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已是戌时,人间大街小巷中仍是一片热闹非凡。

    街边玩杂耍的喝彩声，卖东西小贩们的吆喝声，大妈们砍价的争执声都无不透露着如今人间的繁华。当今圣上治国有方，百姓们的日子过得也很安宁，可谓是国泰民安。

    这里仅是一个村落，比起京城还落后地很。尽管大部分人民生活幸福，可君王毕尽政物繁忙，无暇顾及少部分人的生活情况，所以即使在这样的太平盛世，也仍然会存在一些小小的阴影。

    “萝卜！萝卜！新鲜的萝卜！”

    一串清脆声音从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传出，不仔细听还真听不清那人说的是什么。一些无意听到的人循声望去，竟然是个小女娃。估计是家庭提条件比较差的人家的孩子，想她这么小就出来卖菜，也挺不容易的。一些好心人不由心软，纷纷前去买她的萝卜，想借此帮帮她。

    走近打量她，发现她头发稍微有些凌乱，衣裳简单却也朴实，小脸因大声吆喝，中气不足而显得通红通红的，小脸虽瘦却也柔和，乌溜溜的大眼睛里满是乞求之色。顶多也就七八岁的样子。

    比较显眼的地方早就被其他小贩占着了，她好不容易抢到角落里的一个位置，只好用更大的声音来吸引人们的注意力。当下终于来几个，若是还不买，她今天的晚餐就又没有着落了。

    一想到这儿，小女孩不禁垮下脸来，眼睛里也升起了薄薄的雾气，模样盛是楚楚可怜。

    一位老妇人连忙上前，给她了些银俩，满是皱纹的老脸上写满了同情：“给我来斤萝卜吧。”小女孩一见来了生意，不由欢喜，连忙腰拿萝卜：“好嘞！”

    老妇人趁她弯腰，顺便打量了几眼。这一看可不要紧，直叫她老脸上的皱纹都在抽搐。这不是这些年闹得沸沸扬扬的那个命格诡异的孩子吗？

    众人也都发现了弊端，一下子议论了起来：

    “你说，这孩子真是个灾星？”

    “谁知道呢，但道长说的话应该不假。”

    “她卖给我们的萝卜不会有毒吧？”

    “是啊是啊，我们还是快走吧，莫要沾了晦气！”

    人们纷纷鸟兽作散，老妇人更是被吓得连银子都忘了拿走，急匆匆地走了。

    小女孩无奈地望着众人离去的方向，村里人怎么都这么怕她呢？就因为那道士的几句话？不过还好，总算是有银子了。

    就在她的手即将触碰到银子的时候，一边早就虎视眈眈的乞丐们一下子就扑了上来，抢钱的抢钱，抢萝卜地抢萝卜。小女孩似乎早就习惯了，果断舍弃了萝卜，拼命地护住银子，却还是被其他乞丐抢去了许多。

    小女孩看着所省无几的银俩和空空篮子，心中不由阵阵苦闷。也罢，至少还有得吃。她这样安慰着自己，将银子装进衣袋，沿着一条小径，悄悄地走了。

    当小女孩回到住处，已是酉时。

    “小肥小瘦，今天咱们有馒头吃啦！”

    小女孩刚走进房门，就大叫起来。说那是房子倒不如说那是个草棚，主要还是靠着几根断木支撑着，上面铺了些草，看上去弱不禁风得，似乎轻吹口气都会塌下去；屋里的阵陈设更是简陋，只有一张桌子，一个箱子，还来由两张椅子拼凑而成的“床”，顶多容得下两三个人。

    “小肥小瘦？”小女孩柔声唤道。

    果然，箱子里有两道身影应声而出，朝着小女孩飞扑过去！

    小女孩显然早就料到，敏捷娴熟地将他们两个齐齐拥入怀中蹭了蹭，然后轻轻放下。这两只小兽是她在路边捡到的，一直以来都是它们在保护她，忠心耿耿，不然她早被杀了。想到这儿，她的脸上露出了一抹单纯的幸福。

    “嗷嗷嗷！”一只体态圆滑，浑身雪白，酷似猫咪的可爱小兽首先叫道，两颗夜明珠般的眼晴闪烁着忠诚的光芒。

    “小肥你说什么？”小女孩把脑袋凑过去：“大声点。”听后又是“扑哧”一笑：“小肥，我都说多少次了，我可不是什么神君。这话别再说了哦，神仙听可要生气呢！”

    小肥无奈，对自己的名字早已无力吐槽，只得努努小嘴，示意让另一条名叫小瘦的小蛇来劝劝主人。不想它堂堂上古神兽，如今却要与一魔兽联手。小魔蛇会意，不情不愿地扭着身子，吐着小信子“嘶嘶”了两声。于是小女孩又俯身下来听它“说话”。

    它刚说完，小女孩又摇摇头：“我也不是什么魔帝，你们以后也别唬我了，多无聊。赶紧吃馒头吧。”

    说着，把刚带回来的银子放好，拿出刚买的馒头，刚要动口，门却突地被踹开了，整个草棚都轰然一震，差点没散了架。

    门外站着一大群人，个个面色冷酷，一看就是职业杀手。为首的，赫然是先前买萝卜的那个老妇人：“妖女，滚出来！”她气势汹汹地吼道，有一群高手在这儿，想那妖女也耍不出什么花样。

    小女孩惊讶地望着门口的人，没想到自己明明已经多长了个心眼，挑了条偏辟的小径，竟然还是被他们发现了。

    当然，这种被追杀的事情早就不止一次了。小女孩熟练地翻出窗户，带着小肥小瘦飞奔而去。门口那些高手自也不会坐视不管，一路尾随追了上去。

    几十条腿总比两条腿跑得快，眼看小女孩就要被追上，小肥立刻一口咬上了即将碰到小女孩的人的手。

    “嘶——”那人吃痛，倒抽了一口凉气，柳足了力气，一拳打在了小肥的脊梁上。小肥虽然是上古神兽，但还并未成年，除了骨头硬些、牙齿尖利些之外，与其他人间动物也没什么两样。这一拳的力道可不轻，直打得它口吐鲜血，浑身痉挛。

    “小肥！”小女孩痛呼，一时间乱了方寸，竟向着对面追杀她的人奔去！那些人自然是求之不得，齐齐把她围住。

    小女孩紧紧抱住怀中的小肥和小瘦，心痛地眼泪哗哗直流。这次的人怎么这么厉害，小肥都打不过他们？

    人群中一男子向她走来，小女孩绝望地闭上了眼，手轻抚着小肥小瘦，提示它们一会儿赶紧趁乱逃走。

    她到底做错什么，为什么大家都要她死？

    没有时间让她多想，棍棒落下，只觉眼前一黑，她便直挺挺地倒了下去。意识渐渐剥离，恍惚间，那年被年爹娘抛弃的场情，每次被追杀的场景仿佛又历历在目，也许，她真如道长所说，命格诡异，注定该死吧。

    过了一会儿，男子上前探了探她的鼻息,确定还活着后，才缓缓走向老妇人，摊开手掌。

    “不杀死她吗？”老妇人迟疑道。

    “她对我们主人还有用。”

    老妇人这才从怀里掏出一小袋碎银，放在男子手心。

    “她不会再出现在这里。”收好银子，男子又补充道。

    老妇人点点头，转身离去。男子也拎着小女孩，带着一大群人消失不见。

    再次醒来,已到第天黄昏。

    简单婉约的小屋，窗台上摆放着各种各样的花花草草，整个房间都散发着一股淡淡的药香味。

    小女孩很惊讶且庆幸自己还活着。望了望四周，还好小肥小瘦已经逃走了。小女孩又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身体状况，除了手脚被绑住，其他与平时也并没有什么两样。

    如此就好，至少那人暂时并未想要杀自己，小女孩这样想着。心头不由又泛起阵阵苦涩，爹娘难道真的不要她了吗？她从没有伤害过一个人，为什么道长说她是个祸害呢？

    小孩子心思单纯，伤心了一会儿，也就随他去了。小女孩眼神飘忽，忽然又想起了小肥小瘦。没有她给它们买干粮，它们会饿着吗？它们现在去了哪里？不会又有了新的主人？

    一连串问题从头脑里蹦出，小女孩也懒得思考，就放任这些问题在脑子徘徊，认命地的等待着天意的安排。

    “哒哒哒”的脚步声响起，小女孩抬头——

    “把她带走。”三个人出现在她面，其中一个命令道，于是其他两人一人抓起她的一只肩膀，像拎小鸡似的把她领到了另一个房间。

    “这是哪里？”小女孩怯怯地问。

    自然没有人回答她，却有一人轻笑。

    “呵，这就是这些年名声正盛的妖女？”一道悦耳的声音响起，袭卷着浓浓的药香扑鼻而来。

    一袭蓝衣之人映入眼，仔细看，那蓝衣上竟密密麻麻地画满了百种药材，写满了药方，把原本淡雅的篮衣弄得诡异恐怖。再往上看，想不到如此怪异的人竟生了副如此好的皮囊：眉若柳枝，眸如星空，鼻似悬胆，唇同弦月。阳刚中偏偏还带着丝丝阴柔，再佩上那件奇怪的服饰，看得直叫人沦陷。

    小女孩连忙别开脸去。这种人一看就不像好人，他浑身是药的，不会要拿她炼药吧？小女孩刚想到这儿就打了个激灵，在心中给那人画上了个大叉。

    “你、你不会要拿我炼药吧？”小女孩根本不会隐藏心思，直接把心里的话说了出来。

    那人仿佛来兴趣，嘴角一松，带着几分调侃：“我不拿你炼药。但是——”凭他多年的经验，一眼便能看出小女孩与其他人身体的不同，只是不太清楚罢了。

    小女孩刚放松的神精在听到“但是”后又紧绷了起来，小脸儿皱成了一团儿，变幻的神色很是滑稽。

    蓝衣男子底头微忖，既然这个小孩体质特殊，想来不会那么容易死，不如那她试一下自己这些天才配制的毒药，看看那药在人身上会有什么反映。

    如此甚好，他想着，伸手轻松地拎起正极力反抗的小女该，朝着另一个房间走去。

    小女孩欲哭无泪，她这天都被当成鸡拎了多少次了？她的尊严啊！

    这间房间与之前两间没多大区别，只是中间摆放子个药炉。药炉上以藏青色的盘龙为装饰。盘龙绕着药炉，一路盘旋而上，直到炉口才见到龙首，别有一番非凡的古朴贵气。雕刻而成的盘龙纹路清晰，绝非泛泛之品。

    小女孩看地瞠目结舌，她发誓，这是她目前看过的最好看的东西了。

    “在下令狐冷，”蓝衣男子没有放下她的意思，只是简单地自我介绍道，“芳名？”

    小女孩不应他，赌气地把头扭到一边。

    “那算了。”令狐冷耸耸肩，拎着她继续走向药炉。

    小女孩终于有了惧意，警戒道：“你干吗？”

    令狐冷把她放在药炉边，抓起她被绑在一起的双手的手腕，轻描淡写地道：“帮我试药。”

    “不要！”小女孩斩钉截铁地说，开始奋挣扎。她还没活够呢，怎么能这么快就被人毒死。

    令狐冷似乎看出她的心思，柳眉微挑，笑道：“放心，也许毒不死你呢？”

    “也许？！”小女孩直勾勾地瞪着令狐冷，还不等她做出反抗，手就就按下装满了药浆的药炉。

    “啊——”小女孩惨叫。完了完了，要死了要死了！小女孩的眼泪像断线的珍珠，啪嗒啪嗒地掉个不停。“嗤嗤”的腐蚀声响起，恐怖地令人头皮发麻。

    令狐冷颇为惊讶地看着她。他之前也用动物作过实验，无一不是被此剧毒毒死。难道这毒药在人身上并不能发挥最大作用？还是因为这个女孩的特殊体质？

    令狐冷两眼蹦发出跃跃欲试的光芒，他把小女孩的手提起，转身拉来一个随从，不顾他连声求饶，又把他的手按下了药炉。

    与小女孩不同，这个随从的手刚触碰到药浆，就被腐蚀地连骨头渣都不剩了。很快药什性蔓延全身，不到一刻钟，之前还活生生的人就在众目睽睽之下化为了一堆骨灰。

    众随从胆战心惊地望着面前这位以往从来舍不得杀自己人的主子“兽性大发”，不由纷纷打了个寒战。

    小女孩看得更是连尖叫都忘记了，她以为，那些打她骂她的村民已经够恐怖了，在遇令狐冷后，她才明白了何为“残暴冷血”。

    手上的伤口正在以眼可见的速度愈合，小女孩悄悄挪动至墙角。

    “嗷嗷！”

    一道熟悉的声音自耳畔传来。“小肥？！”小女孩惊喜道。

    趴在窗外的小肥看了看还处在惊讶状态中的令狐冷，轻盈地跳进了房间。它迅速把小女孩脚上的麻绳咬断，正要去咬她手上的，眉头却一紧，退后了两步。然后挥挥小爪子，示意她跟它来。

    小女孩感激地望着它，没想到小肥竟还记得她。于是连忙手脚并用地翻过窗户，跟着小肥一路往前跑。

    今狐冷正玩在在兴头上，忽闻随从说人不见了，不悦地道：“追！”

    随从们无不庆兴，谁不想早点离开这人间炼狱呢？

    再说另一边，可谓是满天黄蜂，飞飞扬扬，场面不一般地壮观。

    “小……小肥，这些，都是你弄来的？”小女孩目瞪口呆地望着面前的一切。

    “嗷嗷。”小肥摇了摇头。

    “你说是小瘦弄来的？”小女孩又小小惊讶了一把，想不到小肥小瘦都这么威风，搞得她都弄不清谁是主人谁是宠物了。

    小肥不屑地点点头。那条破蛇身为上古魔兽，若是连召唤普通兽类这种事都做不到，那真是魔族的脸都给丢尽了。

    杀手们很快追了上来，却被漫天的黄蜂叮地东躲西窜。待驱赶完黄蜂，眼前哪还有小女孩的踪影。令狐冷站在窗边，饶有兴致地看着面前的闹剧，似笑非笑地提起毛笔，飞速在袖口记下一段文字。

    小女孩完跟着小肥无头苍蝇似地东撞西跑了许久，才会合了小瘦，终于回到村子。太阳已经落下了，天渐渐变得漆黑。小女孩本就受了惊吓，又跑了那么久，早就十分疲惫了。可她也不敢去向人家借宿，生怕又遭到毒打。这可如何是好？

    小女孩暗自思量着，忽然看见远处的一个狗窝，眼睛骤然一亮。

    她忙跑上前去，正欲拍拍窝中正酣睡的小狗，这才发现手上还绑着麻绳。于是转头疑惑道：“小肥，为什么不帮我解开？”

    小肥迟疑了一会儿，还是一五十地说了。

    小女孩愣了一会儿，颤声问道：“你的意思是，我的手已经被那个怪家伙炼成毒了吗？”

    小肥用毛绒绒的小脑袋蹭了蹭她的腿，小瘦也绕着她的手臂“嘶嘶”地底声安慰。

    小女孩见它们这样，心头一暖，压下心底的悲忾，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没事儿，也许这样那些人就不敢欺负我了呢！”说着，用脚轻轻地碰了碰窝里的小狗。

    小狗被惊醒，正要放声大叫，小女孩却把手指放在唇边，首先开口道：“对不起小家伙，我能借个地儿睡一晚吗？”

    小狗看了一会儿她和她身边的小肥小瘦，神情忽然变得恭敬起来，连忙挪到一边，空出了一个够小女孩容身的位置。

    “谢谢！”小女孩吃力地挤进狗窝，又小心翼翼地把手放在胸前，怕不小心伤到小狗。最后，她才拱起身子，慢慢合上眼帘。

    小女孩从不知道自己的名字。只模糊地记得是在一岁多的时候，爹娘不要她了。那些日子她捡垃圾吃，喝清晨的露水，竟也凭着顽强的生命力活了下来。

    后来她长大了点，自己动手做了个草棚，买菜为生，好不容易坚持到现在。如今她的手对他人以成毒药，定是无法留在这儿了。

    “小肥，听说这些年昆仑的仙长们一直在收弟子，明天我们去试试吧。”

    “嗷。”小肥眯着眼睛，表示同意。

    小女孩自称为小妖。

    因为“妖”，是她听过人们称她最多的字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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