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么比孤家寡人过情人节更痛苦的?那一定是春节在外旅游还要san by。
“贺总,人性何在。”周培元斜坐在桌上瞪他,“你出去玩的时候我可没有骚扰你,轮到我休假就让我带电脑?”
下周两个节挤在一起,先是情人节后是除夕,当中只隔三天。
“工作需要。”贺峤吃下胃药,“就当是鹤鸣离不开你。”
“什么叫‘就当是’?本来就离不开我。不过你最近药倒是吃得很规律嘛,看来还是邵扬说话管用。”
没人接话,等于默认,他笑:“给邵扬准备什么情人节礼物了?”
刚刚还眉眼舒展的贺峤面色微变,身下的椅子转了个方向,无言地看向窗外。
“没准备?”周培元吃了一惊,“什么情况,吵架了?”
外面天朗气清,近日里难得的好天气,贺峤内心却总有一片阴霾挥之不去。他侧目看向周培元手上的婚戒,久久没有作声。
顺着他的视线,周培元问:“还是说你打算买戒指?”
不,当然不。
贺峤摇了摇头。
从瑞士回来以后再没人提起戒指。承诺不重要,未来不重要,重要的只有权力地位。
方副总很快要变董事了。这消息在荣信内部不胫而走,据说连新名片都已经印好,只等股东大会上表决通过。不知不觉间邵扬不再是以前的邵扬,一朝大权在握,从此呼风唤雨。
那他们的感情呢?
看着他迷惘的神色,周培元心下不忍,说:“别想了,下班吧,你们不是也好几天没在一起吃饭了?走,想见就去见。”
直到抵达荣信门口,贺峤都不敢相信自己会做出这种冲动的事来。
“算了,走吧。”
他想反悔,周培元却不让:“来都来了,吃个饭能耽误他几分钟?你也不要太委屈自己了。”
没想到方邵扬的电话却迟迟打不通。
车停在荣信大门对面,中间隔着地库出口那条路。现在正是下班的高峰时间,路上车流不息,职业男女行色匆匆。
他打电话的时候贺峤侧开眼,视线无意识地落在大门口某处,下一刻呼吸却蓦然一滞!
“怪了,这小子怎么不接电话啊……”
举着手机转头,周培元发现不对:“你怎么了,哪不舒服?”
贺峤一言不发,脸色惨白地盯着窗外某处。
顺着他的视线,周培元慢慢转头,这才发觉暮色黄昏里,有人站在一辆阿斯顿马丁旁边,正跟一个陌生的女孩子聊着天。
居然是一直不接电话的方邵扬。
方邵扬姿态松弛地站在那儿,一身简单的衬衫长裤,两手痞痞地插在裤袋中。面前的女生穿着白色香奈儿套装,手里拿着一个钉钻小方包,脚上的细高跟骄矜又奢昂。
距离太远,听不到他们在聊什么,只看见女孩子拉他的袖子,让他把手从裤子口袋里拿出来。
他不情不愿地照办,右手摊开,掌心朝上。她即刻俯身,笑着在他掌心写下一个字。
—
彧。
“认识这个字吗?”王可彧翘起嘴角。
“当然认识。”
“那你说,念什么?”
“不就是念yu吗,”方邵扬耸耸肩,“我以为什么生僻字呢。”
“呵,了不得,我以为你是文盲呢。”
在手机上检索几秒后,他低着头懒散一笑:“这名字不适合你。”
王可彧愣了一下,抢过手机一看,只见页面上显示:彧,指有文采的,谈吐文雅的,有教养的,多用于人名。
“好啊,你讽刺我!”
“实话实说罢了,手机给我。”
她把双手藏到身后:“不给。”
“快给我。”
“不给!”
正争抢着,手机忽然震了。王可彧翻过来一看,直接按下接通:“喏,一个叫贺峤的。”
备注是冷冰冰的两个字:贺峤,所以她根本联想不到他们之间的关系。
“喂峤哥。”他被迫接起来。
电话那边有几秒钟的安静,像信号不好,紧接着贺峤的声音也不太对劲,比平常要紧一些:“在干什么,怎么不接电话?”
“刚才在开会,手机静音了。”
“开完了吗?”
“还没有,中场休息。”
王可彧刚才被他弄得手疼,活动着手腕不满地“喂”了一声。方邵扬脸转过来,严肃地对她比了个嘘,示意她不要说话。她满脸的不高兴,抱臂靠着车门等待。
“晚饭打算吃什么?”贺峤问。
“没想好呢,你要不要来找我?”
女生从后面踹了他一脚,他纹丝不动。
“不去了,”贺峤像是累极了,声音沉郁难解,“你跟朋友吃吧。”
“朋友?”
电话里沉默下来,贺峤像是想挂电话,可不知道为什么却又没有挂。
等待中的方邵扬眉头越拧越紧。半晌,他听见贺峤深吸一口气:“邵扬,我最后问你一次,你有没有骗过我?”
“我——”邵扬突然语塞。
“有没有?”
抬眸,一个熟悉的身影蓦地撞进视线。
贺峤!
他站在两米之外,拿着手机,静静地看着他们。
周围熙来攘往,他定在那儿,平常挺拔修长的身形在这一刻看来那么落寞。
方邵扬怔了一下,正想上前解释,王可彧却晃他的胳膊:“我脚都站酸了,去吃饭好不好。”
“你放开。”他扭头低喝。
“干嘛这么凶啊。”
“赶紧放开!”他把她一把扯开,再转头却只见到那个离开的背影。
“峤哥!”
“欸你去哪儿?”
他头也不回地朝前面追,但贺峤走得极快,周围来往的人又多,很快那背影就在夜风里越来越远。
卯足劲把人追到,他一把拉住贺峤的手:“你跑什么?”
“放开我。”
“峤哥你听我解释,这完全是误会,我跟她没什么。”
是误会吗?也许吧。
可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又回来了。那种抓不住、看不清楚、隔着一层雾的感觉,曾经几次出现过后来又消失的感觉,那种隐约知道自己被欺骗的感觉。
到底邵扬骗了自己什么?
贺峤就那么静默站着,石塑一样一动也不动。良久,他吐出寥寥四个字:“你解释吧。”
能言善辩如方邵扬,听到这四个字竟然也滞住片刻,“我——”
贺峤抬起眸,静静看着他。
川流的人潮中伫立的两人吸引来不少目光,方邵扬顿了片刻,拉着他走到路边。
“对不起。”
最近邵扬总是道歉。
贺峤把手抽出来,取出一根烟点燃。都快忘了自己会抽烟了,因为方邵扬不抽,所以他也抽得越来越少。这会儿不知为什么,烟瘾跟寒冷的感觉一起游走在全身。
隔着淡淡的烟雾,方邵扬垂下头去看着地面,低而清晰地说:“她是旷行王董的女儿,我跟她也不熟。刚才不是有意骗你的,只是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不习惯坦诚的人在面对麻烦时,往往下意识是选择谎言。因为说谎对他们来说是很容易的事,况且小小的谎言能省去大麻烦,何乐而不为?
指间白雾呛得人想流泪,贺峤把烟凑到唇里,很长时间一言不发。
半晌,他把烟拿出来,说:“这几天我回去住。”
“你是说你家?”
贺峤侧开眼,没回答。他要走,方邵扬当街抱住他耍赖:“你别走,别不理我峤哥。”
“放开。”
“我不放。”
挣扎间烟头烫到方邵扬手背上,他嘶得痛呼出声,整个手臂都颤了一下。贺峤的身体也随之一震,然而还是固执地不肯看他,在他松开手臂的那一刹那走了。
“峤哥、峤哥!”
方邵扬还要再追,可脚刚迈出去就接到一个重要的电话。
“刘管家,怎么了,是不是爸爸身体有什么不舒服?”
最近方永祥旧疾复发,近一个月几乎都住在医院。
“没有,”对面和颜悦色的,“我只是通知你,股东大会之后不要乱跑。董事长打算请律师到家里来修改遗嘱,原先怀业的名字会全部换成你。”
方邵扬愣了一秒,难以置信地问:“真的?”
“当然是真的。”
一股狂喜瞬间涌上心头,他激动得差点吼出来,可立刻又察觉不对,问:“阿姨也同意?”
把原本给大哥的一切都交给自己,这种事情段玉虹怎么可能听之任之?不闹个天翻地覆绝不可能罢休。
刘管家说:“夫人不在,出国好几天了。遗嘱的事我已经通知过她,她倒没说什么,只说在那之前她一定会赶回来。”
出国?出国做什么,休养还是见什么人?段远江刚刚回来她就走了,还说在修改遗嘱前一定会赶回来,事情必定有蹊跷。
挂了电话,方邵扬大脑飞转,想找人商量其中厉害,想来想去却只有贺峤一个对象。
拨出号码才想起来,贺峤被自己气走了。
嘟声响了许久,没有人接电话。
对着手机,他居然手足无措。还能打给谁?章维不懂这些,妈妈更不适合,原来不管是喜悦还是烦恼,由始至终都只有贺峤一个人替自己分担。
既为知己又是爱人,不知不觉间,贺峤已经是方邵扬人生中不可或缺的存在。
只是邵扬始终懵懂。
另一边,贺峤已经回到自己家。
最近他回贺家的次数越来越少,以至于今晚突然出现,贺家的人全都十分意外。进门后,他疲惫地脱去外套上楼:“我有点不舒服,叫陈姨别给我弄东西吃了。”
贺母杵杵贺父:“吵架了?”
贺父擦着花瓶,轻轻哼了一声:“那个臭小子,我早就看出他不稳重,吵架是迟早的事。”
贺母白他一眼:“当初非要他们结婚的是你,现在说这种话的也是你。”
“哎,”停下手,贺父声音悠长地感慨,“过日子哪有不吵架的,越吵感情越深。”
换过衣服,贺峤把自己关在阳台放空,脑子里却总是邵扬跟那个女生的亲密画面。
两支烟还没抽完,楼下佣人突然跑上来敲门:“您睡了吗?方家小少爷来了!不过他不肯进来,说是您在生他的气,让我先来问问您,让不让他进门……”
贺峤一怔,烟灰簌簌下落:“跟他说我不见他,让他回去。”
人走后,他坐回沙发,心里却是乱糟糟一团。
这里的别墅都是独栋,幢与幢之间隔着不近的距离,并排看不到邻居的灯,因此夜也显得特别黑。没多久墙外却忽然出现光源,有人爬到一棵大树上,举着手机的背光朝这边挥舞。
是邵扬!
贺峤骤然站起,怔了几秒,又慢慢坐了回去。
烟灰抖得拖鞋上全是。
与此同时,放在一旁的手机也震个不停,不用看也猜得到是谁打的。他硬下心肠起身进屋,拉上窗帘关了灯,躺到床上闭紧双眼。
午夜醒来,外面已经完全漆黑。关闭手机的飞行模式,未接来电和消息纷至沓来。
“峤哥,接电话。”
“看得到我吗?我在你家门口等你。”
“好冷啊,快冻僵了。”
“树上有虫子,我捉了一会儿逗逗你。”
“你真的不肯原谅我了?”
“睡着了吗?我看你房间的灯熄了。”
“12点了,情人节快乐老婆。”
“手机没电了。”
最后一条消息是张图片,拍的是一张纸,小图看不清内容,只能看见标题三个大大的手写字:保证书。
邵扬写的吗?
什么时候写的,在哪里写的,写的什么?
贺峤对着手机屏幕出了很久的神,想了很多,最终还是没有点开看,只是把这条消息静默地收藏起来。
这次就算了。如果有一天邵扬再惹自己生气,那就最后给他一次机会。到那个时候,再看看这张保证书写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