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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芳衷尽吐,报答梅花一梦

    “雪宜,那信上写的啥?”

    忽见雪宜如此涅,醒言好奇心大盛,便又追问

    听他一问,红霞扑面的梅灵忽变得更加紧张,下意识地将信笺紧紧合在两手之间,牢牢捂赚生怕被醒言夺走一般

    “呃!”

    见她如此难堪,醒言反倒有些歉然看雪宜这般反应,她手中紧攥的书信十有**是灵漪儿跟她说的私密体己话,如果真是这样,对这些女儿家的私隐事自己汲汲以求,实在太不像话

    这般想着,他便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准备转身走开

    谁知,恰在这时,那向来对他百依百顺的女子终于清醒过来,想起刚才醒言向她询问信笺之事,她便纵有千般赧意,万种羞情,也不敢真个违逆当即便红涨着面皮,举步维艰地挪到醒言面前,低着头,侮着面,玉手颤抖着将信递给醒言;而一经醒言接过,她便像忽被虫蜇,自己跟自己惊了一跳,忽然拧过身子,脚步变得无比轻快,一溜烟跑到那西边竹林,倚在一株最高的青竹下双手捂面,清俏的脸儿垂得几乎要埋在自己的胸前!

    “呃…”

    “那倒要看看信上写的什么!”

    总觉得雪宜今日表现有些奇怪,醒言便不管其他,赶紧展开信笺,老实不客气的看了起来

    其时,正是日上东岗,金灿灿的阳光斜斜照来,将身外竹影摇曳的石崖映得明媚如画婆娑日影中,那张正在张醒言手中展开阅读的薄薄纸笺,竟仿佛蕴藏了无穷魔力,刚刚让清高的女子变得娇艳如霞,又忽然让从容沉静的道子变得情迷意乱百感交集明亮的阳光中,年轻的道子清俊出尘的脸上,如同崖西竹林中那些随风变幻的迷离竹影,喜赧哀乐,诸般表情如走马灯般在脸上闪过,如同偶尔被投入石子的一池春水,那波心散开的涟漪不知到什么时候才能平静

    清崖冷静,风住尘息,好像一切都一起静了下来,等待那张堂主对信笺给出答案

    如此沉吟默然,悱恻徘徊,忽然看到那青翠竹林边赧然垂首拈带含羞的雪衫女子,醒言一时便有了答案

    “雪宜~”

    “…嗯?”

    听醒言相唤,只顾埋首羞惭的女孩儿猛地一惊,如受惊的小白兔,慌慌张张抬头答应一下,又低下头,只顾手捻着裙带眼观着足尖

    “哈!”

    到这时,也不管她羞涩,醒言大声说道:“雪宜,这漪儿信中所说之事,其实我也早已想过,只是一时事忙,没来得及开口今日正好提起,那我便问你——”

    说到这儿,半路出家惯骋皮笑脸的上清俗家堂主,忽然变得无比严肃,郑重了语气,一脸严肃地大声说道:“雪宜,其实我早就想娶妻咳!你愿意嫁给我么?”

    …

    一语石破天惊,霎时间山川静寂

    刹那间,女孩儿什么都听不见,什么都看不见,只觉得身子化成一支羽毛,堕到一个晶莹剔透的深渊,飘啊飘,飘啊飘,无法自制地飘向那个深不可测的渊底…

    “雪宜…”

    自己说过,却见雪宜默不作声,没任何反应,还是一如既往地倚在那棵翠竹边,身形僵硬,倒好像根本没在听自己说话

    “呃…”

    见到这样,醒言忽然有些怀疑:“自己刚才那话,真说出口了?”

    心下疑惑,便大张了张嘴,清咳一声,确认发出了声音,便试探着问:“雪宜…难道你不愿意么?”

    “…愿意!”

    一语脱口,失声震林,霎时间簌簌惊走几只林鸟!

    一霎时,女孩儿也反应过来,顿时更加羞惭无地,呜呜哭着,顿足飘开,便欲往竹林深处逃去只不过才奔出几步,便听得身后那人又说:“雪宜,别走!你听我说,我想着这事既然大家都没异议,那最好尽快办了!呣,就赶在这月月半最好,花好月圆,喜气喜气!”

    张堂主说到这儿又有些嬉皮笑脸,微笑着面皮说道:“嗯,从今日算起,还不到四五天功夫,咱既然明媒正娶,诸般礼数事宜繁多,你我还得加紧操办你能干,得赶紧帮我!”

    “嗯…好的…”

    闲言少叙这几天里,醒言直忙得脚不沾地先是去禀明师门,跟清河掌门诸位长老还有门中好友说明,并下了喜帖紧接着又带雪宜回那鄱阳饶州,未进家门,先去那鄱阳湖底龙宫之中将详情禀告此时那四渎龙主洞庭湖君,已算是醒言亲人,虑及此前和灵漪有口头婚约在先,这娶雪宜之事便不能不向他们请示

    当醒言带着羞缩的梅灵到得湖宫,呈上灵漪书信,又禀明了详情,那龙君湖主俱都是通情达理的神灵,知晓雪宜诸般事迹,现在见到这粉洁清丽的仙灵,正是我见犹怜,又怎会阻拦不仅不阻挠,临别时,他们还着人从龙王宝库中抬出八箱奇珍异宝,赠给雪宜,算作她的嫁妆——当即,此举便让向来孤苦的梅花仙娄感激涕零,泣不成声!

    临出龙宫,那云中君又对醒言多嘱咐一句,说是他们虽然不计较他多娶,但将来切不可效那俗人,计较什么“妻妾”之分…到底还是有些少年心性,老龙君这话,清逸洒脱的张堂主听了却还是满面通红,唯唯诺诺之余抱头鼠窜而去,狼狈之极…

    再说饶州城中

    “马蹄张家小仙人要娶妻了!”

    还没等到五月十五那天,这条婚娶消息便在鄱阳湖饶州地面哄扬开了此时那马蹄张家已成了地面上的名人,无论街坊四邻,酒肆茶楼,几乎所有人都在谈论醒言的亲事这个说:“李三,怎么那张家小厮要娶妻?他不是出家道人么?”

    “嗬嗬嗬!”

    李三儿听了这问题,冷笑三声,鄙夷老友:“吓!莫非你不知?道家门中有一种道士,叫‘火居道士’听名字就知道,他们居处炕头都是热的——你说,没老婆咋行?”

    “是是,这位仁兄高见!”

    李三的老友吭吭哧哧没了疑问,旁边一位走南闯北的客人更是附和:“小弟也听说,那道门中火居道人是很多的小弟也去过岭南几回,就知道传罗县那边有位上清教的老道人,叫灵初还是明初来着,听说娶了七八位夫人,现在大家都尊他‘员外’了!呵呵,今日听提李兄一说,看来大家都叫差了,应该叫他‘火居长老’!哈哈哈!”

    茶楼中这般唠闲磕,一般民户中也不放过这个好谈资,一样嚼舌头比如某宅中有总角小童问正在纳鞋底的娘亲:“娘,你告诉我,那张家小哥哥的新娘子漂亮吗?”

    “漂亮!”

    听了小伢问话,他娘亲拔出鞋底的针线,在头发上蹭了蹭,斩钉截铁地说道:“当然漂亮!嗬嗬,我听你隔壁刘三姨姨说,她在季府中给张家小哥的媳妇儿梳理换装唉,那小仙人未过门的妻子呀,长得就跟画里的仙女儿一样!”

    妇人一边纳鞋,一边赞不绝口:“听你刘姨说,那新媳妇哟,眼睛那叫一个水灵,皮肉那叫一个白嫩!啧啧!”

    “喔…”

    听了老娘的话,小伢子咬着指头想道:“原来,张家小哥哥的新娘子,就和小胖家田里的白菜二妞家圈里的白猪一样!”

    这也不知谁家的调皮小伢,脑海中勾勒着雪宜的形象,忽然便想起过年时家里吃的白菜猪肉饺子,便流着口水,在竹榻上跳着叫道:“娘,娘!今晚小清也要娶新娘!”

    “嘣!”

    不问可知,话音未落,不知所谓的小伢头上便吃了一记“爆栗”

    除了这些街谈巷议,还有人专在紧张地筹备醒言的婚礼比如,十四这天,那醒言曾打工的稻香酒楼中,那位新来的帐房便整天魂不守舍,眼睛一直盯着门帘,好像在等什么重要人物一般

    “奇怪,这桂帐房向来老实巴交,从不出错,今儿怎么像丢了魂儿一样,反帐记错几回?”

    看着这位自己赏识的新帐房,稻香楼胖乎乎的刘掌柜着实纳闷见帐房先生这样,若不是那张大仙人的喜事将近,又看在他工钱要得少的份上,刘掌柜早说发火了!

    其实,这肉眼凡胎的胖掌柜并不知道,眼前这位面目清奇的帐房先生,其实来历不俗稻香楼现任帐房,其实是个山里的妖灵,名叫桂清,是那祁连山中一棵名副其实的千年老桂精

    这桂清,在妖族中也曾是个小有名气的妖商,以贩卖“镇妖丸”闻名不过,当妖族在玄灵教主的带领下和六界四族立下了盟约,不再仇视,不再为敌,他这以清镇妖氛隐匿妖气号召的葯丸便没了销路,只得改头换面,凭着多年经商积累下的雄厚资本,终于在妖族千万妖灵中竞标而出,得到这教主曾修行过的稻香酒楼当一名普通的帐房伙计对这千年老桂精而言,可以说,虽然教主的努力断送了他多年的生计,他却无比真挚地万般感激!虽然往日卖着那掩饰妖气的葯丸,颇能赚几个钱,但无论是买家还是商者,交易时都充满了屈辱现在那法力无边的尊贵教主将他们从这样羞辱的生活中解救出来,他们怎会不感激?

    正因这样,各来行事一丝不苟井井有序的桂清,听说教主即将大婚,真个是欣喜若狂,竟让这娄百年来从无出错的算盘活计,一天中也错过不知多少回!要不是这位教主曾经的掌柜修为高深,他觉得自己恐怕早就被扫地出门

    就这样心绪不宁,终于挨到日头偏西,那门帘忽然一响,终于闯进来七八位面貌奇异的粗豪武人,刚进门,为首的那位就旁若无人地扯着嗓子冲他喊:“桂老四,他还磨磨蹭蹭个啥?咱们今晚的恭祝仪程演练,你还不快去!”

    “噢!来了来了!”

    见伙伴们过来,那桂清赶紧从柜台后站起来,应声道:“诸位,我也正想走,请稍等一下!”

    招呼完,他便转出柜台,来到刘掌柜面前深施一礼,恳求道:“刘掌柜,今晚我和这些朋友有些应酬,劳烦能准我三个时辰的假”

    “什么?请假!”

    刘掌柜一听,顿时就像被踩着尾巴,歪着眉咧着嘴咝咝地抽气,倒好像刚被狗咬,受了天大的悲屈只是,刚要发作,却不知为何他神色忽然和缓,回心转意,眉花眼笑,跟眼前的桂精和蔼说道:“好好,不就是请个假么,还以为什么大事!去吧去吧,早点去,别误了事!哈哈,哈哈哈!”

    如此前倨后恭,旁观众人尽皆不明,等桂清一行人离去,望着那还在摇动的门帘,那胖刘掌柜独自出神,掂了掂手中紧攥的那一大锭雪丝白银,从自己多年的经验判断,这份量体积都对头,于是饱经沧桑的刘掌柜心中便充满迷惑:“奇怪!这小桂,我允他的两个多月的工钱,还抵不上这锭白银百分之一!虽然看出他以前像是个富贵人,有些积蓄,但为了请回假就…他是不是有病啊”

    不过,虽然犹疑,爱钱如命的胖刘掌柜才不管那么多,嘿,如果这算铂那他实在恨不得手下伙计个个病入膏肓才行!

    闲言少叙转眼就到了五月十五这一天婚姻嫁娶,本就是人生大事,而这回与雪宜结合,如何操办婚礼,醒言又有别样的考虑

    几年来的相处,他已对雪宜的心性十分熟悉虽然在旁人看来,这寇雪宜是天然生成的尤物,清雅脱俗,不可轻亵,但几年来的朝夕相对,醒言深知这清泠毓秀的梅灵高不可攀的外表下,实则深藏着不可磨灭的自卑几乎和那琼彤小妹妹异曲同工,这些年来无论自己如何解释灌输,甚至是威逼,这清苦的女子始终都觉得自己并非人类,便自卑自怜人世间那许多正常的事物,她都觉得那么美好,却与自己无缘;虽然表面淡定,实际上她却对那些凡俗充满着常人难及的渴望和希冀

    正因这般了解,对这次婚事醒言才暗暗决定,这回一定要给她一个非常隆重格外世俗的婚礼作下这个决定,到得饶州家乡,头一件事他便是去城中找到启蒙恩师季老先生,在他宅中借得一处堂皇祖屋,作为雪宜接娶前的闺室安排好喜屋,他又拿出以前南海大战中老龙君赏给他的珍宝积蓄,变卖之后大派银钱,用十倍的工钱请家乡父老工匠日夜赶工,准备婚礼的诸般物仪

    一边这般精心安排,一喧他又一丝不苟地抓紧完成那婚姻六礼中亲迎前的五礼,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虽然这其中许多都已知和预定,他仍然一丝不苟,往来奔波,用心完成

    在这些仪程里,按规矩,醒言不得与新人见面在五月十五这一天之前,对于整天忙碌的堂主来说还好,那位被藏在深闺的女子,虽然整天被丫环婆子环绕,甚是热闹,却已是尝尽相思之苦就在这样含羞带怯又望眼欲穿的矛盾心情里,五月十五这天终于到了…

    亲迎之刻,定在黄昏古经有云,婚以昏为期,阴来阳往,男以昏迎女,女因男而来,是为婚姻故此哪怕许多人再是激动,也要耐心地看着那日头落下,等到黄昏

    五月十五的饶州,天气正是大好,到了日暮之时,夕阳西下,月儿东升,饶州城的大街小巷都笼罩在昏暗的暮色里一层层为的暮雾,取代了往日的炊烟,袅袅氤氲在街头巷尾;蒸腾的夜雾中,一座座的房屋陷落,渐渐沉埋在朦胧的雾气里,喧闹一天的小城,到这时忽然沉寂,似乎所有人都在等待那个时刻的到来,个个翘首盼望,凝息屏气

    渐渐的,当余晖散粳天空变成纯净的冰蓝时,那驮着娇客的高头白马终于缓缓走进了饶城

    哒,哒哒

    哒哒哒…

    清脆的马蹄声中,披红挂彩的队伍一路走过;当他们经过后,那青石街道边家家户户,按着习俗,点亮门前对对的红烛暮色沉寂,烛影摇红,千百朵摇曳的烛光连在一起,便点亮一条温暖融融的路线,向那座红灯高挑的深宅大院渐渐蜿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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