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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尺素传吉,盼今夕为来世

    是耶?非耶?

    梦欤?幻欤?

    回首望见那满屋月光中盈盈的笑靥浅浅的娥眉,一霎时醒言以为身在梦间!

    “雪宜…”

    相见时节,纵有万语千言,却不敢说出一个音节;曾在心里梦里叫了那么多次的名字,待真个觌面,却只是屏住呼吸,不敢泄漏一丝声气,怕美梦醒来醒言不敢作声,也期望万籁俱寂,屋外的清风暂停,草间的夏虫住了歌唱,所有的一切都安静,好让他这美梦安然完续

    这时,静夜无声,月光盈眉,洁白的月华将那娇柔的女子映得更加妩媚,却也变得更不真实,如真似幻,若梦还真当堂主呆住时,那华容婀娜的女子也愣赚气若幽兰,含辞未吐,纵有满怀话儿要倾诉,迎上这久违的目光,便一切凝赚芳心空白,浑不知该如何自处

    相顾无言,只剩泪华盈目;万籁俱息,惟有月光飞舞这样忘怀天地的静谧中,有人心中一种相思情意,却如洪水般急速积蓄,到最后终于听得那一声熟悉的羞怯的哽咽的“堂主”,便如雷击电轰,理智的堤岸瞬时崩溃,满腹的相思意儿倾泄而出,还没等想到该怎么做时,身躯已如旋风般奔出,将那暗香盈袖的娇躯一把揽过!

    “初未试愁那是泪,每浑疑梦奈余香”——当温香入怀时醒言已是头晕目眩,脚下一绊,差点晕倒当发觉柔润如兰的女孩儿真个揽抱满怀时,那脑中“嗡”的一声巨响,恍惚觉得自己已怀抱了整个世界;一千只极乐鸟开始在耳畔歌唱,一万点晶莹的萤火开始在眼前闪亮,从心底迸发出的灿烂光明从眼前的斗室中向外扩散,刹那间整个夜空都被点亮星同笑,月同欢,山川沸腾,草木欢唱,无数的鲜花飞起围着他和她旋转,整个天地变成了动荡的波澜,随着自己欢畅的心儿一起摇荡!

    到这时,醒言才觉得自己以前多么可笑自己体察了天心了?自己悟通了自然了?只有到这时他觉得从前多么虚妄,什么是极命天心?什么是欢乐自然?自己知道什么是夏蝉瞥见第一缕阳光的喜悦?知道什么是绿禾承接第一场春雨的欢畅?只有像自己此时这秀感同身受,才能对它们真正体察!

    了然明悟,欢欣至极,那身躯忽变得虚无,仿如自己是万古轻羽沧海一粟,轻飘飘地沉脯随风上下,遨游**自此他又觉得自己说了很多话,又好像什么都没说,只记得最终如同醉酒,在满室月光的后中沉堕,迎着水底那一抹动人的温柔,义无反顾地坠落…

    当醒言再次清醒过来时,已到了第二天早上睁开眼,便见那明亮的阳光铺满窗台,窗外传来一声短一声长的鸟叫,看来已是日上三竿

    “奇怪…”

    一觉眠迟,昏然醒来,醒言便觉得有些奇怪从榻上坐起来,摇了摇脑袋,抚了抚额头,他心中疑道:“奇怪,怎如昨晚喝醉一般?记得昨夜只是读书太晚,匆匆上床,好像还做了一轮美梦…咦!”

    正想到这,醒言朝四处随便望望这一望,却忽然发现有些异样自己印象中,昨晚并没脱衫,此刻低头一望,却见自己身上只穿着月白衬衣衬裤再看看床前,那双青萝芒鞋对齐着摆在地上,丝毫不像自己惯常胡乱踢掉的涅再回头一望,正见昨天穿的那套青衫道袍此刻整整齐齐放在榻旁藤竹衣架上!

    “不可能…”

    张大堂主不拘小节,哪回睡觉前会安安分分费力劳神地去叠放脱去的衣裳?

    “一定有人来过!难道…”

    沐浴在上午的阳光中,四海堂主思绪翻腾,呆呆地坐在床边出神,似乎想到点什么,却又不敢确认正踌躇间,忽然听到窗外似乎有什么声响——

    “谁?”

    这一下醒言不再迟疑,弹身而起,“噌”地一下蹿出穿出门扉,跳到那屋前的石坪上!

    “…”

    立到那石坪上,醒言看清眼前的景物,忽然呆住

    “真的是你!”

    睹见那明灿阳光中熟悉的身影,就如一道闪电盘空而过,霎时照亮天地醒言突然间明白,原来昨晚那并不是梦!霎时间,多少日来保持老成持重的四海堂主,瞬时间又跳又笑,一个箭步奔到那起死回生的女孩儿跟前,泪花闪烁,嘴唇哆嗦,竟不知该如何言说!

    “堂主…”

    和他一样,清婉出尘的冰雪梅灵,重又在这青天白日下,见到自己一心相许的堂主,一时也欲语还休,又眸盈泪,只知飘摇立于石崖清风中,沐着太阳的光辉,宛如一枝冰晶雪莹的霜梅

    说起来,雪宜还魂复生,二人重逢,几月来这情景已不知在醒言心间预演过几回只是,不管有多少回,他都没预料到这般无言的僵持想他自己向来口才便捷,纵使碰上再老奸巨滑的商户,论起价来也夷然不惧,怎么今日竟会张口结舌,说不出一句!

    到最后,终于还是他打破沉默略略平息下动荡的心魂,凝视着对面清泠如初的女子,他忽然注意到一事,一时觉得脑筋有些打结,想不通,便问:“雪宜…你这时做什么?”

    原来,在这样动人心魄的重逢消魂之时,醒言竟突然发现,那雪艳霜姿的女子,亭亭玉帘手中竟斜执着一支鹤嘴钢锄,那雪亮的锄尖上,还粘着些青草泥土再往她身边四周看看,又见到地上堆着几堆青草看到这情形,醒言疑道:“雪宜,你早上起来…锄草?”

    “是呀…”

    见堂主终于找到自己熟悉的话题,雪宜顿时忘了天生的娇怯,吐气如兰地轻声回答:“禀堂主,这些时来雪宜不在,疏了清理,今见坪上杂草萋萋,甚是不安,便趁早起来,寻了锄头薅草,却不觉吵醒了堂主,雪宜…”

    柔声絮语,越说越低,到最后粉颈低垂,俛首拈带,局促不安,竟真个十分惶恐!

    “唉…”

    见她如此,醒言长叹一声,心起万般怜意他过去,夺下她手中锄头,扔到一边,又伸出手去,揽住这清秀女子的纤腰,足下云生,倏然间带她翩然而起,一齐飞凌那罗浮苍翠的万山

    “浩碧空兮一色,横霁色兮千名”

    浮沉于罗浮山五百里洞天上空的云海,醒言望了望那千山万壑白川碧烟,转过脸看了看身畔羞缩的女子,带着一脸灿烂的笑容对她说道:“雪宜艾我出身农家,这锄草农活我熟,以后帮着你做,一时不急现在如果你有空,便请陪我好好看看这洞天罗浮”

    “…”

    天生清冷可怜的女子,听得醒言这话,抿嘴一笑,点了点头,认真地答道:“嗯!雪宜一定好好相陪!”

    “哈那好!”

    醒言嘻笑道:“雪宜,谢谢你!这罗浮我已有好些时没来看了,若再不走走,恐怕以后有事外出,御剑归山,都要不认识路了!”

    “嗯!”

    娇声细语地回答,恰好一阵天风吹来,雪宜不自觉便往醒言身边靠靠,裙带飘飖,和他一起向前方那云雾翻腾的深处飞去…

    待雪宜归来,自然有许多事务除去她坚持忙里忙外做着大扫除,醒言也带她去飞云顶上,跟各位尊长同门明示这其中许多祝贺琐事,不必细提这些天里,倒是醒言跟雪宜略略诉说前情,虽然已尽量说得云淡风轻,冰雪聪明的女子仍然从话里言间听出许多内情

    当听说自己疼爱的琼彤小妹妹得了机缘,留在了天墟昆仑,虽然雪宜好生相念,却由衷地替她高兴,祝福她修仙有成除去这,当雪宜从醒言约略的描述中,体会到他为了自己这么一个卑微的“妖灵”,竟历了那么多血火纷飞的战事,出入风波,九死一生,最后越过重重险阻,上天入地,到仙山昆仑跟神人乞葯,帮自己复活——每想到这,雪宜心中便如掀起滔天巨浪,感念之情无以言喻

    于是,在最初的几天里,每当雪宜收拾房前屋后,偶尔离开醒言的视线,便忍着声音低低哭泣她想不通,为什么在她眼中那么尊贵的堂主,会为自己这样轻鄙薄命陋贱微躯拼命自己不过拼得一死,他竟想到为她报仇,冒凶险,历风波,历尽艰难险阻,不仅杀死了仇敌,还费尽曲折去那飘渺莫测之地求取到灵丹仙葯每想到这些,雪宜心中便十分难过,她内心甚至还头一回有些僭越地想到,自己那位行事一贯正确的堂主,这回却可能有些不值…

    而后来,雪宜又无意中知道,原来这千鸟崖前漫山遍野新植的竹林,是堂主为了那句“梅竹相生”的传言,便满山寻来竹种栽种,为自己那鄙陋的原形能更快还复人形——知道这点后,柔婉内向的女子愈加感动难过,背后又不知多流了多少珠泪!

    对往事感动垂泪,便对现在的时光更加珍惜当善解人意的梅雪仙灵重归崖上,这深山高崖的岁月便不再那么清寂重聚后的日子平凡而安乐地逝去,直到四五天后,大概快到月中,这一天早上雪宜煮好了早饭,便袅袅行到正屋外,曳着裙裾静立听了一会,见堂主好像还没起来,便转过身,轻蹑着足步,静静离开一边走开,一边看到那满山摇曳的翠竹,晨光中雪宜又眼圈泛红,就快流下泪来

    正在这时,她却听身后门扉忽然“吱呀”一响,然后便听到堂主唤她的声音:“雪宜?你在艾正要找你!”

    “嗯?”

    雪宜闻言,赶紧收泪,暗自举袖抹了抹,才回过头,侧身冉冉一福,行了个礼小心问道:“堂主早上好不知堂主有何吩咐?”

    “呃…哈哈,雪宜你还是这般客气!说了多少回你只不听,就叫我醒言便可以!”

    看着这灵秀至极却也固执至极的女孩儿,醒言不抱消地嘱咐了一句,便举过书信一封,跟她道:“雪宜,这些天里我差些忘了,你那灵漪妹妹,前些时跟我告别前,曾嘱我将这封书信转交于你,喏——”

    说着话,他便把后中擎着的书信递给雪宜

    “喔?谢谢堂主!”

    雪宜道了一声谢,便伸出双手,恭恭敬敬地接过那封书信将书信拿到手里,雪宜见到那信封上正写着四个字:“雪宜亲启”

    略带着些迟疑,雪宜把信封拆开,掏出那张雪白的信笺对着晨光展开观看

    雪宜正读着的这封信,便是灵漪儿在醒言琼彤去昆仑求葯前于马蹄分别时留下当时灵漪儿说,等到雪宜活转,便请醒言将信交给她看等这信被雪宜打开,便便发现这信上字儿也不太多,文句也不艰深,虽然自己不怎么谙晓诗书,却也只是稍微一看,便明白她想说什么

    只是,就这样简单的一张信笺,当那沉静柔雅的梅雪精灵读完时,却蓦然如中法咒,身形一僵,刹时就好像木雕泥塑呆在了当场

    “…雪宜?”

    见雪宜忽然呆愣,醒言的地叫了叫她,听得他相唤,雪宜这才如梦方醒

    “呀…”

    一等她清醒过来后,人儿却变得更加异样,两点嫣红从两颊中生出,如夕霞照天,蔓延扩散,霎时便布满整个粉颈玉颜,就如同有一团烈火在她靥旁烧烤纵使现在晨光掩映,醒言也依然很明显地看出,雪宜脸红了!虽然这女孩儿也经常害羞,但她脸红的程度也和她性情一样,常常含蓄温柔,像现在这般粉面烧霞,灼灼其华,实在是非迟见!

    “奇怪…灵漪这信上写了啥?”

    见一张信笺便能让雪宜羞赧到如此程度,醒言大奇,便走近一步,关心地问她:“雪宜,灵漪那信上说了啥?能告诉我吗?”

    此言一出,却见那梅花精灵脸上霞色更浓,见堂主“逼近”,探着头仿佛能看到信,她一时更加羞怯得无地自容;稍一清醒,便拔足欲逃,却惊觉不知何时自己已是浑身酸软,一时竟寸步难行!

    正是:昔时娇玉步,

    羞怯花烛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