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本坤茫然地摇摇头：“我记不清了，那一天，我好像是喝醉了……”

    “喝醉了？多么简单的一个词啊。可你知不知道，就是因为这个‘喝醉了’我们家县主被你毁了一辈子。”回头看着崔明宇，老人已然是泪流满面，“虽然过去了二十年，但那一晚上，我记忆犹新啊。那天晚上，县主入了洞房，就坐在床上安心等待。一直到三更天，他徐本坤才回来，晃晃悠悠，喝的醉醺醺，不省人事。县主见是如此，就安抚他躺下，并且吩咐奴婢前去打水。没想到奴婢打完水，刚走到门口，便听见县主在里面奋力地呼救。奴婢放下脸盆，想要推门进去，却发现怎么也推不开，门好像是被反锁了。奴婢没办法，只能用力地敲门，询问县主发生了什么事。县主什么也不说，只是哭。我知道大事不妙，便急忙出去叫人帮忙。”

    老人哽咽难语，擦了擦眼泪，继续下去：“好不容易破门而入，便看见县主靠在床上，衣衫不整，暗自垂泪；徐员外却在一旁呼呼大睡。我老太婆是过来人，清楚发生了什么。赶紧给县主换了衣服，洗漱一番，并且责令他人，不得传扬出去。当奴婢一个人陪着县主之时，县主拉着我的手，让我允诺，从今以后，决不允许他徐本坤再碰他一下……”

    “不许碰？就因为这个？”

    “大人有所不知，县主嫁入徐府，初时，县主是不愿意的，并非完全因为心有所属，更重要的是县主听说徐员外母亲现居乡下，成亲之时，却不愿母亲坐堂，担心人品有问题，故而犹豫不决。奈何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得不从。并且公主、驸马也暗地教诲，徐员外知书识礼、彬彬有礼、前途无量，县主这才答应了这门婚事。却不想，洞房花烛夜，徐员外却做出了如此禽兽不如之事。”

    猛地回头，目光凌厉地看向徐本坤，眸子里满是怒火。

    而徐本坤显然是理亏，缩了缩脖子，不敢言语。

    回过头来，长叹一声，好像是认命一般，老人接着说：“我知道，在大人看来，甚至是所有人看来，新婚之夜，洞房花烛，那是应该的；可我们家县主做的是妻子，并非妾室，理所当然得到丈夫的尊重，哪怕是闺中之事，也应该是你情我愿、夫唱妇随，而非一人用强。”

    “新婚之夜，县主对于自己的丈夫大失所望，事后，拒绝同房、拒绝说话，何错之有？县主从小到大，被公主驸马奉为掌上明珠，平日里接触的人男子大方得体、女子温文尔雅，哪有像徐本坤这样人面兽心之人？县主本欲告知家里，又想起事情已经成了定局，就算是告知公主驸马，又能改变什么？故而只是忍气吞声，强忍着把日子过下去。”

    “一个月后，县主怀了身孕。奴婢本想着，利用这个机会，让夫妻俩重归于好。不曾想，奴婢却无意间发现了他徐本坤在外私养女人的秘密……”

    “私养女人？”崔明宇惊诧不已，“就是这个胡氏？”

    “不错，就是她。县主很早就知道了。那个时候，县主怀孕八个月，临盆在即，听到这个消息，当即急火攻心，晕了过去，徐大姑娘就此而生……”

    “照你这么说，徐大姑娘的确是徐员外亲生？”邱嬷嬷说了这么多，根本目的莫过于说明一件事。

    邱嬷嬷冷笑：“崔大人，奴婢说了这些，难道你现在才听明白？”

    邱嬷嬷明显是讽刺，崔明宇脸上挂不住了，干咳一声，把头扭到一边，转过头来，准备再度开口，却听得那胡氏非常激动的喊道--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我家相公根本没有碰过那个女人。你胡说。”指着邱嬷嬷，胡氏歇斯底里。

    “我老太婆活了这么大年纪，从小到大，从未说过谎。刚才所言，我可以对天发誓，如有假话天打雷劈。”老人悠悠地说道，目光坚定，显得信誓旦旦。随后看向徐本坤夫妻二人，“徐员外，你刚才说你和县主从未有过夫妻之实。你可以像我一样对天发誓，以你的妻儿为例吗？”

    “我，我，我……”徐本坤茫然摇头，神情恍惚。

    胡氏看是如此，一把抓住他的衣领，让他面对着自己：“你和我说过，你从来没有碰过他……”

    “我不知道，我什么也不记得了，那天晚上我喝醉了……”徐本坤话未说完，就遭到对方狠狠地一个巴掌--

    “你对不起我。”胡氏愤怒地看着丈夫，泪如雨下。

    “娘子……”

    “那些年，我忍辱偷生，为了你，我躲在阴暗的角落里，视如己出，顶着他人的闲言碎语，为你生孩子，帮你照顾母亲，给她养老送终。为了你可以在这个京城里有一席之地，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你另娶他人，哪怕是见到了你，也不敢相认。你知道，那个时候，我是怎么过来的吗？你知道，那个时候，我活下去的唯一动力是什么吗，就是你告诉我，你从来没有碰过她，从来没有夫妻之实；可现在……”

    “娘子……”徐本坤趴在地上，呜呜的哭着，“我真的没想到，我不知道……”

    眼见着这一幕，徐琳琳和邱嬷嬷使了个眼色，随即迅速移开了。

    无意间回头，撞上岳峰安质疑的目光，徐琳琳心头一颤，抿了抿嘴，只是故作平静的并不理会。

    “我不信。”胡氏再次歇斯底里，猛地抬起头，指着徐琳琳，“她肯定不是相公的女儿。洞房之夜，相公什么都不知道。所有的一切，都是这个老太婆胡编乱造。想要把那个贱女人洗干净，不可能。贱女人与人私通，板上钉钉，否则的话，何家为何杀人灭口，不就是为了掩人耳目吗？”

    “你……”邱嬷嬷气不打一处来，指着胡氏，便要厉声喝骂，却不想被徐琳琳再次拉住，还没来得及提出抗议，便听见徐琳琳悠悠地开口问道--

    “你想要如何的证明？”

    胡氏愣住了，瞪着眼睛，蹙眉看她，好似不明所以。

    不明白？没关系。徐琳琳又补充了句：“我就是徐家的女儿，徐本坤的女儿，我相信我的母亲是一个合格的妻子。绝不会自甘堕落，干出有损于徐氏、何家之事。”铿锵有力，转头看向所有人，目光坚定，深信不疑。回过头来，重又看向胡氏，“既然你不相信，告诉我，你想要怎样的证明。”

    “滴血认亲，你敢吗？”

    “家母行得正做得直，有其母必有其女，我徐琳琳也是如此，有何不敢？”徐琳琳说罢，坦然地伸出胳膊，“来吧。”

    “融了融了，真的融了，徐大姑娘真的是徐家的女儿……”

    事实证明，刹那间，公堂之上一片欢呼之声。除了那震惊不已的徐本坤一家三口，其余之人皆是鼓起掌来。一时间，公堂内外想起雷鸣般的掌声。徐琳琳微笑着，向众人挥了挥手，并且点头示意。无意间一回头，又对上岳峰安阴冷的眸子，不禁心头一沉，迅速转过头去，仿若不见。

    抬了抬手，示意众人停了下来，崔明宇捋着胡须，似笑非笑看着徐本坤：“徐员外，没想到吧，事实竟是如此。怎么样，后悔了吧？你一口咬定的狗杂种居然是你的亲生女儿，而你居然为了你的外室，和另一个女儿，想置她于死地？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啊。”轻轻地摇摇头，表示难以置信。

    他人的话，在徐本坤这里变成了嗡嗡的嘈杂声，现在的他，什么也听不见，除了对面的徐琳琳，什么也看不见，周围的一切化为虚无。脑海里只有一句话，她真的是自己的女儿，真的是自己的女儿？是自己和那个何紫儿……这怎么可能？他不敢相信，可事实摆在那里……

    待得掌声落下，众人耳畔依旧是嗡嗡作响之时，徐琳琳再一次声如洪钟般地开了口：“启禀大人，滴血认亲结果已经出来，请大人为琳琳、为家母讨一个公道，琳琳感激不尽……”说完，以头伏地。

    “大人，我们家县主冤枉啊。”邱嬷嬷也是附和着嚎啕大哭，并且连连磕了几个响头。

    “徐大姑娘，邱嬷嬷，你们……”崔明宇又一次犯了难，不过这次犯难并没有持续太久，重咳一声，转头看向徐本坤，“徐员外，事实俱在，徐大姑娘乃是你的亲生女儿，月华县主尽管无心与你，却是从头到尾没有背叛过你；而你却联合外室，害她性命，甚至意图对自己的亲生女儿下手。徐员外，如果没记错的话，你也是在这个应天府尹的位置上做过的，这个案子到底该如何判决，你告诉我，来来来，你告诉我……”

    崔明宇说着，招了招手，示意他给自己一个结果。

    “我，我，我不知道……”徐本坤茫然失措，望着对面的徐琳琳，眸子里仍然是写满了震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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