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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睡衣借我穿

    第二天是难得的周末,没懒觉睡的却不止方邵扬跟贺峤。

    临近毕业,宿舍里只剩下章维和另一个男生。昨晚熬夜修改论文,章维原以为能好好休息,没想到七点多就被手机震醒。

    “呃呃呃、唔呃……”弟弟章铭在电话那头咿咿呀呀。

    “别急。”他顿时睡意全无,“哥马上看短信。”

    已经做好不是小事的准备,可看完短信,心还是凉得彻底。原来章铭清早骑车去学校,路上不小心刮蹭了一辆豪车,现在正被车主扣在路边。

    章铭从小有失语症,他们的爸爸耐不住穷,在小儿子没满五岁时就人间蒸发,至今下落不明。两兄弟能活这么大,全靠他妈去人家家里做保姆,一块地砖一面玻璃擦出来的血汗钱,日子从来没有宽裕过。同为单亲家庭长大的孩子,有类似的成长经历,这也是章维跟方邵扬要好的主要原因。

    坐地铁紧赶慢赶到出事的地方,先看到不止一辆法拉利,连头接尾,非常招摇地停在路边。走到近处,才见到穿着校服的弟弟垂首站在一群人中间。

    “你肚子疼的时候怎么比划,怎么说‘妈妈我想拉屎’?”

    “哈哈哈哈哈哈损不损啊你!”

    章维心一紧,急忙跑过去:“铭铭!”

    抬头见到哥哥,章铭如同见到救世主一般,表情已经快要哭出来:“呃呃!”

    章维立刻将人护到身后:“不好意思我是他哥哥,你们有什么话可以跟我说。”

    一群二三十岁的男的,看穿着打扮都是有钱人,周身的烟酒味像刚喝完通宵散场。其中一个背靠跑车,侧着脸在打电话:“贺峤这厮真他娘的天生克我,昨晚吃个闷亏不说,今儿还把车给刮了。行了先这样吧,一会儿我过去找你,把好的给我留着。”

    撂了电话,戾气十足地问章维:“他是你弟弟?”

    章维微微颔首。

    对方眉一皱:“你也是哑巴?”

    “不是。”章维感觉很被冒犯,“我会说话。另外能不能请你说话注意点,我弟弟能听见。”

    对方嗤笑一声,嘴里的烟抽出来:“你他妈算老几啊,敢让我注意点儿。本来看你弟弟是个残疾人,还想说放他一马算了,估计也赔不起。现在好了,赔吧,卖血也得给我赔。”

    来的路上章维是做足了心理建设的,想着不管对方有多生气都要好好赔礼道歉,争取把损失降到最低,谁曾想不出三句话就成了现在这种局面。

    他没敢再跟这男人正面冲突,转而问弟弟:“哪里刮花了?”

    右边车门上一道长长的刮痕,弟弟章铭怂着头指了指。掏出手机拍了几张照给懂这个的朋友发过去,对方回复得很快,说连补漆带膜要两万三左右。

    两万三,这是一个大学生一年多的生活费,他根本拿不出这么多钱。

    大概是他的表情太过于为难,抽烟的男人斜眼看着他,脸上写满轻蔑跟嘲讽。

    “实在对不起,修车的费用我可能……”他低了头,“能不能我们各自承担一部分。”

    “你当我冤大头?”对方冷哼。

    “那我分期给你,可以吗?”

    “分期?晟哥你听见了吗,分期!”众人乐不可支。

    “你打算分几期?”男人挑起眼,等笑话一样等着。

    章维想了想,攥紧指尖说:“12期吧。”

    “行!”周围的人全笑了,“真行。”

    那男人也笑,笑得浑身都抖起来,夹烟的手哆嗦着竖了个大拇指:“牛逼。要不这样吧,你现在帮我把车门上的灰擦干净,用袖子擦,擦得好我就把第一期给你免了。”

    在他们的哄笑声中,章维站了一会儿,走过去躬身擦车门,腰杆弯得格外低。弟弟章铭在一旁看着哥哥受气,眼泪抑制不住地往外冒,喉咙里咿呜咿呜的。

    擦到底盘的灰时,章铭想要过去帮忙,章维却微微回身,缓慢地对他摇了摇头。

    —

    另一边,贺家别墅。

    贺峤睁开眼时,后背被一个宽阔的胸膛紧紧抱着。刚略动了动,身后的热源就贴得更近,其中一条小腿还缠在他身上。

    这睡姿真是差得令人心惊。

    以前分床睡还不觉得,昨晚聊到深夜又只盖一床被子,直到熟睡后方邵扬还把头靠在他肩上,怕冷似的缩在他身边。

    都说这种睡相的人缺乏安全感,贺峤不知道这句话对方邵扬是否适用,反而觉得充当抱枕的自己莫名多了一分安全感。

    想到昨晚,他微微有些脸热。

    安静地起床洗漱,也没叫醒邵扬。直到捧起凉水拍到脸上,温热的脸颊这才缓和了些。

    洗过脸,他靠着盥洗台出了会神。

    方邵扬为什么会说那些话?

    对于他们俩的关系,贺峤一直本能地不愿深想,然而现在已经由不得他不想。

    虽然结婚已经快五个月,但前两个月他在国外,所以真正相处的时候并不算长。三个月的时间似乎不足以生出什么深刻的感情,更不足以解释方邵扬对他那么强烈的占有欲。

    是的,强烈……

    想到昨晚邵扬在床上讲的那些话,贺峤仍然觉得无所适从,不知道该如何应对才算恰当。以前无论开始哪段感情,都是在彼此了解、感觉合适的基础上,水到渠成地在一起。没有谁像方邵扬这样,热烈,直接,铺天盖地地压下来,不给人任何喘息的时间。

    没有办法厘清,又没有办法拒绝,贺峤感觉自己被动地接受着方邵扬的靠近,被迫习惯身边有他这样一个人。

    从卫生间出去,方邵扬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醒了,支棱着头发坐在床边。

    “你起了怎么不叫我啊?”声音有点沙哑,眼睛也微肿,“肯定要迟到了。”

    “知道要迟到还不赶紧起来?”贺峤背对着他戴眼镜,后腰却被他的额头重重一靠:“困死我了,周六还要上班简直是反人类。”

    “嫌累就别去。”

    “那不行。”他马上跳起来,“今天有批荣信的新电视到,我得去帮忙理货,顺便掌握第一手的顾客反馈。”

    贺峤垂着眸,静静地笑了一下。

    这样忙碌的日子又过了一周多,方邵扬已经将楼下的家居、白电摸得门儿清,连带着手机跟笔电也通通混了个精通。

    他对于电器的敏感程度很高,任何机子到他手里一拆一装,玩两次就熟悉了。对于这一点,周培元常戏称他天生是吃这碗饭的,爷爷是彩电大王,隔代遗传把优良基因全遗传到他身上了。

    临近六一儿童节的那个周五卖场人头攒动,从早上开门到午休换班方邵扬忙得水都没喝上一口,晌午时分终于得空摸到楼上总经理办公室里打个盹。

    恰好贺峤不在,雪婷对方邵扬那是熟得不能再熟了,自然任他随意进出。

    为了方便贺峤平时休息,办公室分里外两间。里面是更衣室和休息室,配了简单的床和沙发,外面是正经办公的地方,桌椅两套沙发长短各一座。

    方邵扬进了里间,脱掉衣服鞋子倒头就睡。睡到迷迷糊糊的时候,隐约听见外面有人的声音,但因为隔着一道门,起初并没有把他吵醒。

    门外,贺峤跟几个大区副总在开会,全然不知道里面睡着一个人。

    “贺总,华北区这次是由小曹主讲。”

    “嗯。”贺峤坐在主位上,低头翻阅着提前打印好的材料,指尖轻敲桌面,“准备好了就开始吧。”

    头一回担纲主讲人的曹经理有些紧张,清完嗓后滑动了几下鼠标,发现悲剧了——

    电脑临阵卡成蓝屏,重启也不管用。

    贺峤眉头轻蹙,微微不耐烦地说:“直接用我的电脑投屏,我邮箱里正好有你们发的终版pp。”

    小曹同志哆哆嗦嗦,抬佛一样将他的笔电搬到自己面前,擦擦汗,深吸一口气,开始了磕磕绊绊的讲解。后排的周培元起身一闭灯,房间里的目光通通集中在120寸的投影幕布上。

    “……下半年华北区计划跟包括荣信在内的两个家电品牌共建自营门店,通过跟合作商代理的方式销售给端客户,由合作商代收货款。”

    “咱们这边预计投入1名店长、家具和设计费、客流计数器等,合作商承担店员费用、硬装装修费、市场费用、通道手续费等等。”

    “……”

    “总体来看是‘以销定采’,存货风险相对而言——”

    “回款周期呢?”贺峤打断。

    “呃,+1,暂定是+1。”

    “有没有现金循环图。”

    “有有有。”没料到他会突然发问,曹经理低头狂翻页,“啊找到了!”

    贺峤凝眸,下面的人也替这位新手捏一把汗,个个都屏息聚神,目不转睛地盯着银幕——

    直到看见右下角突冒出一个消息框:

    “峤哥,我在你床上眯会儿,散会了叫我。”fr:方邵扬

    曹经理愣了。

    其他人也愣了。

    周培元一个箭步冲上去,叉掉对话框的下一秒居然又冒出一个:

    “对了,睡衣借我穿,晚上回家给你洗。” fr:方邵扬

    ……

    这小子,还没完了。

    周培元僵硬地抬起头,只见刚刚还冷静成熟的贺总这会儿侧着身坐在那儿,清湛的眉眼敛得极低,耳朵到脖子连成片的浅红,目光根本不知道该往哪放。

    寂静半晌后,曹经理慢慢回过神来,艰难地问了一句:“贺总,要、要回吗?”

    回个屁回。周培元心里暗骂一句,直起身来干笑:“要不然大家休息十分钟,休息十分钟哈哈,那个那个老秦!帮我带杯咖啡。”

    众人立时作鸟兽散。

    周培元要开灯,贺峤喊:“先别开。”

    周培元了然地笑了下,过去把里间的门拍得砰砰响:“邵扬、邵扬,不好了,你赶紧起来!”

    “怎么了怎么了?”方邵扬一骨碌爬起,睡裤短袖冲出房外。

    双手将他肩膀大力一拍,周培元故作严肃地叹了口气:“不好了,你峤哥要移民了,赶紧跟他话个别吧。”

    “啊?”

    说完大步流星离开。

    方邵扬一头雾水地转了个方向,只见幕布的白光下,一身深色西服的贺峤背靠皮椅仰着头,脸被一份翻开页的文件盖住。

    插兜晃过去,俯身,伸手揭开文件。

    方邵扬朝贺峤紧闭的眼睛吹了口气:“元哥在说什么啊,什么移民。”

    贺峤觉得痒,轻轻侧过身去躲着他。

    方邵扬原地下蹲,双手攀在他左胳膊上,下巴老老实实地搁上去:“什么意思啊,不理我?”

    贺峤又往反方向侧身。

    方邵扬也跟着换去那边蹲,脸凑近,手指慢慢拨弄他细密的睫毛:“喂。”

    下一瞬右手就被人拿住,贺峤薄怒含嗔的目光直直撞进他眸底:“喂什么喂,你害死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