嫮云怎会想到他突然问这样的话，“我……”她低下头，明显不想回答。

    可昭华却等这个答案等了太久，从前他是尚王，与她一起住在尚王府，后来他辅政搬到宫中一段时间，却日日想着她，再后来他登上帝位，排除万难接她回宫。这一步步走来，经历了这么多，每一步都走的很艰难，可他却始终等不到她的一个答案。

    他逼迫她抬起头，“回答我，你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我不想再猜下去了。”

    嫮云躲过他的目光，她知道这个问题她逃不过，可她不知道，她真的不知道。自小他但凡有心情不畅快的时候，她多半会想办法开解，他若是生病了，她会没日没夜的守在塌边，哄他喝药。对他好，已经成为了一种习惯，或者说已经成为了她生活的一部分。她从未想过会去伤害他、会不管他、会抛弃他。

    可是他却问她，对他好是否只是因为誓言因为亲情，她从未想过，他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那个人，不对他好要对谁好？

    昭华见她不停的摇头，神情很是迷茫，他双手扶住她的肩膀，又继续言道：“或者我这样问，若是有一日我对其她女子动心，我娶了旁人，从此眼里心里只有那个人。而你也嫁给了别人，从此你我之间便只是姐弟，你有你的丈夫子女，我有我的后宫，你我互不干涉，那么你会开心吗？”

    她猛地倒退一步，脑海中像有什么东西蹿出来一样，她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而这种想法让她很是无措，一瞬间，惊恐、犹疑、不安通通涌了出来。她推开昭华放在她双肩上的手，连连后退了好几步，她强迫自己不要去想，可昭华方才的那些话像是刻在她的脑海里怎么都挥不去，她在心痛，她竟然在心痛。

    怎么会这样，不应该，也不能。

    昭华一步步逼近，手抚上她的面颊，欣喜道：“阿难，你心里也是欢喜我的，对不对？”

    “不，不是这样的！”她极力否认。

    昭华却抓住她的手腕不让她逃走，“为何你不肯承认？让你承认你心里有我就那么难吗？”

    嫮云不停的摇头，“不可以的昭华，不可以。”

    “没什么不可以！自始至终你就是不肯相信我而已。”

    嫮云捂住胸口，还是一把将他推开逃离了现场，呵……原来她喜欢昭华，她竟然喜欢他。

    她已经慢慢的不去想将来了，她只想做好她的公主，好好陪着他就已如愿，可他却逼她认清现实，她要嫁人他要娶妻。从前她劝说昭华该采选后宫，可能潜意识里她知道昭华不会，如今他却清楚的告诉她，他会对其她女子动心，眼里心里都只有旁人，从此再与她无关。她才知道，原来她这么心痛。

    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对他的感情悄然变质？她回忆不起来，也许是方才，也许是他第一次表明心迹，但也许是更早……

    “公主……”阿清见嫮云红着眼眶回房间，喊了一声。

    安歌拉住她冲她摇了摇头：“方才公主和陛下一起出去的，不知道说了什么，我们先别去打扰。”

    陪伴公主这么久，她要是再看不出来公主和陛下之间的心思，那也太说不过去了，可她怎么会不明白公主的顾虑？

    阿清和安歌守在门外，轻声言道：“我看陛下待公主是真心好，陛下待旁人都一个神情，只有待我们公主不一样。”

    昭华自幼便是温润如玉的性子，对待旁的女子向来也是礼数有加，可却总是透着一份疏离，只有在嫮云面前，他才是真正有血有肉的昭华。

    安歌望了眼房内，连阿清都看出来了，公主心里定然都明白，所以才这样犹豫不决吧。

    嫮云将自己关在房间里，一直以来，她不是不敢正视自己的感情，说到底她就是担心昭华，担心自己的存在，担心她与昭华的感情会让昭华陷入为难和麻烦当中。如今且不论朝局是否安稳，就算昭华已经稳定了朝局，那么她作为他的阿姐，就能光明正大与他在一起吗？

    朝臣们的阻拦，世人的眼光，她可以不在乎，却不能不替昭华在意。他不是旁人，他是帝王，他需要朝臣和百姓的支持，若为了她，不值得……

    她是先太后和太和帝昭告天下收的义女，立了圣旨，入了族谱。与昭华虽无血缘，但却是名义上的姐弟，这是绝不可能更改的。

    她一个人坐在软榻上，想到昭华最后说的那句话，“没什么不可以！自始至终你就是不肯相信我而已。”虽然她不想承认，可事实上她就是没有信心，昭华年幼，如何能分得清是否真的欢喜于她？若他只是一时兴起，若他自己都搞不清楚，若他将来后悔……

    年少的欢喜从来都很盲目，他接触的女子不多，所以很容易对最亲近之人动心，若是日后他喜欢上了旁人，她又该如何？

    短短一炷香的时间，她想了太多太多，甚至想到两个人在一起之后会发生的事情，她甩了甩思绪，笑自己痴念太深，想的那般长远做什么。

    可是啊昭华，若有一日你发现这份感情并非是男女之情，对于已经深陷其中的我而言，又该如何？

    直到第二日，她都没有离开房间，推说不舒服一直避着昭华，反正明日一早就会出发，到了林城昭华的心思也就不会放在她身上了。

    她现在心里很乱，一时间根本不知道该怎样面对他，意识到自己也喜欢他这件事情，让她彻底慌了。

    “公主，榆桑姑娘来了。”阿清进来禀报，嫮云连忙让请进来。

    “听说公主不适，可是因旅途劳顿？”榆桑进门来便欠身行礼，神情中很是关切。

    嫮云心中一暖，拉着她到房间里坐下，笑道：“榆桑姑娘有心了，我呀只是想偷个懒，躲个清静罢了，倒让榆桑姑娘担心了。”

    榆桑明显松了口气，看嫮云神色也不像是生病，便放下心来，二人又闲聊许久，榆桑却总是欲言又止，嫮云猜她有话要说，也不点破，果然不多时便听她有些尴尬的问道：“公主，榆桑有一事，不知该不该问？”

    嫮云淡笑：“我也不知你所问何事，所以也不能确定是否能回答你。”

    榆桑喜欢她的坦诚，便直接问道：“当初阿爹说要与陛下公主一起出游，榆桑心里很是欢喜，这一路走来，我们也确实游玩了不少地方。可走到现在，榆桑心中却越来越不安，若陛下想要出游，燕国多少名胜古迹、好山好水处可供游玩，为何偏偏要去这偏远的林城？这些天，阿爹总是神神秘秘的，就连陛下都有些奇怪，榆桑就是再傻也该明白了。”

    嫮云笑问：“你明白什么了？”

    “陛下此次离邺，并非是为了出游。”她语气坚定，明显已经认定了此事，而明日就到林城了，嫮云也并没有否认，事实上他们一行人也就只有榆桑被蒙在鼓里，太师心里跟明镜似的。

    榆桑见嫮云只是淡笑，并没有否认但也并没有开口说话的意思，心里一急，便言道：“陛下想做什么，榆桑绝无打听干涉之意，榆桑只是……只是担心，陛下登基初期便离开邺城这么久，此次身边虽然带了大将军和骁骑将军，但毕竟人手有限，陛下要做的事情，没有危险吧？”

    嫮云渐渐敛了笑容，榆桑姑娘待昭华一片赤诚，哪怕从未得到过任何回应，她依旧爱的矢志不渝。只因明白此行的目的并非简单的出游，便担心昭华要做的事情会有危险，或许她也察觉到了太师与昭华之间的异常。因为担心，明知不应该还是选择来问她，嫮云心里竟说不出什么感觉。

    又是喜又是忧。

    榆桑姑娘，眼里心里都只有昭华一人。

    “公主？榆桑鲁莽，不该问这些事情，可……”她有些后悔，陛下的事情怎么能随意说给她听？

    不过她话还没说完，便被嫮云抬手打断，嫮云靠近榆桑，在她耳边轻声说道：“陛下此行是为惩治贪官。”

    榆桑一惊，却又见嫮云比了个“嘘”的手势，她遂抿嘴点了点头，既然陛下一路都保密，毕竟是不想让旁人知道，可嫮云还是告诉了她，她有些受宠若惊，也感念嫮云的仁善。

    “谢公主，榆桑明白了。”以出游为借口，是为不走漏风声，可这一行人，陛下在防着谁？榆桑不敢想，也不愿去想。

    翌日一早，一行人便从县公府出发，因为昭华此行的身份是使者，且是秘密调查，身份不能泄露，所以带着家眷掩护身份很正常。而霍言和赵洁就扮作侍卫，一路跟随杜县公和使者大人。

    从县公府出发不同于他们来时，明面上一行人属杜县公最为尊贵，便安排杜县公与昭华一辆马车，而嫮云、榆桑等女眷都在一辆马车中。

    嫮云才从县公府门出来，还未踏上马车，便听一人喊道：“长公主留步。”嫮云自然认得这声音，可正是因为识得才更加惊奇，转过身笑悠悠言道：“我还以为兄长再也不会与我讲话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