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教师马大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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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4 章

    马大丽站在路口,看着王花拉着王草的手走进王家破败的小院,她叹了口气,转身离开,刚走出没几步,就瞧见王大酒包和高小云乐呵呵地往回走。

    “呸!”往地上啐了一口之后,她转身往另一个方向走了,连跟他们见面都嫌脏了自己的眼睛。

    走出十几步之后,她看向了学校,那里十分安静,之前冒烟的烟囱,已经不冒烟了。

    王树会在那里吗?

    天擦黑了,温度又降下来不少,她抬头看了看天,可能又要下雪,双手往袖筒里一抄,她扭身回家……又走了几步之后叹了口气,往学校的方向走去。

    也许是因为启蒙老师尚老师的原因,当了老师,她总觉得自己跟别人不一样,对那些孩子有责任,尽量对王家夫妻已经厌恶到了极致,她对三个孩子还是同情的,在内心深处,她希望王树没有偷东西,他只是忍受不了自己的家,躲出来了。

    马大丽走到了学校,刚要推门进去,有人从背后拍了她一下,“大晚上的怎么还不回家?”

    她一回头,是朱逸群,“你来干嘛?”

    “找王树。”

    “你确定他在这儿?”

    “确不确定也得看看,七块多钱呢,够我买好几斤肉了。”

    “他还不一定在这儿呢。”马大丽刚一说完,朱逸群就伸手推开了门,教室的门,本来应该是锁着的。

    外面此刻因为有月光,并不算太黑,教室里面黑洞洞的,除了桌椅板凳之外,没有别的东西,马大丽动了动鼻子,闻到了一股肉香,有人在这里做肉吃了。

    朱逸群从口袋里拿出火柴点燃了,两人借着火光往里面走,忽然,从里面冲出来一个黑乎乎的东西,朱逸群眼疾手快地抓住了他。

    “王树。”马大丽认出了王树,他身上穿着一件明显是大人的老羊皮袄看着有些眼熟,应该是屯子里什么人的,棉裤也明显偏大,脚上穿着一双大人的棉鞋。

    身上鼓鼓囊囊有些什么东西,朱逸群伸手一扒拉,解开他的衣裳,他兜在衣服里的吃食撒了一地。

    真是他偷的……

    马大丽心里觉得一凉。

    “老师!老师救救我!”王树挣扎着喊道。

    “你让我咋救你啊?”马大丽真是难受,“你偷吃的行!你偷着藏起来吃也对!可你不能自己一个人吃啊?还有王花和王草呢啊!”想想王花和王草饿成那样,马大丽眼泪就忍不住往下流,“王草不说,王花多照顾你啊!一天天的在家里面做家务,做饭,洗衣服,上山砍柴也是她背沉的你拿轻的,你就这样回报她的?

    “我饿!我给她们吃了!她们告诉我爸和我妈咋整?”王树吼道,“谁有吃的不自己吃啊!我饿!”一个刚到发育期的男孩子,每天都在饿,每天都饿醒,连稀得像水一样的苞米面糊糊都吃不饱!“那个朱老二跟我妈搞破鞋!给我妈那么多吃的!他们俩口子吃肉连骨头都不给我们吃!我就要偷!我就要偷!”

    “那你为啥偷我的钱?”朱逸群叹了口气,这孩子已经被他爸妈毁了,自私自利又理智气壮的样子,像极了王家两口子。

    “谁让你家不锁门的!我只是想偷吃鸡!你有鸡只送给村长家!”王树用袖子抹了抹鼻涕,“你也不是啥好人!我都看着你的记帐本了,你卖山货挣好几十块钱!还说就是替别人收,一分钱不挣!你们老朱家没有一个好人。”

    “行啊,你还能看懂我的记帐本呢,没白念书啊。”朱逸群气乐了,“走吧,咱去找个说理的地方吧。”

    “求你了!求你了!别把这事儿告诉别人!”王树也知道,自己偷东西的事儿要是让村里人知道了,他就毁了!班里那帮本来就看不起他的同学,只会更看不起他!那些欺负他的人,只会变本加利地欺负他。

    “你想要求人,就得有个求人的态度!”

    “我保证行不行!我保证不把你俩跑这儿来约会的事告诉别人!”王树抬眼瞅着马大丽和朱逸群,露出了诡异的笑容。

    “艹,你个小屁孩知道啥是约会啊?”朱逸群一脚把他踢出去了,他在地上打了几个滚儿才停住,“你比你爹胆大啊!你爹都不敢威胁我,你敢?”王德发知道当年朱逸群没当兵的时候有多厉害,王树不知道啊?当时他还穿开裆裤呢。

    “啥是威胁啊?”这孩子真是长歪了,他偷偷跟着高小云看她跟朱逸贵约会,对男女之间的事儿多了些“经验”看见一男一女在暗处,就往别处想了,走投无路之下,就想着拿这件事来交换。

    “朱逸群。”马大丽脸都吓白了,凭着王家在靠山屯臭大街的名声,王树说出来的胡话是不会有几个人相信,可就算有一个人信了传扬出去她也受不了啊。

    “你先回家,王树交给我了。”朱逸群啥话没说瞅着王树冷笑,“行啊!放着你不管长你年,你比你老子强。”

    马大丽瞧着朱逸群对着王树发怒的样子,怎么觉得朱逸群要杀人呢?“你……你……别……”

    “回去!”他转身怒喝道。

    马大丽看了眼王树又看了眼朱逸群,“杀人犯法。”

    “滚!”

    马大丽赶紧滚了。

    王树坐在雪地里向后退了好几步,“杀人犯法啊!杀人了!杀人了!”村子里的狗叫了起来,却依旧寂静幽深。

    “人杀人犯法,狼杀人不犯。”朱逸群笑了笑,拖着他的领子向树林深处走去。

    马大丽回了家,马占山瞅了她一眼,“把王家的两孩子送回去了?”

    “送回去了。”

    “以后少沾惹那家人。”马占山说完把烟掐灭了,“睡觉。”

    “掌柜的,我觉着王家那两口子,早晚还得惹祸。”葛凤芝说道。

    “睡你的吧,来年开春儿我担保他家人不在咱屯子了。”马占山脱衣裳躺下了。

    马大丽瞧着爸爸,心里往下一沉,她不知道要不要跟他讲王树的事儿。

    “愣着干啥啊!上炕睡觉!”马占山瞅了眼女儿,起身把灯给吹灭了。

    第二天到了晌午,马大丽才看见了朱逸群,却没有看见王树,她悄悄去学校那里看了,那里除了炉灰和一些垃圾之外,啥也没有。

    她想要上前问朱逸群王树的事儿,又不知道应该怎么问。

    “大丽啊!帮我纫针。”葛凤芝的眼睛不太好了。

    “哎。”马大丽回过神儿来,帮她把针纫上。“妈,当初朱逸群是不是挺厉害啊?”朱逸群最风光的几年她正念书呢,天没亮就往公社跑,天黑了才回来,听说朱逸群厉害,也偶尔瞅见过朱逸群带着一帮兄弟威风凛凛,但究竟他有多厉害,马大丽没啥具体的认知。

    “他啊?要不是你爸把他送部队去,不是劳改犯也得挨枪子儿,要不怎么说他感谢你爸呢?”葛凤芝说道,“不过当时也幸亏有他,外面的造反派哪个也不敢上咱靠山屯来撒野,县里革委会有个叫穆什么的,带着人要来咱村公审公判尚老师,被朱逸群带着二十几个弟兄在夹道岭那里给埋伏了,四五十个十□□的小伙子,被撵得满山乱蹿,姓穆的那个活活被他打断一条腿,打那以后啊,再没人敢招惹靠山屯,那年他才十四吧?”

    “这事儿我知道一点儿,旁人说是他带着的一伙也是造x派,两个造x派火井(故意写错领会精神)。”马大丽对这事儿有所耳闻。

    “他要不那么说,怎么堵县里那帮人的嘴?”葛凤芝说到这里叹了口气,“他妈没良心把他一扔就跑了,他大娘管他管得少,尚老师对他比亲妈还亲呢,大林子这孩子啊,认亲,记恩,就说朱逸贵的事儿吧,他插手管还不是看在他大爷和大娘的面子上?”

    “哼,我要是杨凤兰啊,一准儿离婚走人了。”马大丽冷哼了一声。

    “呸!离啥婚?谁好人离婚啊?一个大姑娘家家的说离婚也不嫌磕碜!”葛凤芝伸手指头使劲儿戳了马大丽好几下。

    “那就这么饶了朱逸贵?”

    “杨凤兰一大早就抱孩子回娘家了,你等着吧,到不了天黑杨家的七狼八虎就得来!没他朱逸贵的好。”

    所以朱逸群现在在村里的路边晃悠,是为了这事儿?“朱逸群在外面,是防备着杨家的人?”

    “那是,好汉护三村,好狗互三邻,他是姓朱的,就得担事儿。”

    这是什么逻辑啊,朱家不是没理吗?

    “你别分不清里外拐,你是靠山屯的人,就得向着靠山屯。”

    “嘎哈啊?”

    “等老杨家的人来了,肯定是男对男女对女啊,妈得上场啊,你到时候得观敌撩阵啊。”葛凤芝把线咬断了。

    “妈,你往衣服上绷布是为了这事儿啊?我说你好好的往好地上打补丁干啥呢。”葛凤芝补的这件衣裳本来就有两三处补丁,她补的部分是没坏的。

    “这都是经验。”葛凤芝说道,“知道咱家□□搁哪儿不?把木仓拿出来,把油上上。”

    “妈,要动枪啊?”

    “动啥枪?预备上!”

    马大丽四下看看,“妈,我爸和我二哥、老四呢?”她这才发现马占山、马宏学、马宏生都不在。

    “你爸躲出去了,这种时候他在屯子里不好。你二哥和老四都跟着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  当时人的逻辑是亲戚,同一个屯子的,自己欺负行,不能看着外人欺负,典型的帮亲不帮理,闲人写的靠山屯这个社会实际包含着东北概念上的“宗族”“地域”斗争的。

    杨家的人打上靠山屯,是要有一定的应对的,倒不一定真打,但必须得控制在一定范围内,不能让人传是杨家的人把靠山屯给“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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