逾明聪颖，少时便显露出不俗的才能，太和帝忌惮，于是听从皇后赵氏之言封逾明为成王，派去比干驻守边疆。逾明走时，不过是昭华这般年纪，而彼时的昭华才四岁，对这位名义上的叔父并无印象，倒是在今年年初的几次家宴上见过几面，彼时逾明对父皇母后恭恭敬敬，丝毫看不出心里竟藏了谋逆之心。

    日渐西斜，微弱的光亮照进金华殿中，停留在昭华脚下。

    谷轻咳，示意昭华该向陛下行礼。

    昭华无动于衷，谷变了脸色刚想训斥，便见逾明摆了摆手，谷吩咐宫人掌灯，便都退至殿外，殿内便只留逾明与昭华二人。

    金华殿中亮堂了许多，昭华还是对着那个高高在上的位子行了叩拜之礼，待起身时，便听逾明径直询问：“为何抗旨？可是心有不甘？”

    殿内实在是空旷，逾明的声音响起在殿中竟飘飘荡荡好似许久不散，昭华浅笑：“这是侄儿送给叔父的见面礼。”

    逾明皱眉，暗自握了握拳头又松开，他还真是小瞧了此竖子，不过这礼送的不差，他便勉强接受了。

    “华儿长大了，若是你父皇母后知道了，也必定欢喜。”

    “可他们不会知道了，他们不是已经被你逼死了吗？”

    昭华说的直白，逾明倒放下心来，到底还是个孩子啊，既提起此事，逾明便也忿忿不平：“我像你这般大时，便被阿兄遣到了比干，那里常年冰冷，时有战乱，十年来他未曾关怀过我一句，亦不许我回邺，阿兄实在是狠心。”

    昭华冷笑：“是啊，父皇狠心了十年，仁慈了这一回便招来杀人之祸，所以最后到底是谁比谁狠？”

    本来今年父皇让逾明回邺过年，母后是不同意的，但父皇言道逾明十年未曾回邺甚为坚持，母后便同意了，谁知只这一次便……

    逾明心下颇有几分动容，缓声言道：“你虽年幼，但也该懂得许多事情，这天下并不是我抢来的，是民心所向啊。我虽心里责怪过阿兄，但不管你相不相信，我都未曾想要杀他，我其实早已为他安排好了退路，他要与你母后一同赴难，这也是我未曾料到的事情，这一月来，我每每寝食难安心有所愧。华儿，你未曾经历过世道艰险，不知黎民百姓的苦不堪言，天下间怨声载道，你父皇听不见，你也听不见吗？”

    昭华内心一震，百姓、天下……他真的未曾想过这些，可是父皇当政时期他的确略有耳闻，创业容易守业难，先祖皇帝创下大燕百年基业，父皇他到底是负了的。

    “可纵然父皇昏庸、母后干政，他们已经以死谢罪了，这还不够吗？为何还不放过阿姐？”

    逾明一叹：“并非朕要赐死嫮云，而是必须要给天下人一个交待。”妖后自陨不足以平民愤，嫮云身为妖后义女，自及笄后便一直为妖后臂膀，亦是几多干涉朝政，这是先皇允了的，但百姓不允啊。

    “可阿姐是我唯一的亲人了。”

    “华儿，朕才是你唯一的亲人啊。”

    殿内安静了许久，若论血缘亲疏，逾明的确是他最亲近之人，可心里的亲疏不是这样算的。

    逾明起身，从高台之上下来，行至昭华身前，拍着他的肩膀言道：“阿兄他没有做到的事情，以后我们来做，不然这泱泱燕国，这慕容氏族要哪个来守？”

    逾明说的情真意切，昭华却满心想着嫮云，保嫮云平安是他进宫的目的。

    昭华躬身：“请陛下从轻处置阿姐！”

    逾明转过身去，语气中有些不忍，“你来晚了，她已经追随你父皇母后而去了，朕也没想到，她的性子竟也这般刚烈，如此也好，也算是她自己的成全。”

    这话昭华是不信的，可当逾明提到“霍言”二字的时候，他的心还是慌了。

    “昨夜霍言来请罪，言道是他一时心软收留了嫮云，可就在昨日，嫮云听说了你抗旨的消息，在房间自缢了。”

    昭华一个踉跄被逾明扶住，逾明观察着他的神情，见他果然是不知情的，昭华眸中的痛色太明显，是怎样都掩盖不住的。

    “朕已派人验过了尸首，念在其引咎自刎的份上，会以贵女身份入葬，也算是她照看你的功劳。”

    逾明说着安慰的话并晓以大义，可昭华却一句也听不进去，他抗旨自有他的原因，阿姐是怪他没有与她商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