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来二去的, 周家人宽了心，记着戚敏告诫的小心不是错居安应思危，准备照自家一贯做事的风格, 往后也还是踏踏实实经商。
当然免不了又是一番感谢, 各位太太看戚敏怎么看怎么顺眼，恨不得能认作干女儿。
干女儿当然认不成, 毕竟这还是周鹤延的心头好，看那个架势吧，两人之间有点东西，应该是很有指望的。
又说回来, 刚才看她摇铜钱占卜, 四太太就冲五太太挤眉弄眼，两妯娌一通暗语。情况应当是四太太关心她一双儿女的终身大事，想给周彧和周芳晴都占一占，又感觉大家都没事就自己跳出来有点不好意思, 暗示弟妹也看看她儿子。
五太太并不想问, 拒绝了她。
怎么说呢？
心里没谱的时候才会旁敲侧击变着法去打听, 都有谱了，还问个什么劲。四太太倒是掏出了私房钱想劳烦一下戚敏, 戚敏听她说完就笑。她不说好也不说不好，反问四太太：“其实我一般不用抽签或铜钱占卜来测算，您知这是为何？”
“因更擅长相面？”
“非也。”
“对自己高要求不想借助外物？”
“非也。”戚敏笑盈盈说, “各种方式于我而言差不多，但您要知道测算和占卜分属两个类别，通过测算可以知道更多更全面的信息, 占卜通常需要精准提问，没有问题就没有占卜的结果, 结果只回应问题，这就限制了情报获取的量。
我们卜卦通常都是问事情发展，如果要看一个人，紫微、八字、相面都是更好的选择，向铜钱提问对方如何，这是在为难铜钱。
占卜本身讲究更多，得出来的结果还有限，所以对内我通常不用它，我看两眼还能知道更多一些。”
四太太这才有拨开迷雾豁然开朗的感觉。
“是这样？那这个占卜看起来没有其他那些方法厉害。”
戚敏赶紧摆手。
“也没有，它有长处，我认为在三个方面——
第一是省心，前人给每一卦都附上了卦文，甚至不需要详解，通常我说出卦文来求卦的人就知道好坏了。
第二让我用眼看，有时候看出来东西太多会忍不住越讲越多，总感觉亏了，占卜就很针对性，来找我的很多都带了问题来，看姻缘看科举看生意，这些都可以通过占卜完成，不需要我自由发挥。
如果说前面的都是我的使用心得，这最后一点我认为是占卜的核心优势。
它不需要看，只要我想知道，我提问，铜钱会给回答，即便这个回答比起亲眼看到的简略很多，许多内情无从得知，只会知道吉凶祸福情况是会快速变化或者长时间毫无进展……在很多时候也足够了。
我用它来看一场风波的后续，因为风波的引起人直接相关者看不见摸不着接触不到却能间接影响我们。但您关心那些事，我用眼看还更快些，他们之间正如我之前说的，该说的能说的全部告知您了。”
虽然也是自己来了兴趣想多占两把，这天的工作量明显已经超过，戚敏宣布罢工。
后面也就同周芳晴聊一聊，被周芳晴介绍给她姐妹，年轻女孩凑一起讲了很多她们才感兴趣的话题，听她们互相调笑打趣。
周芳晴和金子熔好像也发展成了那种，虽然还没更进一步，但是双方心照不宣，正在熟悉接触进一步观察了解的关系。
家里的姐妹都听过针对金子熔的各种贬损言论。
讲他生性凉薄不近人情手段狠辣之类……
问周芳晴接触下来如何？
周芳晴居然觉得很好，引得各位姐妹竞相懵逼，细问之下才知道，她是拿自己亲哥周彧做了对照组。
你看周彧一点儿上进心也没有，整天就想着怎么玩怎么玩出新花样，上个冬天外面闹病，家里拘着不让他出去人就不满得很，经常嘟嘟囔囔。开春以后好不容易快乐了大半年，到秋天京城又传了噩耗，这次更惨……
上回是青楼戏园照常开门，家里不放他出去。
这次是为哀悼已故太子，包括青楼戏园赌坊这种地方连门都不给开了，他抛着银锭子找不到耍钱之处，只能天天闷在家里，就这也没想着上进学习。
对比家里这个哥，再看规划做满了一直盘算着要做大事的金子熔。
那上进心感天动地了。
当然不止，还有！
周彧是个口花花就爱嘴上哄人，经常口惠而实不至的，金子熔相反。
周彧有许多红颜知己，整个禹州城都有他的传说，金子熔相反。
……
世间存在一种普遍的现象。
比如你家里有个烂赌鬼，经常输得当裤子，全家一起给他还债，这家人就会痛恨所有跟赌沾边的东西，别人觉得小赌怡情的部分他们都深恶痛绝。
饮酒也是，身边就有个日日喝得烂醉的家伙，你天天为他担惊受怕，既怕喝多了醉死或者出意外，又怕他借酒发疯……那你能恨毒了这个酒，恨不得人人都能丁点不沾。
这叫啥？
过犹不及，矫枉过正。
给没有同样经历的人看来似乎过了，有点绝对和偏颇，可他们就是很在意，并且会因为你不沾赌不饮酒而对你好感暴增。
看周芳晴，因为亲哥的关系，她理想中的好男人形象基本就是周彧的反面。
上进、靠谱、有担当。
少说多做或者说说到做到。
洁身自好不会天天想着出去留情。
……
在她看来这就是魅力的展现，至于你说这个人刻薄寡恩不近人情……呵！
周彧就很近人情，他在外面混得很开啊，朋友遍地，有什么用？
人果决独断一些有什么问题？
今天的周芳晴也没爱上金子熔这人，当然金子熔也一样，可他俩不多的几次见面互相感觉很好，都觉得对方就是理想配偶。
这种境界……对少女心爆表还对姻缘保持着美好幻想的姐妹来说，现实了一点。同一家的姐妹，她们可能不是周彧这混账的亲妹妹，对那些就没这么抵触，都觉得茶和酒都是好东西，能养性。
风流自古就不是个负面的词。
饮一口酒吟两句诗有挚友二三知音五六，大家围坐赏景色论文章……想想都潇洒风流。
周家姐妹之中当然也有功利派，但毕竟家族显赫，五房之间也颇为和谐，有点小磕碰都无伤大雅，做的又是清雅的茶叶生意……自然而然的，这个家里的姑娘没有很强的竞争意识，大家都是自己那房的宝贝，都有人疼，将来还有丰厚的陪嫁。
她们自幼玉食锦衣，想要的总能得到，没缺过什么。
无忧无虑的生活不可避免的让大家更理想更梦幻，哪怕嘴上不说，心里都会觉得我呀可是禹州豪族周家的小姐，我家不知在本地，在全国都是有名的。
我这一生注定衣食无忧，为什么不和真心喜爱的人在一起，过那种有诗有茶有风月相伴想想就美妙的生活？
存着这样浪漫想法的姐妹，不知道将来会同谁成亲，可以肯定的是，必定欣赏不了金子熔。
对她们而言，金子熔既单调又无趣，身上没点书墨香，全身都是铜臭味。
真可惜了芳晴姐姐。
……
大家认真觉得周芳晴值得更好的，不止一个问她想好了呀？真想好了？要不多看看？
“我和金琼枝交情不错，经常我们都会见面，听她讲过家里的兄弟，我不了解，也没立场，不评价这个金五少，可我知道他在那家尴尬得很。到什么地步呢？几乎就是勤哥儿在咱们家那样，任谁嫁给他都要被连累受委屈的。”
才有姐妹表示了担忧，立刻就有人捂嘴笑起来——
“这我倒是不担心，谁能给我们芳晴气受？”
“金家人敢那么作践咱家姐妹？”
周芳晴一人一下嗔过去：“八字还没一撇的事！”
“不好意思了？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我就不怕说，我还是更欣赏饱读诗书那款，那款的身上有股子才气，看起来很不一样。”
戚敏刚才眼观鼻鼻观心吃着热茶随便听，听到这里，才有意识瞥了这姐妹一眼。
这可真是……
“的确才子佳人是绝配，两个有才有趣有闲钱的人在一块儿一年四季都是风雅生活，春日看蝶，夏日纳凉赏荷，秋日登高望远，冬日观梅赏雪……两人一同驾车出游，一个弹琴一个做诗，再舒坦也不过如此了。”
周芳晴比较了解戚敏，没急着插话，觉得得多听几句才知道她到底想要说什么。
她有这觉悟，别人没有，旁的几个纷纷看过来，惊讶的问：“敏姐姐也爱这种？”
“那好呀，十一哥在咱家属是风雅人，十几年都在修身养性，诗书文章样样都是一等一的。”
“十一哥也爱看景，还养些花花草草，特有意趣。”
戚敏也不尴尬，笑眯眯的点头。
“的确，周鹤延颇有君子之风，好才思好品格好涵养，无欲无求的样子，要不是我眼睛好，看得比别人要多，最早见着他就得推开让路，他这个人看着属实有些高不可攀。”
周家姐妹掩唇笑。
没错，就是这样，周鹤延看着就是个超脱于世的男人，这让很多即便不是初次见面的也不敢在他面前有轻率言行。在这个人面前很容易感到压力，看他那清俊出尘的样子，好像清泉水洗出来的人儿，一身气质真不敢亵渎。
和其他家的小姐妹聚会时，有时候会说到各家的兄弟。
周家这边少爷多，每次一定都被提及。
说到周家总绕不开周鹤延，毕竟他是五房的独苗，就有亲眼见过他的姐妹提到过，哪怕略过那样的身体状况不看，这个人她们也不太敢接近。
就是因为那个气质，那个少言寡语的程度，那个好像要把人送走的眼神……
[感觉这人没有生气。]
[不像是个活生生的人，倒像下凡来历劫的菩萨，我看着他走路不敢迈开步子，说话不敢太大声，进食都不敢伸筷子夹肉……是个当他面放了屁都能生出羞愧之心，让人无地自容的男人。]
这番形容得到了好些个姐妹的一致认同。
都觉得跟他说话会冷场，跟他吃饭会胃疼，想到要跟这么个活佛生活一辈子就……算了吧，他就算模样再好，脾气再好，品性再好，才学再好，出身再好……都想想不了跟这么个人过生活是啥样子，当他面放屁都是亵渎，其他的那些还能进行得下去？？？
扯远了。
总之周家姐妹一致认为这人很好，就是让人很难亲近得起来。
戚敏居然能像对别人一样对他，还敢使唤他，并且使唤得动……了不起！
然戚敏不欲同他们深聊周鹤延，她主要想说的是：“才子很好，就是外面假装才子的也多，有才无德的更多，还有表面看来芝兰玉树心里其实欲壑难填……同那些人就接触可以定擦亮眼，别听他吟两首诗就沉醉了，觉得有才就一定有品会栽很大跟头，文人坏起来能比你们想象中的坏太多了。”
周芳晴听出来了。
这是比较隐晦的泼凉水，在劝诫她们中的谁。
周芳晴还在推敲，戚敏又道：“别不信，干我这行的，见过太多表里不一的人。有些你乍一看风度翩翩的，我扒开他的皮给你看看里边，黑心烂肺你不敢信。人们知道自己要什么，也知道怎样才更容易得到，为了走捷径，他们会包装迎合忍耐，当一个人对你有所图，你朝他看去看到的一定是称心如意，你看他哪里都好，不好的方面全藏起来了，小姐们可得当心。”
除了其中一个心里咯噔了下，感觉是不是在说自己。
没带入自然是一身轻松，纷纷表示没问题，肯定会擦亮眼睛好好看。
*
后来回去了，戚敏就把周勤被人当傻子骗，掏空了私房居然要博从龙之功的事告诉了没跟她去周府的哥哥。
戚鸿听了非常窒息，挺好一家人，居然出了这么个祸害。
“哪怕是虚惊一场，也吓坏不少人了吧？”
“是啊，周勤后面不好过了。”
周二爷怕了他，怕同样的事再来一回，尤其周勤还在怪天怪地没有充分认识到自身错误。对这种倒霉儿子，制裁是肯定以及全方位的。
家里这个态度让那对母子感到难受，更难受的是，哪怕当戚敏的面不服输嘴硬，后面再去推敲也会心里打鼓。再想到戚敏这个人好像确实损归损欠归欠，她不太会拿自己的口碑开玩笑。
那就是真被骗了？
老王是骗子啊？
周勤越想越气，一口气顺不过来，生生给自己气病了。他娘也差不多，戚敏去过之后没两天这对母子就请了大夫。
这头乱成一团，京城方向更加夸张，首先就是那些关于六皇子冷酷无情的连亲哥以及亲侄儿死了也没半滴眼泪在别人纷纷亏虚到排队看太医时，他还能挑起大梁代理政务……足以说明此人是何等的铁石心肠。
甚至还有人有意把祸水往他那方引，试图让皇帝将太子的死怀疑到得利的六皇子身上。
六皇子的人缘一贯不怎么样，这就导致哪怕大家不认为是他做了什么，也觉得其人过于冷漠了。
舆论对他很有些不利。
六皇子本人好像也没着急，该怎样还是怎样，可他手底下人着急啊，好不容易熬到这天，眼看要翻身，总不能临到跟前栽了跟头。
大家开动脑筋都想帮着出谋划策，要解此危局。
想归想，却没有很好的办法，只能指望就剩下这一个儿子的皇后以及皇后娘家，看他们作何打算。
这个时候，下臣当中有个姓姚的，前去求见了六皇子，为六皇子介绍了一个人——来自禹州的奇人，说是自己妹妹随妹夫到那边上任，发现那边有个神仙般的人物，这天下间没有她看不到算不出的事情。
看六皇子面无波澜，丁点情绪也没显露，这个姓姚的又说了其妹在来信中提到的几件事。
他甚至壮着胆说了那个——桂子飘香时，金乌坠地，玉轮高悬，这可是提前半年多的预言。
这句话才说到点子上，刚才低头看着文书并没在看人的六皇子第一次放下了手里那份折子，朝垂首立在下方那人瞧了过去。
极淡漠的一眼，几乎没多少温度的一眼，激得本就不安的人更加忐忑。
“下臣觉得，是不是同这个活神仙接触一下？或许对您会有助益……哪怕没有，至少不要成了另几位殿下的助益。”
六皇子忖度了下，颔首：“这事交由你办。”
“小人的妹妹说，她批命不要生辰八字，但得见人，似乎是通过观相。”
“那就把人请来，以你家的名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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