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父在上,朕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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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近

    温无玦略感意外,没料到他这么快就猜到了。

    他面不改色地问道:“皇上觉得打个伏击战需要八万兵马?”

    萧归咬了咬后槽牙,没好气道:“当然不用,但这是相父欺君的理由吗?”

    “臣无意欺君。”温无玦大言不惭道:“只是为了震慑戎敌,只能出此计策。”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理由他没说,为了多搞点粮草。

    烽火台的狼火将温无玦的脸照得晦暗不明,唯有眼里的光晕内敛淡定。

    仿佛夜里的一只不动声色的狐狸。

    萧归瞧着他的脸色,脑海里莫名浮现一只通体洁白、毛茸茸,行动优雅的雪狐,不知道蛰伏于何处,会在猝不及防的时候迅捷闪现,冲人咬上一口。

    见他半天面色阴沉,一言不发,温无玦以为他又要发作了,便问道:“皇上对此有意见?”

    萧归很想怼回去,但他也知道,此战不需要这么多兵马,人多了行军速度慢,还消耗粮草。

    “没意见。”他没好气地回道,又眉头轻挑了挑,“相父还有事吗?”

    毫不掩饰地驱赶态度,温无玦无奈道:“军队最好今晚在这里休息。”

    “知道了。”

    萧归摆摆手,王八似的叫来李凌,让他与守将商量一下,在附近的营寨里休息。

    一万多兵马缓缓撤走,温无玦站在风口里看了片刻,忍不住打喷嚏,正准备到驿站里喝杯热茶。

    这时,忽然听见一声清脆的“啪!”

    兵马嘈杂,似乎没有人听见,温无玦疑心是自己听错。

    可下一瞬,连续两声“啪啪!”的响声如同大珠小珠落玉盘,甚至一颗小小的冰渣子就滚落在温无玦跟前时,他几乎汗毛倒竖。

    这次确定无疑,真的下冰雹了。

    温无玦猛地大喊:“萧归!快撤!”

    紧接着,几乎不给人任何反应的时间,拳头大的冰雹密集地砸了下来,暗夜里什么也瞧不见,等到冰雹砸到跟前已经来不及躲闪了。

    “嘶嘶——”

    “啊!”

    战马被冰雹砸到背上,呜咽长鸣,与士兵们的惨叫声夹杂在一起,格外渗人。

    萧归脑门突突直跳,快速跃上烽火台,大小不一的冰雹落在他身侧啪啪作响。

    他面色不改,冷静地亮出大嗓门:“后军变前军!向树林撤退!快!”

    温无玦尚在马车旁边,陆嘉护着他准备躲到驿站里,没想到他们车架前头的马儿也被狠狠砸到,一时燥起来,后蹄子一蹬,发疯似地冲了过来。

    眼见着主仆二人就要被马碾成肉饼,陆嘉蓦地扑地而起,跳到马背上,一扯缰绳,生生拽着马调了方向,连人带马车一并另一个方向远处疾驰而去。

    没了陆嘉在身侧,冰雹依然在下,噼里啪啦越下越猛。

    温无玦只得扯出狐裘遮挡,但软绵绵的皮毛,哪里挡得住?

    他左支右绌,肩膀还是被砸了一下,蓦地眼前一黑,差点没痛得厥过去。

    黑夜里,一个两拳大的冰雹临近头顶,温无玦才隐约瞥见,顿时脸色一变,汗毛倒竖,心口拔凉。

    第一次真切感觉死亡这么近。

    他还来不及反应,便被人猛然一拽,往旁边一压,整个人跌在地上,身下冰雹遍地,磕得他浑身阵阵发痛。

    眼前一片昏暗,鼻息间充斥着烈日下阳刚的青草气息,意外地好闻。

    下一秒,膝窝一紧,他被人打横抱了起来,剧烈地上下晃动。

    他感觉到那人应该是在跑着,脚步沉稳矫捷,三两下冲到驿站前。

    噼里啪啦的冰雹终于砸不到身上了。

    温无玦吐出一口气,整个人虚浮无力地从那人的胸膛前抬头,便瞧见弧度清晰好看的下颚线。

    萧归?

    萧归微蹙着眉头,也心神不定。

    在他印象中,曾经何时,温无玦也是征战沙场,敢单枪匹马孤军深入的大将,曾在万人军阵中单挑敌军首领,凯旋而归。

    曾经的赫赫战神,如今却面无血色,全身虚软,脆弱得不堪一击,只剩一把清瘦的骨头,轻得几乎让萧归感觉,他微微一用力就可以碾碎了他。

    温无玦愣了半晌,感受到身前怀抱的温热迟迟不放,便道:“皇上,可以放下臣了。”

    萧归严重怀疑他现在根本连站立都无法支撑。

    官道附近寥无人烟,驿站里也没有像样的桌凳,只有些粗糙的硬木杌子。

    于是他抬脚一勾,将一张杌子移了过来,皱着眉小心翼翼地松了手。

    事实证明,温无玦高估自己的体力了。

    萧归刚松了手,他便觉得浑身虚乏,冷汗直冒,适才砸到冰雹的肩膀也隐隐痛起来。

    萧归冷眼瞧着他像只受伤的雪狐一般,软软地倒了下去。

    在跌到地面的最后一刻,萧归一把拢住他的腰,往自己身上,嘴欠地调侃道:“相父就别逞强了。”

    他长腿一跨,坐在温无玦刚刚的杌子上,而让他坐在自己腿上。

    可刚坐下,萧归便觉得有点不对劲。

    这个姿势怎么那么奇怪?

    温无玦自个儿头晕目眩,分不清眼前景象,只能本能地攥着面前的衣襟不至于让自己跌下去。

    萧归低头看着胸前披风上的手,骨节匀称修长,白皙透骨,修剪整齐的指尖带着点红润,出奇地好看。

    从手上移到脸上,他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看着他相父的脸。

    很病态的苍白,冷汗微微,眉毛黑而柔顺,不浓不淡、恰到好处地覆在眉骨上,形态静美。

    萧归看得出了神,他从未见过哪个男人的脸像他相父这般干净清秀,臭男人们似乎都是满头大汗,皮肤也没这么细腻平滑。

    他不自觉地伸出了手,摸上他的脸颊。

    手感真好。

    头发也很细很软,没有一点毛躁,梳理得青丝如瀑。

    萧归的手越来越大胆,从头发丝往下,刚碰到温热的后颈。

    蓦地,一道冷冷的声音响起,“你在干什么?”

    萧归一哆嗦,手上一顿,便见温无玦不知什么时候恢复了神志,眼中渐渐清明。

    真煞风景。

    萧归心里骂了一句。

    他的手停住了,然而飘忽的心思却像青藤一般绵延不绝。

    他大言不惭道:“相父的头发乱了,朕帮你理理。”

    温无玦盯着他片刻,神色不定,好久才平静道:“谢了,不必。”

    这个坐在别人腿上的姿态让他格外不舒服,似乎是女人一般。

    可温无玦似乎忘了,他现在比任何一个普通女子都虚弱。

    “相父就别逞强了,难道你想躺地上?”

    萧归将他的狐裘给他裹好,还难得好心地伸手够到旁边桌上的水壶,一摸壶身,还有点热,便给他倒了杯水。

    温无玦不是钻牛角尖的人,索性接受了自己连站都站不起来的事实,反正也有人愿意伺候,两个大男人还还害什么臊?

    他就着萧归的手,喝了半杯温热的水,身上一暖,顿时舒服了许多,只是肩膀处仍然隐隐作痛,连带整条手臂都几乎抬不起来。

    莫不是伤到筋骨了?

    一场来势汹汹的冰雹在持续了两三刻后,终于停了。

    兵马也撤到林子里了,李凌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里冒出来,一踏进驿站便被眼前一幕吓了一跳。

    皇上抱着丞相坐着?

    他眼皮跳了跳,怎么看怎么觉得诡异。

    萧归脸皮比城墙还厚,向来我行我素的主儿,没觉得半点奇怪,只抬眼问他:“兵马安顿好了?”

    李凌垂手答道:“已经安顿妥了,还好撤得及时,士兵几乎没有受伤。至于马匹,还得明日再看看。”

    萧归“唔”了一声,“这个驿站连张榻都没有吗?”

    “回皇上,这是烽火台附近的信使驿站,先帝改制之后,便只供人停脚,不供过夜。如果要有榻,恐怕要到下个驿站。”

    从这里距离下个驿站还有三四十里,此时过去,显然不可能。

    温无玦也在心里盘算着,今晚落脚何处?

    本来按他的计划是通知萧归后连夜赶回去,但现在体力不支,天气不明,似乎不可能了。

    李凌找了驿站的老爹带人过来把里边的隔间收拾出来,铺了厚厚的稻草,上面盖一层皮毛织物,拿军中的棉被出来,就跟所有士兵一般,萧归也得将就一晚。

    不过这对于皮糙肉厚的萧归来说,完全不是事。

    等了半天,陆嘉终于赶着马车回来了,马似乎受伤严重,一直低低呜咽着。

    温无玦挣扎着向外看去,“皇上,让臣下来吧。”

    萧归拧了拧眉头,手掌握着他瘦软的腰,没有松手。

    他一言不发地抱着他站了起来,走到外面。

    温无玦考虑到自己不一定能走,便由他去了。

    冰雹过后,冰渣子遍地,开始融化,兼之北风呼啸,此时外面更冷了。

    陆嘉还在安抚马儿,温无玦索性让陆嘉把马后的车架解了,用石墩子支撑着。

    萧归一直冷眼旁观着,忽然问道:“相父今晚预备马车里睡?”

    “是,将就一晚。”温无玦淡淡道。

    萧归冷冷道:“你不怕被冻死?”

    温无玦:“……”

    如果狗皇帝不要开口,他或者还会感激他的照顾,这一开口,真败好感。

    作者有话要说:  温无玦:不会说话,就少说两句,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