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父在上,朕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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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睡

    陆嘉不满地瞥了他一眼,径直走了过来,准备从他手上接过温无玦。

    谁知萧归无视他伸出的手,自个儿走到马车边上。

    陆嘉只好跟了过去,揭开车帘。

    萧归这才瞧见里边四周密密地罩了一层裘皮,几乎不透一点缝隙,底下是厚厚的毛毯,柔软而舒适,看着就比冷墙干草好多了。

    外边的风凛冽如寒刀,刮得温无玦几乎睁不开眼睛。

    “皇上,可否放臣下来了?”

    他不想冻死在外边。

    萧归反应了过来,将他放在马车上,将手从他腰间抽开的时候,莫名有些不舍得这温存的柔软。

    温无玦此时却无心矫情旖旎,肩膀处应该伤到骨头了,愈发地痛。

    眼下荒村野外的,也没有太医,他一声不吭地强忍着。

    李凌犹豫了一下,还是给陆嘉递了两床军用的棉被,免得他俩冻死在这里,他和皇上被人唾骂。

    陆嘉抱着棉被打算在靠在马车门上将就一晚,温无玦却开口道:“进来睡吧,外边太冷,免得冻坏。”

    陆嘉还没回答,萧归却一把攥住他,眉头跟打了个结似的,“一个奴才,也配跟丞相同睡马车?”

    温无玦无奈地叹了口气:“陆嘉不是奴才,皇上管那么宽作甚?”

    谁知萧归的脸色更沉了,手上的力道也更大。

    陆嘉倔强地盯着他,没有丞相的命令,他没那胆子动手,不代表他真的怂。

    蓦地,萧归松了手,懒洋洋地眉开眼笑,一把跳上马车。

    马车本就不大,他的身量太高,刚上去就剧烈地晃了晃。

    温无玦吓了一跳,便瞧见一个身影压了进来,把外边的余光挡得几乎不见。

    李凌和陆嘉俱是错愕不已,面面相觑,不知道这祖宗想做什么。

    “这马车布置得不错,甚是舒适,朕今晚就歇马车里了。”

    两个大男人睡马车里?

    甭说马车这么小,翻个身都难,就说外边北风呼啸的,再舒适都不如里边驿站的挡风。

    李凌怕他一时兴起,不管自个儿身子,便忙着劝道:“皇上,这外边滴水成冰的,您这还要打战呢,万一冻着了,可怎么好?”

    这话萧归就不爱听了。

    “朕的身体比相父怎样?”

    李凌半句话堵在喉咙里,您万金之躯,跟那个黄病秧子比?

    他面上笑嘻嘻,“皇上是天子,自然是顶好的。”

    萧归嗤了一声,“那不就得了,相父都能睡外边,为什么朕不能?”

    这下,连李凌都没话说了。

    温无玦昏昏沉沉之间,听了个大概,拿这个祖宗没法。

    只好冷冷问道:“皇上把陆嘉赶哪去了?”

    萧归不爽道:“管他哪去,一个奴才,相父管那么宽?”

    “他年纪还小,经不得冻,皇上让李凌给他安排个妥当的地儿吧。”

    萧归恨恨地咬了咬牙,这个陆嘉咋就那么金贵?

    也不见得他这个相父有多关心关心他。

    他一掀车帘,对外吩咐道:“李凌,让他去驿站里边睡吧。”

    说着,也不管别人的眼光,挤进了马车里。

    马车里内空间逼仄,温无玦朝一边挪了挪,给那个祖宗让出点位置。

    奈何萧归本就身形高大,躺下去后,两人之间只剩下岌岌可危的一拳之隔。

    更让外边的人掉眼珠子的是,萧归身高腿长,马车的长度不够,他的脚有一截露在外面。

    李凌脸上尽是复杂之色,这就是野食比家食香吗?

    萧归可不管别人怎么想,将脚缩进了马车,可一曲膝,就顶到了温无玦的腿。

    他顿住,只好一动不动。

    但见温无玦半晌没有反应,他便悄悄将腿压了上去,总算舒服了许多。

    可没一会儿,萧归便又觉着浑身上下都不舒服了。

    狭窄的空间里,到处都是温无玦身上若有似无的味道,闻起来像木香,仔细一闻,又好像不是,清清淡淡地萦绕在鼻尖,挥之不去。

    他翻了个身,变成了侧卧,距离从一个拳头缩成一根头发丝,因为萧归感觉自己的鼻子快要碰上他相父的后脑勺了。

    温无玦的呼吸很平缓,似乎是睡着了。

    萧归的手不安分地慢慢地,从背后悄悄移到腰际。

    温无玦没反应。

    于是他狗胆包天地搭了上去,往自己怀里一带。

    感受到柔软的弧度,这才心满意足地闭上了眼睛。

    官道旁无遮无挡,北风来去自如,猛烈得呼呼作响。

    子时过后,夜里渐渐更冷,军用的被说是棉被,其实里边填充的是絮,抵不住寒冷。

    温无玦忍不住缩成一团,向着更温热的地方靠拢。萧归也不客气,将他整个人裹在怀中,只觉得柔软到了极点,就像撸着一只雪狐一样。

    翌日,冰雹过后,总算有一缕阳光驱散了冬日的冰冷。

    温无玦半睡半醒之际,便觉腰间一股强大的力道死死地箍着,背后温暖,脖颈间有温热均匀的气息。

    他吓了一跳,猛地转头,后脑勺磕在萧归鼻梁上。

    萧归痛得吸了一口气,睁开眼睛,睡意朦胧,不满地皱起眉头。

    “干嘛啊你?”

    温无玦渐渐想起昨夜的事,这里空间本就不大,天气又冷得滴水成冰,睡着睡着纠缠到一起去也正常。

    他面色渐渐平缓下来,想要抬手揭开车帘看看外边,却发觉左手抬不起来。

    这手该不会要废了吧?他暗忖着。

    外边天光大亮,李凌已经早早起来,正在整顿兵马。

    温无玦整理了一下身上衣服,便起身出去,甚至都懒得跟萧归寒暄一下。

    萧归盯着他的背影,怎么有种沦为取暖工具的感觉?

    李凌眼尖,一瞧见萧归出来了,便忙让人递上洗漱之物。

    萧归却不接,径直跟着温无玦走到小溪边。

    溪水已结了冰,兵士们都是凿了上面的一层才取出水来。

    萧归瞧着陆嘉给温无玦递了水,他淡笑着接过,跟与他面对时的神色差了何止十万八万里。

    他长腿慢悠悠地晃过去。

    “相父昨夜睡得可安稳?”

    温无玦将面巾拧干,抹了把脸,道:“尚可。”

    萧归凉凉道:“朕就没那么可了。”

    “哦?”温无玦见他眼下淡淡乌青,瞧着确实睡不太好的样子,心里说着活该,嘴上却糊弄他:“年少失眠可不是一件好事,皇上有空找太医瞧瞧。”

    萧归脸上不冷不热:“恐怕太医束手无策。”

    温无玦摊开手,“那臣也无能为力了。”

    说着,他便往驿站走去,嗓子眼干干的,急着喝一口水。

    萧归一边刷着牙齿,一边眼睛死死盯着他,似乎要透过厚厚的狐裘看进皮肉去。

    偏偏温无玦无知无感,风轻云淡,接过驿站老爹的茶水,与他谈笑风生。

    萧归扭了扭被温无玦枕了一个晚上,酸麻不已的胳膊,心里骂了自己一句。

    贱骨头。

    温无玦瞧着天色不错,吃过早点,便与陆嘉准备回去。

    走出驿站,远远瞧见萧归高大的身形穿行在军队中,拿着一个马皮册子,正在清点人数。

    他想了想,还是走了过去。

    “相父又有什么事?”

    萧归瞧着他走来,没好气道。

    温无玦挥了挥衣袖,“皇上,借一步说话。”

    萧归皱了皱眉头,看他神色,便知道他有话说。

    两人从军队中出来,走到一边芦苇旁,十步之内没有别人。

    温无玦才缓缓道:“皇上,兵马不足八万之事,不可往外透露。”

    “这个还用你说?”萧归翻了个白眼,当他是傻子吗?

    温无玦也不恼,只道:“皇上当然睿智,但保不定有小人。臣给皇上想了个掩人耳目的法子。”

    “什么办法?”

    “军中十人为一帐,十帐为一伍,一伍有一个炊灶,兵马少,自然炉灶就少。所以,但凡皇上军队驻扎之地,都要留足数量相当八万兵马的炊灶痕迹,这样即使有人查寻,也不会发现。”

    萧归定定地听他说完,眼色愈发深邃。

    温无玦见他半天没反应,便问:“皇上,臣说得明白吗?”

    萧归缓缓勾了勾嘴角,抚掌道:“明白明白,相父说话条理清晰,怎么会有人听不明白?”

    他愈发觉得,他的相父就是一只温吞优雅的雪狐,迈着轻缓的步伐,看着一点攻击性都没有,实则满肚子弯弯绕绕,老谋深算。

    温无玦见他又要阴阳怪气,便点到即止,懒得继续跟他纠缠。

    “如此,臣就放心了,臣预祝皇上所向披靡、凯旋而归。”

    萧归瞧着冬日下他渐渐远去的身影,平旷的野地上,他长袍宽袖,清瘦身形,看着就是个文文弱弱的书生,没有缚鸡之力。

    可他心中清楚,谁跟他相父作对,绝对没有好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