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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 章

    萧穗外公是扬州节度使,只有她母亲一个女儿,父女相见时常痛哭流涕,萧穗年幼时性子活泼好动,在四五岁时跟外公去了一趟扬州,此后的十多年都被外公看着,没能回京。

    她聪颖伶俐,在扬州常参加各种诗会,以文会友,等到了快要嫁人的年纪,她父亲才委婉写信到扬州,把她接到了京城,没想到才不过两年,父亲便劳累过度驾鹤西去。

    萧穗回到自己屋子时,天色已经有些晚。

    萧大小姐的闺房处处精致,地上摆扇百花齐放的玉围屏,婢女为萧穗解了身上的灰色披风,挂在花梨木架子上,问:“姑娘,皇宫里是出什么事了吗?”

    萧穗轻轻摇头道:“阿碧,下去告诉李管家,日后未得吩咐,府内上下皆不可提皇宫事,以免连累王爷。”

    她语气疲惫,像是累着了,婢女踌躇应声,行礼下去通知李管家。

    屋侧两旁的君子兰叶片青绿,雕刻缠枝莲纹的铜香炉燃出缥缈檀香,萧穗走到里间,在案桌旁坐下,从袖中抽出秦鲤交给她的起居注,把这份密件从头到尾细看一遍。

    先帝的私下生活一向荒唐,上了年纪也未见改变,他身体有不少小毛病,一直在吃养身丸,没出过差错,张昭仪青楼出身,又是先帝新宠,多日侍寝说怪不怪,再说太医院那帮太医也不是吃素的,她身子若有不佳之处,当是早就发现禀报。

    如果真要说怪,最多只是先帝在发病当日,多吃了碗冰酥山。

    萧穗抬手轻揉额头,手腕上深青莹澈的碧玉镯雅致。

    即便是她现在对裴元淮抱有戒心,但她也不相信他会对先帝做什么,就算他真的做了,以他的心思来看,魏王的人恐怕也发现不了蛛丝马迹。

    微微支起的窗子透进凉风,萧穗到底不是急迫性子,呼出口气后便冷静下来。

    身后书墙摆着她从扬州带来的书籍,一层轻纱挡住灰,她起身从一旁横架抱出一个雕刻兰花的紫檀木书匣,放在案桌上,打开小锁。

    书匣中的几本书下有几张梅花信笺,她拿出来,又把手上密信放下去,撩袖研墨。

    萧穗十六岁回京,和魏王相识至今有七年,她用萧家地位为他笼络臣子,谁都知道她是魏王最为信任的人,不可能背叛。

    如今她在皇宫被囚两日,无论发生了什么,于情于理,她都该写一封信过去表明近况。

    魏王裴宸母妃出身低下,但她肚子争气,早早为先帝诞下第一个皇子。

    萧穗在扬州时就听说他们母子不得先帝宠爱,先帝沉迷女色,常年不理朝政,借着探访民情的由头巡视各州府,实际上是物色美人,魏王母妃在皇宫中只能算得上样貌清秀,自是难得圣宠,若不是魏王天资聪颖,年少时便崭露锋芒,恐怕萧穗也不会跟随于他。

    幼时经历让他格外不信任外人,萧穗却知道该怎么让他相信她。

    她未曾想过魏王会倾心她,由着自己性子和裴元淮搅在一起,现在就算是后悔也来不及,只能想办法把以前的错事遮掩过去。

    魏王眼中容不了沙子,瞒过他是要紧事,萧穗在心中斟词酌句,故意潦草写上,在信封口滴上火漆,钤印住自己私印。

    她胸口一阵发闷,忍不住捂唇咳嗽了几声,这两天在宫中过得不算很好,裴元淮为了威胁她,无所不用,看不透的野心写在他眼睛里,甚至让人分不清他要什么,和以前两模两样。

    萧穗手轻按住柔软胸口,轻倚案桌,让婢女进来,去叫府中驿使。

    窗幔被凉风吹起,婢女绕过屏风进书房,似乎是发觉她脸色不佳,连忙去关上窗,问一句:“姑娘是不舒服吗?可要叫大夫?这几日天不好,若是着凉怎么办?”

    萧穗乌黑长发垂在细肩,头有些疼,她想说一声无碍,却又忍不住捂唇咳嗽好几声,等她移开手时,才发现手上沾了血。

    ……

    萧穗刚回到萧家没多久,府中就传出了病倒吐血的消息。

    她父亲本就是劳累而去,而她追随魏王,如今新帝登基,把她囚在昭仪殿内两日,她气急攻心,也说得过去。

    阴沉的天又下起雨,漆黑夜幕寂静得只听得到雨声,回廊上一个婢女端着放姜汤的紫檀木托盘,走进萧穗闺房,里边传来女子咳嗽的声音。

    连枝青铜仙鹤灯立在一边,圆润珠子串成珠帘,隐隐约约露出里边人的曼妙身姿,她倚在罗汉床上,长腿盖着薄被,正在听侍卫汇报宫中的消息,萧穗没外边传的那样病重,但气色也确实不好。

    侍卫道:“陈御史今日早朝进谏,弹劾吏部尚书及其下三个官员贪污襄州赈灾款,证据确凿,姜相等人附议以儆效尤,让陛下严惩案犯,陛下下旨彻查此事。”

    姜相是继后生父,裴元淮不是他们想象中傻子,他们全力支持,自是再正常不过,萧穗头还是疼的,她摆手轻道:“下去吧。”

    吏部尚书是燕王的人,他们贪污的证据早就在萧穗手中,一直引而不发,只不过是想用在最恰当的时候,现在把这些捅到姜相那里,不失为一个好时机。

    在魏王回京之前,一切都不能轻举妄动,尤其现在她还有把柄在裴元淮手上。

    等侍卫出去之后,阿碧上前呈上姜汤,忍不住感慨道:“太子……陛下倒是比以前要厉害许多。”

    萧穗微微抬眸,阿碧忽地想起她说的话,连忙跪下道:“奴婢多言。”

    温热姜汤微洒在阿碧手上,她手微缩,被烫了下。

    “你是从扬州跟我回京的,该知道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萧穗伸手慢慢接过瓷碗,“萧府婢女的话传出去,别人只会当做是我的话,没有下一次。”

    阿碧犹豫了一阵,跪在地上道:“恕奴婢斗胆,姑娘曾与陛下关系要好,您说什么他都会听,即便是这般为难情况,奴婢想也犯不着如此决绝。”

    裴元淮没遇到萧穗之前,没过过几天好日子,如果没有萧穗,他现在都不一定能活着,小裴元淮甚至还能睡萧穗的床,闹到现在这般僵硬,连婢女都于心不忍。

    “我杀了他喜欢的女子,他自小就是拗性子,不会这么轻易放过我,”她开口,“寅时我要出门去魏王府,下去让车夫备马。”

    萧穗和裴元淮的事没让任何一个外人知道,即便贴身伺候的婢女也一样。

    她们都只觉得当年呆呆笨笨的裴元淮只是过分黏她,而萧穗,也有些太宠他。

    萧穗语气淡淡,阿碧也不敢再多问。

    雨声渐渐变大,萧穗身子却是有些熬不住,她开始发高烧,又扶在床边呕了两次血。

    婢女把装热水的木盆放在面盆架上,阿碧吓得不行,拧干巾帕为她擦汗,萧穗却只是手撑住床道:“大抵是在宫中伤到了,那两天雨没停过。先让侍卫去一趟魏王府,说今日我有病在身,不得前去。”

    萧穗今早上让人秘密传话,说深夜要去王府书房找些东西,她是魏王府常客,倒不会有人拦她,但今日身子一病,想去也去不了。

    美人脸色苍白,如被雨打散的娇弱花朵,连力气都用不上,婢女为她拭去额上汗珠,不知当如何是好。

    一个婢女领个年迈的老大夫匆匆进来,大夫背着一个老破药箱。

    阿碧松了口气,连忙让出位置,这大夫姓赵,从前给萧穗父亲看病,这些年也一直在照看萧穗身子,医术高明,嘴巴也紧。

    房内檀香遮住药香,大夫刚进屋就皱眉让人把铜炉搬出去,又去开了窗子散气,让在屋中伺候的婢女都出去。

    “屋内浊气过重,不当留人,前天才说过不要摆这些东西。”

    垂下幔帐遮住萧穗纤细身子,她靠着床围,轻咳一声,道:“是我让她们燃的香。”

    赵大夫眉皱得越紧,他把药箱放在地上,坐在一旁木凳上给萧穗摸脉,却转头问阿碧一句:“大小姐最近吃过什么?”

    阿碧连忙道:“姑娘说今日想吃燕窝,奴婢让人熬了燕窝粥。”

    屋内灯火因为窗外凉风摇晃几分,萧穗打断她的话:“阿碧,下去,我有话要问赵大夫。”

    阿碧犹豫片刻,却还是行礼退了下去,但她也没退开太远,站在月洞门外等萧穗唤她。

    房中只剩下大夫,萧穗才轻声问:“赵大夫医术高明,我想应当是看出了什么。”

    她确实是故意得病,为的是暂时避过朝中和裴元淮相关的事,即便他再想强迫她为他做事,她身子不允许,他也奈何不了她。

    在她生病这段期间,即使是朝中真出了什么大事,与她关系也不大,魏王不会怪罪到她头上。

    “前天来给大小姐诊脉时便觉有些蹊跷,”赵大夫脸严肃起来,“我不知大小姐要做什么,也不知大小姐这些东西是哪来的,以后莫要再弄,这种事伤身子,以后老了容易留下各种病。”

    “朝中事务纷扰,望赵大夫替我瞒到魏王回京。”

    “因为元淮?你应该把那件事告诉他,”赵大夫忍不住道,“大小姐父亲同我关系好,我不评判你所做,可稚子无辜,养在商妇……”

    “常人说瞒住秘密只有死人,”萧穗抬眸道,“但我敬佩赵大夫,希望你不要再提,至于药方,你开几味安神的便可。”

    作者有话要说:  男女主间有误会,女主大男主四岁,对男主动过心,然后自己拔草了,现在清心寡欲中

    男主是个憨憨,但没完全憨,以为自己能和女主永远在一起,然后女主突然就抛下他去跟了别人。

    我发现我总写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