襄对此表示怀疑。她虽然不喜欢容觉，却也不能不承认现在容觉就是国内男演员的天花板，虽然她很期待、也举双手双脚支持有人能出来把这个天花板顶掉，但是毕竟还遥遥无期。也不知道时逾哪来的信心。
“您刚才说因为心心姐的原因，把我当自己人。”他忽然一笑，“我自从决定去试镜《云端飞行》的时候，就做好了这样的觉悟：绝对不能给他拖后腿。所以我也可以走到那一步。”
“哪怕是爬，我也要爬上去。”
这回换叶襄无话可说了。
时逾，看着好脾气、安安静静的一个人，站在詹梨和奚秉文旁边的时候不显山不露水，徐文江和陆心心两个人都在她面前吹过，也不过让她留下了一个印象。
但是这孩子在她面前这样谈论容觉，说自己要走到容觉甚至比他还要高的那个位置，却不让她觉得对方是在好高骛远。娱乐圈形形色色的人她见过太多，有些人是青萍柳絮，乘风之势，无风则停；而有些人则是山间松柏、石中竹节，风吹雨打也照样长青。
这个孩子这样赤|裸地在她面前袒露自己的**和野心，竟叫她生出一种英雄相惜的错觉来。
叶襄回忆起时逾在车上看剧本的专注神色，忽然哼笑一声：“怪不得心心那么喜欢你。”
她以为这个话题就这样结束了，没想到时逾平平淡淡地扭头继续看剧本，嘴上却问出一个石破天惊般的问题来：“所以这场面试的结果您还满意吗？”
叶襄被吓了一跳：“你说什么？什么面试？”
“嗯，或许应该叫做，‘心心姐接下来几年的饭票靠谱程度考查’？”时逾目光仍然落在剧本上，思考了一下，“刚刚詹梨给我发消息，说您之前加了她微信，向她要了我的课程表。我今天下午没课，您确定我会去艾塔见经纪人，所以才在门口等我。”
叶襄像是见了鬼一样地看着他。
虽然她确实是怀抱着这个目的来跑一趟，甚至在容觉出手的时候冷眼旁观，叶襄不得不承认自己是想看看时逾的斤两……或者下场的。
但是这样被一个后辈戳穿，还是头一回。
明明在容觉面前一副委屈小可怜相，刚才又显得有点傻乎乎的，让她放松了警惕。
没想到，这小子居然还有两副面孔。
时逾沉默了一下，见叶襄神色莫测，仍然继续说：“虽然我脸还没大到认为自己值得您亲自来一趟，但是心心姐值得。”
最后带上一句陆心心，搞得叶襄想生气都生气起不起来。时逾是看准了她真的喜欢陆心心，所以才敢这样跟她说话。叶襄眉目不动，神情却变换了几次，最终定格在了一个哭笑不得的表情。
“妈的，白活这么大一把岁数，”叶襄悻悻地说，“被一个小孩拿捏了，臭小子。”
时逾觉得自己很无辜。
最近见到一个人，好像就要骂他两句，林小舟是这样，叶襄也是这样。
不过，总归不是什么坏事。
*
“你怎么来了？”陆心心问。
“不想看到我来吗？”叶襄趁乱跟着时逾从门缝里溜进陆心心的办公室，刚刚关上门，就被陆心心堵住了。
叶襄一改在时逾面前的大小姐做派：“我想你啦，心心，咱们已经几个月没见了，我好不容易放一天假——”
陆心心却懒得理她。
叶襄已经不是艾塔娱乐的人了，出现在这里本来就是打扰她工作，更何况她现在还带着一位艺人，手头有要紧的工作。
陆心心从桌上堆满的文件里翻出来一打厚厚的a4纸，递给时逾：“新剧本，你先看看。”
“啊，好的。”时逾刚接过剧本，又被陆心心叫住了：“也别回去看了，就在我这看完吧。”
陆心心的办公室隔壁附带一个小小的开放式会客厅，宽阔而安静。
时逾顶着叶襄想要杀人的目光走过去坐下，只翻了几页，就已经完全忘记了如芒在背的感觉。他一口气从头看到尾，抬起头来的时候感觉自己是不是看书看太长时间了，有点头晕目眩。清城的风物在时逾的眼前迅速闪回，最后定格在庄褚站在三楼仰头看天台上的他的那张漂亮的脸。
时逾不确定地问：“剧本改成这样了？”
“是啊，”陆心心叹气，“所以要让你来自己看。合同在我这，你愿意演就签，不愿意我就丢碎纸机了。”
“怎么了怎么了？”叶襄居然还没走，一直赖在陆心心办公室里不出去。陆心心不知道出于什么想法，也没赶人，任由她在这里坐了一下午。叶襄也没亏待自己，随便翻了本书看，听见他们两个的讨论声，瞬间参与进了对话里。
“宋编……”时逾仍然觉得很茫然，“居然真的把它改成了同志片？”
作者有话要说： 叶襄：我不是来破坏你们的，我是来加入你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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