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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1.三年之诺难再见

    燕·太元二年三月末,长公主嫮云离开燕宫,前往凉国和亲。

    迎亲队伍穿过了邺城的大街小巷,万千百姓跪倒一旁,以观长公主出嫁盛况,人们还记得,上一次邺城中有如此盛况还是长公主回宫之时。

    队伍出了邺城,一路往西而去,看着昭华在前方骑在马上的身影,嫮云觉得安心不少。天气回暖,百花盛开,沿途景致甚妙,这是她陪昭华走的最后一段路,她要好好记着。

    沿途驿馆早已经收拾了出来,日渐黄昏,主要人员住进了驿馆,嫮云在房间里用了膳,安歌推门进来,禀报道:“公主,打听过了,陛下已经在驿馆住下了。”

    嫮云蹙眉,昭华是帝王,就算是送情意深重的姊妹出嫁,送出邺城也算圣恩浩荡了,可他却一路送出几十里路,嫮云心想到了驿馆他怎么也该回去了,可他却住了下来,国不可一日无君,他怎么能一直送下去。

    翌日清晨,队伍整合完毕,将要启程,嫮云着盛装行动不便,由阿清扶着走到队伍前方,面对昭华而言:“就送到这儿吧,陛下请回吧。”

    昭华冲她温润一笑,亲自搀扶着她上了马车,“无妨,我再送你一段。”

    凉国王爷的视线一路都不离开她的车架,她也没法与昭华多说什么,便点了点头进了车厢。可到了下一个驿馆,昭华却仍是不管不顾的住了下来,嫮云心里越发不安,他这样送下去,难道是想将她送去凉国吗?

    她再次劝说,昭华仍是微笑回应,直到第五日,她说什么也不肯让昭华再送下去了,昭华此举,实在有违礼法,哪有帝王亲自送亲送去几百里路的?

    昭华叹了口气,与众人言:“朕与阿姐说几句话,你们先退下。”

    队伍等候在一侧,昭华才言道:“就算你不说,我也只能送到这儿了,能为你做的,只能这么多了。”

    昭华神情恹恹,嫮云清浅一笑:“已经足够了。”

    “我就是要让凉国知道,整个燕国都是你的后盾,若他们敢欺你,我必百倍奉还。”

    “你为我做这许多,我心里都明白,你亲自送行几百里,他们也会明白。”

    “阿难……”他言语哽咽,“若早知如此,朕宁愿将你嫁与霍言,起码在朕的面前,量他也不敢欺你,可是凉国山高路远……”

    她轻摇了摇头,昭华都懂,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可是看她将要离去,他还是这般不舍。

    “等我三年。”他语气坚定。

    嫮云抬眸望着他,神情中多有不解,继而便听昭华言道:“等我三年,必灭凉国,接你回家。”

    她大惊,四下望了望摇头道:“不要为我再做什么了,三年时间,我相信你定能使燕国强盛,可是你不能为我引发战乱,那么我将成为燕国的罪人,自古战乱所剩下的,不够是累累白骨罢了,这份罪孽,我承受不住。”

    “我定会想个万全之策,总之你信我。”

    嫮云还想张口,可看他坚定的神情又生生止住了,她说这些做什么,都要离别之人了,就算给彼此的慰藉吧,遂点了点头:“好,我信你。”

    她后退半步,俯身稽首叩拜,“愿陛下永世安宁,身体长健。”拜过起身,趁着眼泪还未落下,匆忙转过身去,手腕却突然又被她抓住,她没有回身,此时此刻,不管有多少不舍,也都要放手了。

    “阿难,今日是我亲自送你离开,他日我必亲自接你回来。”

    春风乍起,卷起地上沙烟,迎亲队伍继续启程,可是在队伍的前方,再也没有那个让她安心的身影了,以后的路都要自己走,异国他乡里,她定会保重自己,不管身处何地,只要他知道自己平安便可。

    “公主,这一路往西,风沙越来越大,多喝些水吧。”安歌将窗子封好,免得灌进风来,西北多风沙,气候干燥,也不知公主到了凉国身子能不能受得了。

    嫮云也有些担心,不过凉人能在那里世代繁衍,就说明不是什么大问题,再说凉国在西方,但也是紧靠燕国,凉国都城在凉国的东南,应该是个适宜居住的地方。

    不过阿清向来是经不得车马劳顿,嫮云便让安歌多照顾着她,阿清低眉道:“我真是没用,每次都拖累公主。”

    嫮云淡笑:“有些人的身子就是坐不得马车,何况我们是这样赶路,你且忍耐一些,到下一个驿馆,找个医者给你开点药。”

    安歌也言道:“虽然数你矫情,可我们公主性子好,才不会怪你拖累呢。”

    阿清撇嘴,“你才矫情。”

    几人说说笑笑,倒也难得,自从公主和亲的旨意下来,她们脸上便再也没有了笑容,这一闹却是舒心多了,嫮云握过二人的手,亲切言道:“这以后,咱们都要高高兴兴地过下去,不论日后会遇到什么事情,有你们俩陪着,我也算是不惧了。”

    这些时日的悲悲戚戚,早该烟消云散了,到了凉国,便是新的开始,只有她好好的,才能让昭华放心不是。

    车队又行了六七日,嫮云几人在车内玩笑,却在此时,外面有人敲窗,阿清将车厢的窗子撑起来,便见凉国的那位王爷站在外面,用斗篷挡住风沙,看见嫮云便言道:“公主,方圆几十里地势平坦,风沙太大,咱们不能等到晚上了,到下一个驿馆就要先停下了。”

    嫮云点了点头:“王爷安排便是。”

    那位王爷便很快离开了,阿清忙将窗子关上,可还是有沙粒吹了进来,抱怨道:“这才刚出燕国地界就这样大的风沙,到了凉国可怎么办?”

    安歌的父亲走南闯北多了,平日里也爱和安歌说一些各地风貌,此刻安歌拍了拍马车里的沙粒,言道:“西北方春日里本就风沙大,这里地势又平坦,风沙没有东西阻隔更甚,过了此地应该就好多了,再说了凉国都城内建筑良多,必然也有防风沙的措施,不必太过担心。”

    嫮云也点头:“安歌说的不错,一国都城不会太差,我们先不要杞人忧天了。”

    阿清只好不再多言,想起方才那个来传话的王爷,不解道:“这种小事派个人来禀报一声就得了,这么大的风沙怎么王爷亲自过来?”

    凉国的这个王爷听说是凉王的胞弟,却不怎么受先王的待见,不过如今的凉王与他关系甚好,可他与凉王却像逾明与太和帝一般,年岁相差太多,所以这位王爷看起来也算年轻。

    听阿清说起这个,安歌也顺势言道:“不知公主有没有注意到,这位王爷打从宫门处接手之后,一直就盯着咱们的马车,在驿馆的时候,也是许多人守在公主房间外,之前陛下在时还不怎么明显,这些天总像是被人监视着一样。”

    “许是为了咱们的安全着想,毕竟一路到凉国要好几个月呢。”嫮云不愿疑心什么,她们这一路的安危都要王爷来守护,若是传出什么不好的话来,对她们也没好处。

    到了驿馆,嫮云她们回房间休息,王爷果然又派了好些人守在她们门外,晚膳时候,王爷亲自带着人将饭菜送来,顺便嘱咐守门的人要好生警醒些,嫮云欠身施礼,也试探言道:“这一路辛苦王爷了,还有这些侍卫们也着实辛苦,为了嫮云的安危昼夜不歇。”

    王爷还礼,便道:“在外面一切都要防范着,纵然公主不习惯也请忍耐些,毕竟若出了事情本王也为难。”

    嫮云淡笑:“这是自然,嫮云明白。”

    王爷离开,嫮云也准备回房,不经意一瞥,却见王爷回头望着她,接触到她的目光后又匆匆移开。嫮云心生疑惑,这一路,王爷都很少与她讲话,也很少见他笑,似乎他就是这样一个冷冰冰的人,就像方才让她不习惯也要忍耐些一样,可方才他看她的眼神,为何也同样充满了探究?

    因今日到驿馆早,嫮云来时便歇息了一会儿,这下反倒不困了,安歌和阿清便在房内陪着她聊聊天,不知怎么的就说起了凉国,毕竟这是她们可能要生活一辈子的地方。

    “也不知那个三殿下是个什么样的人,会不会对咱公主好。”阿清忍不住担忧。

    此次嫮云去凉国和亲,嫁的便是凉王的第三子,三殿下淑尤,三殿下母妃早逝,在朝中亦无多少势力,只听说是个庸庸碌碌的性子,也不知是真是假。

    如今阿清提起,嫮云也不得不多想,毕竟那个男人是她将要嫁的人,她不需要他对她好,只盼能相敬如宾、安稳度日罢了。庸庸碌碌些也好,不必陷入那些阴谋漩涡之中,日后做个平平凡凡的王爷,不愁衣食有何不好。

    此时嫮云这般想着,却怎会知道,那个男人与她想象当中完全不同,怎会知道有一日自己竟差点沉沦。且从来生在皇家不由人,怎能远离的了那些阴谋算计,嫮云还在路上,便已经深陷其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