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花刀(锦衣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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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7 章

    苏水湄的心柔软下来, 满满装入了陆不言这句话。

    她转身,抬眸定定看着他,眼睛黑乌乌、亮晶晶的, 像蕴着一层细腻磨砂, 她问,“你爱上了谁?”小娘子声音清冽,眼神明亮,脸上却泄露出明显的紧张情绪。

    男人勾唇, 指尖抚过她的脸,纤细凝长的手指顺着她的下颚滑去, 搭住她的后脑勺, 俯身亲吻。

    小娘子没有挣扎,男人就“变本加厉”起来,从一开始的浅尝到后面撬开了她的唇。

    男人在这种事情方面一向是无师自通的。

    陆不言的味道湿润而柔软, 苏水湄大睁着眼, 落入那双低垂着的漆黑沉眸之中。

    光色下, 男人低垂的眼睫, 纤细而长, 遮盖住半边黑瞳, 带着惊心动魄的诱惑。

    苏水湄紧张地伸手撑住陆不言心口, 轻轻把他推开, “你,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小娘子揪着自己的宽袖,声音很轻,杏腮微红, 透出一股桃色的羞赧。

    男人视线下垂,看着苏水湄的模样就像流犬寻到了安稳的小窝一般。陆不言俊美无俦的面容上浮出微红, 像是被晒的,也像是羞的。

    他声音微哑道:“爱上了你。”

    苏水湄的心里冒出无数甜蜜,她颤着眼睫,仓皇又期盼,有点小结巴,又有点小倔强,“谁爱上了我?”

    男人似是笑了一声,喉结滚动之际,有明显的吞咽之声。

    “陆不言爱上了苏水湄。”

    春日的风变得轻柔而和缓,细密密的往脸上拂过,带着不知名的花香,苏水湄的耳边炸开莺鸟啼飞之声,心间潮水涌动,到处都是一片明亮之色。

    这句话揉碎入她的耳中,先前的阴霾尽消,霁色明朗。苏水湄想,原来一个女人的快乐能如此简单,简单到因为男人的一句话,就能从地狱一跃而入云端。

    苏水湄的身体软绵绵的,每一步都踩得不真实。

    男人的发丝随着风飘过来,带着甜甜的香。

    “苏水湄”这三个字从男人的嘴里说出来,比旁人多了那么几分细腻的柔软。

    苏水湄心满意足了,她知道陆不言本来就不是那种善于言辞的人,可今日却对着她说出这种话来。

    她想,他是真的爱她,对不对?

    苏水湄黑乌乌的眼中浸着一层天然水汽,她盯着陆不言,脸上露出期待之色。

    “那你还会娶平遥吗?”小娘子依旧纠结这件事。

    “我不会娶她,我只是将她当作自己的妹妹。”陆不言又耐心解释一遍。

    苏水湄又觉得不对劲,她蹙眉,“可是圣人都要下圣旨给你们赐婚了,你难道还要抗旨吗?”

    陆不言想了想,道:“抗旨也不错。”

    “那你是要为了我抗旨?”小娘子心中有雀跃,更多的却是担忧。

    “不是你,还有谁?”男人收起了刚才那副姿态,轻挑眉,又变得玩世不恭起来,说话的时候用那双眸子斜睨向她,似乎是对苏水湄的发问觉得可爱。

    小娘子的脸又红了。

    刚刚恋爱的小姑娘确实是这般谨慎又小心,喜欢再三确定对方的心意。从一开始的试探,到慢慢的靠近,到最后的告白和磨合,苏水湄和陆不言终于走到揭开两人之间那层薄薄面纱的一步。

    可即使如此,这两个有情人中间还是隔了太多的东西。

    世间的道路太难走,他们之间有太多的阻碍要解决。

    “咳咳……”突然,陆不言侧身猛咳几声。

    苏水湄脸上的笑容缓慢消失,变成了压抑不住的惊恐。她看到男人捂在嘴上的手,那细长的指缝间有浓郁的血液缓慢流淌而出。

    男人肤色是白的,那血从指缝里出来,红的扎眼,像白玉之中凝结而出的血玉。

    苏水湄面色大变,她颤抖着唇,声音艰涩,“陆不言,你,你在吐血?这是怎么回事?”

    男人没有空回答,而是一直在咳嗽。他只要一咳嗽,就会呕出一口血。让苏水湄怕的不止是那撕心裂肺的咳嗽声,更是那仿佛源源不断从男人口中流出,似乎要把他抽干的精血。

    “我也不知道……”陆不言单手扶住身边的红木柱,颀长的身躯弯下来,像一棵被压弯的青竹。他说话的时候还在往外吐血。

    那血红得粘稠,像从心间呕出来,吓得苏水湄双腿发软。可即便如此,她还是努力地站直身体,保持镇定,然后用自己的宽袖替陆不言擦掉脸上的血。

    可是这血越擦越多,苏水湄的精神也愈来愈崩溃。

    “你先坐下。”苏水湄白着脸将陆不言扶到美人靠上坐下。

    这边刚刚坐定,那边红香就急匆匆赶了过来。她本是端了水果,找了借口过来瞧瞧这两个人现在是什么情状的,却没曾想,陆不言竟面色惨白地坐在那里吐血,登时吓得将手里的白瓷盘都跌了。

    切洗好的水果掉在地上,“哗啦”一声,跟白瓷盘一道喂了地。

    红香手忙脚乱地疾奔过来,将苏水湄撞开。

    苏水湄狠狠摔到地上,脑子有一瞬间的懵。

    “郎君,您怎么了?”红香焦急万分,急忙喊人唤大夫,“大夫呢?快去请大夫来!”然后又吩咐人道:“把这个企图谋害郎君的人乱棍打死!”

    红香眉目凌厉,鲜艳的红色指甲对着苏水湄,满脸阴寒。

    苏水湄从地上站起,“不是我做的!我怎么会害他!”

    “你还想狡辩!”红香自然不会信她。

    陆不言抬手,推开红香,虚弱地朝苏水湄招手。

    苏水湄赶紧走到陆不言身边,伸手扯住他的宽袖。

    男人抬手抹了一把脸上的血,看向红香,面色冷然,“不会是她做的。”

    “郎君,您如此聪明的一个人,怎么会被这个妖女迷惑了心智的?”红香急得跺脚。

    陆不言抬手制止她,然后猛地弯腰又呕出一口血来。

    那血“滴答答”地落到地上,红香和苏水湄都急了,哪里还顾得上吵,赶紧把人往屋里扶。

    红香扯着嗓子朝外面撕喊,“太医呢?快去寻主母,拿了牌子进宫去找太医来……不,还是我亲自去!”红香虽不放心苏水湄,但陆不言的命要紧,她立时提裙疾奔了出去。

    苏水湄扶着陆不言躺在榻上,男人方才吐了许多血,现在勉强稳定了下来。

    小娘子紧紧握着男人的手,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喉咙里哽咽着哭腔,努力开口说话,泣不成声,“陆不言,你到底怎么了?”

    陆不言轻轻喘息着,鼻息间是浓郁的血腥气。

    “没事,应该是中毒了。”

    “中毒?是谁下的手?”苏水湄刚刚说完,那边男人又猛地侧身吐出一口血。那血顺着衣襟往下淌,沾湿了绸缎面的被褥。

    两人交握的手上也浸入一层黏腻血渍,略干涸,将两人的手掌紧紧粘合在一起。

    这毒凶猛又狠辣,苏水湄知道,陆不言撑不了多久。

    到底是谁?到底是谁下了这样的毒手?

    “啪嗒”一声,窗户口突然传来一道轻响。

    苏水湄的精神正极度紧张着,她猛地侧头看去,只见屋内那扇紧闭的窗户被人小心翼翼的用刀尖挑开一条缝,然后轻轻推开。

    苏水湄冷着脸,目不转睛地盯着,窗户被彻底推开,露出一张脸来。

    苏水江?

    “怎么是你?”苏水湄霍然站起身,面露惊愕。

    苏水江收起手里的小匕首,站在那里,艰难又努力的继续爬窗。

    苏水湄虽然很恨,很烦,她男人还在吐血,但她还是忍着气道:“从门口滚进来。”

    苏水江:……

    苏水江慢吞吞从门口走了进来,他看一眼躺在榻上的陆不言,微微蹙眉,却并不在意,只与苏水湄道:“我就猜到你会来这里,跟我回去吧。”说着,苏水江去牵苏水湄的手。

    “他身上的毒是不是你下的?”苏水湄避开苏水江,双眸通红。

    苏水江一愣,问,“中毒了?”然后摇头,“不是我下的。”

    苏水湄知道,苏水江不会对自己撒谎。

    可如果不是苏水江,那是谁呢?

    “咳咳咳……”陆不言的症状越来越厉害,这毒霸道极了,只一瞬,男人的脸就从如玉的光洁之色变成了灰败的浅黑。这是一种生命被死亡笼罩的迹象,这种黑色的灰败,是身体呈现出的最后一点挣扎之相。

    苏水湄慌了,她猛地转身一把拽住苏水江,问他,“最后一颗解毒丸是不是在你这里?”

    苏水江被苏水湄拽了一个踉跄,他勉强站稳,腰间还挂着那柄匕首,“姐,其实我除了来找你以外,还准备来杀陆不言。”

    所以如果现在陆不言先死了,他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会救人呢。

    “在你身上就好。”苏水湄仿佛没听到苏水江的话,立刻伸手扒他的衣服。

    “姐……”苏水江下意识往侧边退了退,被苏水湄用力拽住,双眸恶狠狠地瞪着他。

    苏水湄的手中显出一把银针,那银针闪着光,针针分明。配上苏水湄狠绝的视线,苏水江选择了妥协,“行吧。”

    “喏……”苏水江从心口暗袋内将那颗解毒丸取了出来。

    苏水湄立刻抢过,奔回到陆不言身边,因为太急,所以还摔了一跤,正巧半跪到榻旁。

    她撑着床榻,顾不得膝盖的钝痛和麻木,直接伸手去抠陆不言的嘴。

    男人已经处于半昏迷状态,紧咬着牙,不肯松开。

    苏水湄用手掰开,把解毒丸塞进去。

    “姐,他咽不下去,还是把解毒丸还给我吧……”苏水江上前几步,话还没说完,就见自家亲爱的姐姐扶着男人的脑袋,一口压着亲了下去。

    苏水江:……好恨哦。

    小娘子鼓起腮帮子,使劲往陆不言嘴里吹气,企图让他将那颗解毒丸吞下去。

    吃啊,吃啊,吃啊……陆不言,快点吃啊……

    苏水湄心里默念着,豆大的眼泪珠子“噼里啪啦”的从眼眶里掉出来,顺着面颊往下滑。

    “咕嘟”一声,男人终于将嘴里的解毒丸吞咽了下去。

    苏水湄的脸上露出笑来,她脱力地跪在旁边,捂着脸,又哭又笑。

    这大起大落的事件,将她的情绪吊到极高之地。她整个人都是慌乱的,直到现在,她的手还在抖,她身上的衣裳全部都被冷汗浸湿了。

    虽如此惊险,但对于苏水江来说却并没有太大的感受。他甚至还嘟囔了一句,“我明明是来杀人的……”

    “这里,这里,快点!”外面传来红香的声音,苏水湄下意识朝苏水江看过去,然后指了指床底下。

    苏水江犹豫了一会儿后终于弯腰爬了进去。

    因为动作太慢,所以还被苏水湄踹了一脚。

    当然,这一脚可能是催促也可能是泄愤。

    .

    红香带着太医过来了。

    这太医年纪颇大,风尘仆仆赶来,累得跟狗一样,就那样被红香拽了过去,连口气都没歇,就要给陆不言看诊。

    可怜的老太医弯着腰,还要被红香骂,“这年头真是什么玩意都赶着出来了,那种畜牲东西,(看-书就去醋溜文学网)居然还敢我们陆家抢人!”

    苏水湄想,红香此去定是发生了什么事,不过现在也不便问。

    苏水湄没问,那边红香却憋不住自个儿倒豆子似得倒了出来,“一个小小的东厂太监,自以为得了圣人青睐,就不将我们陆家放在眼里。你们太医院也是见风使舵的东西!”

    “平日里我们郎君少有个头疼脑热的,你们一股脑的往这里钻。如今人真的出事了,你们却推三阻四的不肯来!还说什么东厂那边先请的?明明是我先到的!”

    苏水湄大致听明白了。

    红香除了跟墙头草太医院置气,这罪魁祸首还是东厂。

    想起东厂,苏水湄就忍不住想到东珠。她微微皱起眉头,转身在屋内兜转起来。

    这毒不可能无缘无故的落到陆不言身上,定会有蛛丝马迹留下来。

    苏水湄仔细的在屋内翻找,每一寸地方都不肯放过。

    陆不言的屋子很简单,甚至有些过分简单了。日常用物都还没有在北镇抚司里的多。虽然器物处处精致高贵,但痕迹很新,明显不常用。

    红香注意到她,厉声呵斥,“你干什么呢?”说着,她上前将苏水湄手里的书卷重新归位,“郎君的东西是你能碰的吗?”

    “我不能碰,那谁能碰?”苏水湄假装不经意询问。

    红香没发现她的意图,只冷哼一声,傲然道:“自然是我。郎君的东西一向都是我替他收拾的。”

    是嘛。

    苏水湄将视线落到红香身上,难道是红香下的手?可刚才看她的样子也不像啊。

    苏水湄的眉头皱得更紧。

    “这,这,陆大人中的是剧毒啊!”那老太医哆嗦着摇头,急忙忙拎起药箱,“下官实在是治不了,治不了。”说着便要走,红香赶紧上前拉住人,“你不能走,你走了,我们家郎君怎么办?”

    红香急哭了,拽着那太医不放,现在的她慌乱至极,简直跟无头苍蝇一般,哪里还有方才的锐气。

    苏水湄上前,伸手去探陆不言的鼻息和脉搏。

    虽微弱,但平稳。

    那解毒丸刚刚吃下去,药效还没有这么快发挥,这太医诊断不出来是正常的。

    虽如此,但苏水湄还是忍不住担忧。毕竟是从鬼门关边拉人,更何况看方才陆不言的模样,明显是一只脚已经踏入鬼门关了啊!

    正在苏水湄焦急间,她注意到男人微微掀动的眼皮,然后是一丝揭开的缝隙,露出一条黑色的瞳仁线。

    醒了?

    苏水湄脸上露出喜色,可只那么一瞬,男人却又将眼睛闭上了。

    苏水湄懵了,这到底是醒了,还是没醒?

    正在小娘子纠结间,突然,一股甜香又袭来。

    苏水湄下意识弯腰,凑上去闻,鼻尖抵到男人衣领处。

    那甜香是从这里散出来的……苏水湄看一眼男人惨白的脸,双眸一深,有了判断。

    .

    屋子里,红香坐在地上拽着太医,哭得歇斯底里,苏水湄替陆不言将被褥盖好,然后上前拉住红香,劝道:“现在不是哭的时候,你再去太医院请人,能请多少请多少。还有京师内有名的医士也让人带过来。”

    小娘子声音清晰,条理顺畅,红香愣了愣,哭唧唧道:“那你干嘛呀?”

    “我守着他。”

    红香想反驳说,自己也可以守着郎君,却不防苏水湄突然俯身,贴着她的耳朵说了一句话。

    红香瞬时面色大变,立刻起身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