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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0.长公主嫮云出嫁

    “别说了,不要说了。”昭华的这些话,一字一句敲在她的心上,她真的承受不了,“你不知道,前些天我做了一个梦,梦到了图谶,图谶所言,我将归于西方。当时我从梦中惊醒,还未意识到这句话的严重性,后来战况胶着,凉国使臣到来,我才知图谶的本意,一切都是天命,早有注定,”

    归,乃出嫁之意。

    “从前你从不信图谶之言。”昭华呆呆的望着她,好像怕挪开目光她就会消失一样。

    嫮云凄凉一笑,是啊,幼时有个拥有图谶的术士进宫,那时她还暗自不屑,从不相信所谓的天命,如今想来,当真是年少妄言。

    “昭华,照顾好自己。”

    此生别无所愿,惟愿郎君千岁、身体长健。

    昭华冷冷而笑,眸中却一片苍白,低声问道:“你是准备弃我而去了是吗?”

    嫮云止不住的眼泪又流了下来,她受不住这样的话了,今日她所有的眼泪都要流干了,昭华终是责备她今日的所作所为,昭华说的没错,她确实是在逼他,所以他应该恨她。

    她在逼昭华认清现状,逼昭华承认他护不住她。

    所以昭华才这般自责生气,她都懂、都懂。嫮云抹干了眼泪,深呼一口气坐了下来,她一眨不眨的盯着昭华,逼迫他与她对视,坚定言道:“如今已成定局,多说无益,一味悲痛下去只会让彼此心痛心累,就这样吧昭华,大家都累了。”

    她不想再多言了,心中的哀愁已经浸满了全身,看着昭华跌跌撞撞的出去,她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了,早已下定决心让昭华放手,如今看来,原来这才是最好的办法,原以为自己会老死宫中,没想到这残躯还有机会为昭华做这许多事。

    听说,凉国派了一位王爷来迎亲,为了不让两国将士在边境受苦,自古和亲之事都是越快越好,正如嫮云所言,一切已成定局,昭华也没有理由再留她。嫮云收拾了自己必须要带的东西,其余的都无心去理会,安歌和阿清这几日在她面前仍如往常一样,对于和亲一事半个字都未提。

    可她们不提,嫮云不能不提,凉国山高路远,不比桐县到邺城的距离,可她才刚开口,这二人却扑通跪了下来。

    “公主嫁到凉国,孤苦无依,求公主不要将我们丢下,哪怕是做个伴也好啊。”这些天,她们该想的都想了,虽说谁都不愿背井离乡离开故国,但一想到公主自己一个人要嫁到那么远的地方,无依无靠,她们便什么都顾不得了。

    嫮云心中一叹,伸手抱住二人,心中既愧疚又感激。

    “到了凉国,我们三个人的命就是一条命了,不论何时何地,我都不会弃了你们。”

    柔然额扈罕府邸门前,桓度下了马车,对着身旁之人再三确认道:“果真是阿颜将军相请?”

    那人点头,桓度又问道:“阿颜将军可是有哪里不舒服?”

    那人不言语,桓度知道想必再问也什么都问不出来了,遂一路疑惑的进了额扈罕府邸,记得上一次来给阿颜将军治伤时,阿颜将军明确说不愿见到他,不让他再来了,怎么今日又派人来接。

    阿颜将军的住所是一个单独的三进院落,桓度进去的时候,阿颜已经在院子里坐着了,抬眼看了桓度一眼,便招呼他上前坐下。

    阿颜一向在战场上厮杀惯了,且柔然人不似中原有那么多规矩,素来不拘礼,桓度也已经习惯了,便在阿颜将军身旁坐了下来,问道:“将军可是有不适?”

    阿颜清冷一笑,神情说不上高兴还是悲伤,院内的石桌上摆着酒盏,阿颜轻摇了摇头将酒盏里的酒水一饮而下,“哪有什么伤病,不过是找个有渊源的人叙叙旧罢了。”

    “叙旧?”

    阿颜不知何时又斟满了一杯,自言自语道:“柔然还未出兵就已经结束了,真好,不用与他在战场上相见,可是为什么,我却高兴不起来?”

    桓度皱了眉头,他隐约猜测,阿颜将军所言是凉国与燕国的战乱,难道之前柔然准备相助凉国,可是她为什么又说已经结束了?

    阿颜见他疑惑,却什么都不问,可见是个沉得住气的,又继续说道:“我还是高估了燕国的国力,原来只是面对柔然才有本事罢了。”

    桓度到底是燕国人,听不得这样的话,可转念一想,才明白过来,“原来阿颜将军是故意在我面前说那些话的。”之前阿颜将军故意提起欲上战场之事,竟是为了让他给燕国报信?那么桓度与嫮云、昭华的关系,阿颜将军定然是早就知晓了。

    “都不重要了,如今这些话我也只能与你讲了,整个柔然能与她有关联的只有你了,除了你,没有人能跟我聊起她。”

    “将军说的是霍大将军?”

    阿颜却淡笑不语,自顾自的饮起酒来,一杯杯烧酒下肚,烧的肚子里火辣辣的,不知不觉眼睛却红了,桓度很有耐心,一直没有出声打扰,过了许久,阿颜才慢慢说道:“结束了,都结束了,可是这种结束到底是遂了谁的心呢?她定是不愿的吧,可是那个人为何又没有阻拦?”

    桓度越听越糊涂,可是却明白阿颜将军口中的结束是什么意思,皱眉问道:“将军所言可是凉国与燕国的战乱?到底是何情况?”

    “战争结束,不是胜败就是双方求和,而求和的代价是什么,便不用我多说了吧?”阿颜一杯杯酒喝下去,似乎是喝的有些多,眼睛越发的红了。

    桓度虽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何事,可见阿颜将军的神情,没来由的一慌,突然站起身来,言道:“还望阿颜将军明言。”

    阿颜却痴痴一笑,“凉国请和,并求娶燕国公主,燕国将长公主嫮云嫁与凉国和亲,皆大欢喜。”

    话音才落,面前之人便如一阵风跑远,嫮云抬眸之时,便只能看见桓度的背影,这倒让阿颜心里一惊,听到这个消息至于让这个一向稳重之人这般慌张,以至于连一句告辞的话都没有吗?

    她挑了挑眉,淡笑道:“原来竟有那么多人喜欢你,你可真是好运气。”可是不知不觉她却流了泪,抬起手摸到脸上湿湿的,她恍惚一惊,这种感觉还真是陌生,上一次流泪还是离开燕国之时,铁血沙场这么多年,流泪对她来说太陌生了,可是最近两次竟然是为了同一个人。

    呵……真是可笑,为了那么一个无情无义之人。

    时间一天天的过去,整个燕宫都在筹备长公主的大婚,燕国如今虽羸弱,但长公主和亲的嫁妆也不能太过寒酸,昭华又不愿亏待了她,从前先太后的好物件几乎都给了她,东西一件件往醉霞阁送,可他却再未见她一面。

    这样也好,免得两个人都不知该如何面对彼此。

    出嫁的日子转眼便到,凉国迎亲的使团早早便在宫门外等候,嫮云着盛装、重妆容,坐于銮驾之上,安歌和阿清一左一右随行,身后送亲队伍绵延数里。霍言昨日便来过了,顾不得宫规礼仪直接跑来问她是否真的决定了,若是反悔现在还来得及,她只是笑着望着他,他便什么都明白了。

    可昭华没来,她的銮驾马上就要出宫门了,昭华还是没有来。

    “公主,前面就是宫门了。”安歌时不时回头望着,可只有连绵数里的送亲队伍,丝毫没有陛下的影子,虽然公主什么都没说,可安歌知道,她心里定然也盼着再见陛下一面。

    銮驾行的很慢,可离宫门也不过数十步的距离,嫮云低眉,抬头扶了扶头上那支白玉点翠穿珠步摇,神情清婉。她暗自想着,虽然昭华不来见她,于她而言有些遗憾,但反正都是要离别之人了,见与不见又有什么关系。

    銮驾出了宫门,嫮云没来由的心里一晃,这一出宫门,这一生怕是再也回不来了,她忍不住回头,道道宫墙阻隔,竟望不见哪里是甘泉宫,哪里又是醉霞阁。这里的人、这里的物,以后都只能存在她的记忆当中了,原来她这一生,真的只能靠这些记忆活下去了。

    “公主,是陛下。”阿清惊呼的声音传来,嫮云蓦地抬眸,晨光微熹下,遥遥相望,那个身影站在迎亲队伍之前,微笑而立。

    她渐渐湿了眼眶,銮驾停下,安歌和阿清扶着她走上前去,相顾无言,昭华望着她,许久才轻声言道:“你出嫁的样子,真美。”

    她盈盈而拜,启语道:“至此一别,山高水长,望陛下珍重。”

    真好,离别之际还能再见他一面,还能看见他面上的笑容,真好。

    从他身旁经过,他却突然抓住了她的手,嫮云一愣,转身望着他,便只听他对着众人高声说道:“朕要亲自送阿姐出嫁。”

    她清浅一笑,任由他牵着一步步踏上车架,车马起行,只见昭华在她的车架之前骑在马上,玉树朗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