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父在上,朕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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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报

    入夜之后,城外无遮无挡,寒风渐起,流民俱是三五成团,抱在一起,躲在官府临时派发的薄衾之下互相取暖。

    温无玦最后实在支撑不住了,手臂随着天气变冷而越发地酸疼,只能唤了陆嘉,准备回府。

    萧归却截住了陆嘉,“朕送相父回去,骑马比软轿快。”

    温无玦想到马背上冷冽入骨的寒风,直打了个哆嗦,本想拒绝,但瞧着轿夫们个个都是搓着手,冷得不行的样子,终究还是点了头。

    上了马背,萧归把他按在自己怀中,用自己的披风给他裹得严严实实的,两个人的身体几乎是贴在一起。

    温无玦察觉到一丝异样的感觉,萧归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会体贴人了?

    别问,问就是今日才变的。

    萧归身体像炭火一样热,温无玦只觉得背后暖融融的,大概只除了脸上被风刮得生疼外,身上倒也并不很冷。

    他也没想太多,他累极了,只想回去好好休息。

    只可惜,他想得太美好了。

    未到丞相府门口,便见平康坊的街上另一头,一匹棕色战马疾驰而来,马上的人胸口裹着一块红布,背后插着旗帜,速度极快,来势汹汹。

    “八百里加急军报!呈报丞相!”

    声音之大,在整条空旷的平康坊长街上,几乎家家户户都可听见。

    温无玦和萧归远远地都听得清清楚楚,两人俱是心里一沉。

    八百里加急。

    意味着出大事了。

    丞相府门口灯火大亮,温伯匆匆赶了出来,拦住了来人,“这里!”

    那人来不及勒马,便从马上跳了下来,连滚带爬,声音嘶哑,“丞相呢?八百里加急军报!呈报丞相!”

    温伯连忙将人扶起来,定了定心神,道:“丞相在城外,还没回来。”

    “来不及了,丞相在哪个城门?哪个城门?”

    温伯拦住他,“你别着急,丞相应该也快要回来了,你现在过去,指不定丞相在回来的路上,两相错过,反而更耽误事。”

    来人满脸风尘仆仆,焦急不已,明显已经赶路好几天,累得双腿颤抖。

    温伯边扶着他,边让人拿温糖水来,给他喂了水,让他休息一下。

    没一会儿,便见一匹高头白马“吁——”地一声,在府门前勒住。

    “丞相回来了。”

    萧归将人抱了下来,温无玦三步并作两步过来,沉声问道:“怎么回事?”

    那人口唇俱是干裂一片,声音嘶哑难听,却勉力咽了口水,艰难而清晰地说道:“半个月前,石怀青叛变,大开石门关,北燕铁骑长驱直入,连下数城,宁王爷迅速调兵抵挡,奈何节节败退,末将来的时候,北燕已经打到红荆山了,只怕现在……现在……”

    在场所有人无不惊骇眦目,红荆山再往南,就是昌平洲。

    一旦昌平洲被下,中原门户大开,北燕铁骑进入平原将是一马平川,再无险峻可挡。

    温无玦听得冷汗淋淋,书中这个情节明明要到最后三分之二才出现,现在怎么来得这么快?

    难道他自从改变了一些事情之后,所有的事情将不再按照原来的轨迹进行了吗?

    但当即他没有时间考虑那么多了。

    他温声道:“我知道了,你先下去休息。”

    一个小厮将来人带下去了。

    来人的身影消失在长廊尽头,温无玦变了脸色,声音里带上寒意。“温伯,要劳烦你和陆嘉了。”

    温伯立即应道:“丞相吩咐就是。”

    “你们拿着我的手信,连夜出发,必须在半个月内抵达红荆山,去面见宁王,到时候他会把兵符交给你的。”

    温伯虽不明就里,但知道听命行事就是。

    “记住,宁王是叛徒,红荆山肯定守不住了,不要浪费一兵一卒,拿到兵符之后,也不要抓宁王,立刻走,立刻退到昌平城内,死守城防,给后面大军争取时间。”

    温伯好半天才消化了这些信息。

    “那丞相,宁王如果追到昌平城下呢?毕竟他是皇亲国戚,就这么把他挡在城外,无凭无据恐怕……”

    温无玦看过原书,清清楚楚宁王的叛徒作为,要找证据不是没有,但来不及了。

    他冷笑道:“都夺了兵权了,还要什么证据?”

    历来夺权之后,什么证据什么罪名都是可以罗织的,压根不重要。

    夺权才是重点。

    温伯点了点头,“奴才明白了。”

    “你打点一下,跟陆嘉一起去吧。只能是你们,宁王才不会起疑。”

    “是。”温伯忙去了。

    温无玦环顾了一下,随手指了几个丞相府的小厮,“你们,你去禁军营请许大人过来,你去城外请唐大人,还有你,你去请郭大人,他跟虎威将军张老大人的府邸相近,你顺便去请,动作都快一点,限你们一炷香之内。”

    几个小厮面面相觑,应声之后,下一瞬都撒腿跑了起来,北风呼啸的街道上,个个跑得跌跌撞撞。

    吩咐完之后,温无玦只觉得满身疲惫,手臂上隐隐的疼痛,五指控制不住地轻轻颤抖。

    萧归站在他身后,撑住他的身体,扶着他进门,感觉他随时都可以像一片落叶一样飘下去。

    缓了一会儿后,温无玦慢慢地开口,“此次攻打北境,只能由皇上领兵了。”

    “朕知道。”

    温无玦慢慢清点着可用的人,“许大人要守京城,南疆的安平侯我不放心,必须让张老大人去,这次北燕恐怕是趁着南疆战事而入侵的,难保南疆的贼子不会依样画葫芦。且北燕兵精粮足,也有可能会以粮草为赠,邀布刺南北夹击。”

    萧归对战场上的事门儿清,早年追随先帝的将军大多病故或者解甲归田了,如今可用之将不多,他必须上了。

    “相父呢?”

    温无玦叹了口气,“我随军去北境,宁王与北燕六皇子都不是好对付的,我不亲自去不放心。”

    他还有一句话没说出口,宁王与北燕六皇子都是心机深沉、老谋深算的人,萧归到底太年轻了,容易冲动行事,恐怕未必是能制得住。

    况且战事一开,粮草补给问题,除了他,还有谁能去办?

    萧归面沉如水,突然痛恨自己以前都在干什么?

    子时已过,丞相府的书房灯火通明,偌大的八仙桌上摊开着各种要件,上首坐着温无玦与萧归,下面两两对列,坐着禁军统领许鼎、兵部尚书唐玉、礼部尚书郭璇之、虎威将军张成忠。

    门窗皆关得紧密,室内烧着炭火,暖融融一片,众人脸上却是泠然之色。

    “想必事情,诸位都知道了,我就不多赘述了。”温无玦喝了口水,缓缓道:“战事紧急,明日就要整军北伐,皇上为统帅,我为督军,一同北上。我走之后,朝中内务政事,皆交付给郭大人。”

    郭璇之上次刚骂过温无玦良心被狗吃了,没想到他竟然敢把政务都交给他,不由得受宠若惊,“丞相器重,下官一定鞠躬尽瘁,不负所托。”

    温无玦笑了笑,上次还指着他的鼻子直呼大名,现在倒叫丞相了。

    他温言道:“郭大人素来勤勉,刚正不阿,我很放心。只一条,不可与薛家、王家正面冲突。”

    这两家都是背地里什么肮脏事都做过的,要是得罪了他们,只怕明面上不敢怎样,暗地里却使心计。

    郭璇之忙道:“下官一定记住。”

    温无玦点点头,朝向许鼎,“许大人,别的我也不用多说,汴京安危,便交给你了。”

    许鼎任禁军统领数年,经验丰富,温无玦倒是放心的,这个人沉稳有谋略,出不了差池。

    许鼎拱手道:“丞相放心,末将明白。”

    “张老大人,虽然知道您年事已高,但是危难之际,也只有您还能帮衬了。”

    张成忠今年六十八岁了,大半生都在战场上,战功赫赫,本该也是安享晚年的年纪了,但他身体一向硬朗,自己也不想解甲。

    “丞相,难得老东西还有点用处,你就尽管派给我吧,但凡我有一口气在,断不会叫那些贼子越过国门一步。”

    老骥伏枥,志在千里。

    众人听得心头一热,今天聚在这里的,谁还没有副忠肝义胆?

    郭璇之也是年纪不小了,也呵呵一笑道:“彼此彼此,都是两个老东西。”

    温无玦勾了勾嘴角,朝向唐玉。

    “润知,交给你的,恐怕是所有人里面最难的了。”

    唐玉心知肚明地苦笑。

    “流民之事,我是无暇处理了,只能交给你了。国库空虚,找不出余粮来,只能用最后的办法了。”

    唐玉眨了眨眼睛,“丞相有什么办法?”

    “据我所知,京郊附近时常有流寇,薛王两家每逢秋收之后,都会往京城里运粮食,都会经过琴君山,算一算日子,最近应该还没运完。这要是在路上被劫了,是不是很正常的事?”

    温无玦不动声色地扣着茶盏。

    众人听得俱是脸上一惊。

    丞相大人这是想干什么?

    抢劫粮食?

    郭璇之素来刚直,当即驳道:“这种事不可以。”

    温无玦淡淡道:“难道郭大人认为,让粮食在粮仓里烂掉生虫就可以?流民饥寒交迫而死就可以?”

    郭璇之一时被堵得无话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