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迅速扒饭的动作突然戛然而止，顿了顿之后，他看着我的眼睛，回答了我很简洁的一个字：“是。”

    “为什么？”那一刻，我诧异不已。

    他迅速扒拉着饭，用筷子夹着菜大口大口往嘴里送，直到吃完碗中所有的饭，他也没有给我一个明确的回复。

    他说：“江恨晚，知道太多容易死。”

    “我只是觉得奇怪而已，你和韩奕平之间，能有什么仇什么怨。”我不明所以。

    “明天韩伊涵约我去攀岩，我一早就会出发。如果你不吃醋的话，我可以考虑带你一起去。”秦相渐没有再回答我的话，片刻深沉之后，脸上又挂上了那一副不羁的表情，一边说，一边还伸手过来恬不知耻地勾着我的下巴。

    “看来你在韩家的进展不错，秦相渐，我倒是小看了你。韩奕平的眼睛那么刁，能看得上你，可见你有两把刷子。”我下意识直接狠狠咬了下他的手指，他吃痛迅速把手收了起来。

    “其实讨好一个人很简单，投其所好就好。不过，克服心理上的恶心感却很难。江恨晚，你还不够圆滑，等你被这个社会磨平所有的棱角，你就会发现，其实原则这个东西有时候没那么重要。”秦相渐幽幽说完，随即站了起来。

    接下来好几天，我们每天都各忙各的，我没有看到他的踪影，他也没有过问我的去留。

    我一向做事的风格都很认真，既然伍向华给我这样的机会，我就打算最大化展现我的能力，所以，我为能够接下影视城策划总监这个工作做了大量的前期准备，翻阅了大量资料，也独自开着车实地去考察了惠城周边的环境。

    惠城被查封之后，厂房就已经腾空了，听说是金城某一家食品厂收购了惠城所有的机器设备，而惠城的工人们也都被安置妥当。如今的惠城，已经完全没有了昔日的繁华，像一个岌岌可危的空壳，假以时日就会被挖掘机悉数摧毁，这个地方很快就会变成一座大型影视城。

    这种日新月异的感觉，但凡经历过，体会都格外深。

    很快，我带着大量的文件资料主动去金鹰大厦和伍向华面谈，这一次，我没有让秦相渐带路。我觉得有些事情需要靠自己的争取，比如你想在一个人的心里达到多少的份量，比如你采取什么样的手段能够取得对方的信任。这种事情没有人能够帮你，你只能靠着自己。

    我决定独自尝试，于是我主动预约了伍向华，并且带着资料和自己草拟好的策划方案来到了他的办公室里，独自和他交谈了半个小时。这半个小时里，说不紧张是假的，我还没有修炼到那样的段位，能够自如在大人物面前侃侃而谈，但是我尽力让自己保持着言语上的简洁大方，把自己的想法都表达清楚。

    这一次见面加深了伍向华对我的印象，也让我对接下来的工作有了更强的方向感。我所草拟的策划方案他并没有提意见，但是打电话叫了一位他多年好友过来。他告诉我，他那位好友从事广告行销与策划多年，已经有了非常丰富的经验，让我和他讨论。

    这一折腾，半个月的时间就这么过去了。认真工作的时候，时间往往过得很快。这半个月，我都没有和秦相渐碰过面，虽然住在同一个屋檐下，但基本上每次我回家的时候要么他不在，要么他已经睡了。

    经过了那一晚之后，我们两之间似乎已经形成了一种不见面不交流的默契，彼此谁也没有干涉谁的生活与工作，就像是住在同一个屋檐下的合租男女。

    我已经开始在伍向华的授命下，从事影视城的前期准备工作，不过由于这个项目还在商讨之中，其实我目前的工作量并不多，再加上招聘了一位助理在帮忙，所以落到我手上的工作就变得很少。我暂时的办公地点在金鹰大厦，主管影视城项目的高管给我安排了一间独立小办公室，我每天正常上下班，有事情也可以自由进出，相对不会那么拘束。

    半个月后的周末，我接到了尉迟凌打来的电话，尉迟凌约我去吃韩国料理，另外，他有一些事情想要告诉我。

    于是，我欣然前往。

    我们在韩国料理店入座之后，尉迟凌对我说：“小晚，你让我查秦相渐的资料，已经有些眉目了。”

    “噢？你查到什么了？”我问。

    “从秦相渐的名字能查到的资料很少，但是通过他表弟是黄友亮这条讯息，我查出了不少资料。你还记不记得，大概在二十多年前，金城有一家很有名的尚简集团？”尉迟凌直奔主题。

    “记得，尚简集团生产的零食那时候全国闻名，我们小时候都吃过。怎么？秦相渐和尚简集团有关系吗？”我听他这么问我，不禁觉得疑惑起来。

    “我不确定，但是应该有一些关联。因为黄友亮的妈妈的确有一个姐姐，就是当年尚简集团的，姓秦。后来尚简集团陷入债务危机，她和她丈夫因为不堪忍受追债的长期追讨，双双自杀。当时，他们就有一个儿子，好像才只有六七岁。不过，这些信息都被人为掩盖过，我是通过黄友亮这个名字不断打听，然后找到当年的报纸，才发现一些关联的。我怀疑，秦相渐会不会就是当年他们留下的那个孩子？”

    尉迟凌的话，令我的心“猛然”咯噔了一下。

    若干年的金城，还只是一个海滨小城，远不像如今这么发达。但是那时候，金城却有一个全国家喻户晓的企业名字叫做尚简集团，这家集团生产的很多零食都是那个年代小朋友们最爱吃的小食，是金城唯一的标志性企业。

    那一年出事的时候我还很小，我记得父亲搂着我看着报纸，感慨地说过一句话：“尚简集团，这一次是被人算计了啊。这么大的企业，竟然就这么完蛋了，太可惜了……”

    当时我还年幼，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只知道一夕之间就再也没有了尚简这家企业，那些我爱吃的零食也都下架了，再也找不到有卖的地方了。

    后来做记者后，收集过许多新闻素材，才对当年尚简的事情有所了解。

    当年尚简集团突然接到一大批订单，因为资金周转借了一笔高利贷，谁知道这笔订单突然被对方恶意撤销，导致尚简集团资金周转不开，一瞬间陷入债务危机。高利贷的高额利息导致尚简集团很快破产，董事长夫妇被追讨债务的公司逼债，最后不堪屈辱双双跳楼。

    这件事是当年的重大新闻，那时候金城的地痞还很多，治安还很乱，很多细节都被抹去了。人们只知道，从哪以后再也没有了尚简集团，取而代之的是韩奕平的金城食品厂。金城食品厂很快取代了尚简集团，在金城乃至全国站稳了脚跟。

    时间一晃，二十多年过去了。金城除了过去老一辈的人，已经没有几个人记得尚简集团。至于当年他们夫妇留下的那个孩子，则更是无人问津。一切都已经随风，被深埋在金城的过去里。

    秦相渐就是当年的那个孩子？

    我一想到尉迟凌的这个推测，浑身就不禁打了个寒颤：“不会吧？这怎么可能？不过我记得他的确说过，他是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

    “如果秦相渐这个名字是假名的话，那么他的真名应该是叫穆简。我查过穆简的学籍和身份信息，这是我所能查到的，你看看。”尉迟凌说完，拿出一份档案袋递给我。

    我接过来打开档案袋，还没来得及看资料，一张红底证件照就从里面掉了出来。

    我捡起照片一看，看到照片上是一个眉目清秀、剪着锅盖头的小男孩，小男孩眼睛很大，五官端正，虽然看着稚嫩，但是那双眼睛和神情让我一下断定，这就是秦相渐的小时候。

    不知道为何，那一刻，我的心揪揪地疼。

    我放下照片，把里面的资料一张张拿出来详细地看，越看，心里越觉得沉重。

    “小晚，你怎么不说话？”尉迟凌见我表情凝重，于是问我，“你觉得是他吗？我感觉百分之九十。”

    “如果这是他本人的话，那他这么多年，过的都是这样的日子？”我不敢置信望着尉迟凌，咬着嘴唇努力不让自己难受。

    这些资料看得我五味杂陈，倘若这真是秦相渐，那他一路走来实在是太苦太苦了。

    “我看着他也不像，虽然不知道他到底如何，但是看他现在的生活十分优渥，和这个穆简完全不能相提并论。但是我打听过了，黄友亮如果有表哥的话，就是穆简。”尉迟凌说道。

    我的视线这时候落到资料里一张泛黄的照片上，当看到那张照片的时候，我的眼泪不由自主溢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