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来一单这个。”小陈把外卖抢单界面给同伴看,“昨晚这时候就有两单要这个的,今天又来一单。”
“夜生活真丰富嘿。”
紧赶慢赶到了公寓楼下,按下远程门铃的前一秒却被人叫停。
“送外卖的。”
回头,东张西望好几眼,才确定声音是从一辆黑车里发出来的。
“叫我?”
有辆黑色大奔停在临时车位上,车身比周围的都要高出一截,突兀到像是拔地而起,威严赫赫如同蛰伏的猛兽。
“就是你,过来。”
侧面看去,是个棱角锋利的男人,漆黑的发,面部轮廓生猛刚硬。
他声音有种威慑力,一听就知道是不好惹的主儿。小陈走过去,只能看清他半边脸,另外半边隐没在黑暗中。
“给哪家的。” 凌厉的目光悬停在小陈手里的袋子上。
“十、十三楼的,你认识?”
“拿来。”
“那哪行。你还有事吗,没事我得赶紧送上去要不然超时了。”
话音未落,眼前出现几张崭新的百元大钞:“东西给我,你可以走了。”
“这……”
怎么还有人买外卖?
略一犹豫,东西还是交了出去。没办法,谁会跟钱过不去?大不了就再买一份送来或者让客人取消呗。
小陈喜滋滋地走了。
车内气压极低,男人夹着袋口,两道剑眉凶悍紧拧。点单的人姓戎,不认识,他眉心更紧了。
打开袋,看清里面装的是什么的那一刻,车厢空气陡然结冰。
一盒避孕套,一支润滑剂,另外还有一支rush。
真全啊。
砰——
车门差点被甩散架!
好你个贺峤。
他在车外烦躁地来回踱步,青筋暴突的右手恨不得把纸袋子直接捏穿!东西啪一下扔掉还不解气,又抬脚狠踹铁皮垃圾桶好几下,踹得桶身咣咣直响前后乱晃。
窝火,不舒服,极度不爽。
明明是早就想到过的事情,事实终于摆在眼前又觉得不能接受,五脏六腑像是被人点烧的火药库,恨不能现在就上去把人从楼上扔下来。
有路过的好奇看过来两眼,他注意到了,大声怒吼:“看什么看!”
“有病吧这人……”
他极力压制自己的情绪。半晌坐回车里,手机已经锲而不舍地震了三遍。
“你跑哪去了,什么时候过来啊。”那边用嗲嗲的声音抱怨,“我脚都站酸了。”
半晌沉默,低气压顺着信号蔓延。
“说话啊。”
“等着,马上过去。”
他把方向盘狠狠一砸,奔驰带着腾腾杀气飞驰出小区,极不甘心地融进深夜的车流中。
—
商场侧门。
今晚为了见邵扬,王可彧可是花了十二分的心思打扮。细高跟搭配高定短裙,上露锁骨下显腿形,往那儿一站好几个人过来搭讪。
终于把人等来,她老大的不高兴:“一回国你跑哪去了?左等不来右等也不来。”
“去见个人。”
“见谁啊。”
谁这么重要,值得一下飞机就开车赶去,什么时差、什么约会,通通都不管不顾了。
方邵扬沉着一张脸不说话。
王可彧盯了他半晌,精致的指甲在昂贵的包包上划出了痕:“我就知道。所以呢,见到了吗?”声音都委屈得轻颤。
他转开阴霾更盛的脸,侧眸中满是烦躁跟怒意。她歪头追逐他的目光,脸上反而浮现欣喜的神色:“没见到?还说是人家已经另觅新欢,早就忘了你姓甚名谁啦?”
话音刚落,车子急刹。
王可彧身子惯性前倾:“大马路上你疯啦。”
方邵扬脸色铁青,大脑似乎在飞速转动,数秒后径直把车往旁边一靠,下去当着她的面拨通了报警电话。
—
“什么,卖完了?”戎跃瞠目结舌。
“是啊,全都没有了,大概是……大概是最近需要的人比较多吧。”对方赔着小心,“要不然您换一家,实在抱歉,实在对不起。”
“好吧。”
挂了电话,戎跃总觉得哪里不对,可又说不出具体什么地方有问题。
“什么卖完了?”贺峤擦着头发从浴室走出来,略微敞开的前襟露出光洁白皙的皮肤,颈项愈显纤细修长。
戎跃回头看了他一眼,随即默念起清心咒,“就是我点的那些东西卖没了。”
擦头发的动作慢下来,贺峤沉默着没说话。
戎跃怕他反悔:“我马上换一家点。”
“算了。”
戎跃愕然。
贺峤平淡地问:“你体检结果正常吗?”
“当然。”
“那就行了。”
他好像对这一切都无所谓。
心忽然像被针刺了一下,戎跃微微蹙眉,表情也冷却了几分。
贺峤看着他,“怎么了”,少顷又有些恍然:“你是不是担心我这边,放心,我也很健康。”
仍然是那种例行公事的语气。
“贺峤……今天如果换成其他人,你也会说一样的话吗?” 戎跃望着他清淡的眉眼。
“嗯?”
“说实话,我不知道是应该感谢你的信任,还是应该惊讶于你的信任。”
第一次做就允许对方不戴,这份信任,或者说慷慨,实在很不符合他的为人。
“你想说我太随便。”贺峤情绪并无特别的波澜。
“不。”戎跃摇了摇头,用一种疼惜的眼神看着他,“我只是觉得你不够爱惜自己。”
从认识到现在,他从来都没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他不像有些人那样自残、自戕、花天酒地,可他也没有为自己恢复健康做过任何努力。对未来、对生活,他总是那么消极,那么随波逐流,走到哪算哪。
“你一直这样吗?”
“戎跃……”
贺峤嘴唇动了动,想解释点什么,可终于还是什么也没说。
果然如此啊。
戎跃心里有点空。
本来以为贺峤肯做到这种地步至少对他是有好感的,现在看来实在是自作多情。可能只是今晚气氛刚刚好,或者恰好看他比较顺眼,认为医生应该能洁身自好不会有什么疾病。假如换成别人,没准儿也一样会接受。
“抱歉。”戎跃摸摸鼻峰道,“我还是觉得,这件事不能完全地脱离感情。”
“嗯?”贺峤看着他,像是没听懂。
“好残忍啊你,一定要让我把话说得这么明白吗?”他自嘲一笑,“我的意思是,你对我没有感觉,我不想单纯地充当一根按摩 棒。”
贺峤张了张嘴,说不出否认的话。
两人正这样面对面站在客厅,公寓的大门忽然被人急促拍响,“开门!”
贺峤如梦初醒:“谁?”
“警察!”
转过头去,戎跃眼中跟他一样,是完全惊愕的神色。
警察来做什么?
“稍等一下。”他想换件衣服,可外面的人似乎一刻也等不了,“现在立刻开门,否则我们会采取强制手段。”没办法,只能穿着睡袍过去。
门一拉开,外面黑压压站着好几位穿制服的,个个荷枪实弹全副武装,推开他就往里闯。两人在完全不明就里的情况下就被人搜身查证件,公寓里里外外也被翻了个底朝天。
最后居然是误会一场。
十分钟前派出所接到匿名电话,说看见有人趁夜逃进了这间公寓,描述的长相酷似一名身背两条人命的通缉犯。民警一听这还得了,本着有警必出认真负责的态度迅速赶到这里,没想到结果是一无所获。
他们离开后,戎跃也带着满背冷汗换鞋告辞。
“今天……抱歉。”贺峤在门口目送他。
戎跃嘴角抬了抬,无比后怕地自我调侃:“幸好咱们没做什么,刚才要真是在做什么,恐怕非得吓出心理阴影不可。”
当场阳痿都是轻的。
关上门,贺峤更多的是觉得奇怪。这个报警电话到底是谁打的,目的是什么?他想不通也猜不透。
十几公里外,罪魁祸首正在接受王可彧的炮轰。
“方邵扬你就这么沉不住气是不是,报假警是闹着玩的吗?万一提前暴露身份怎么办?!”
方邵扬冷眼看路,握紧方向盘一言不发。
“是谁说回国只为报仇的,是谁说以前的事全都忘得一干二净了的?还没见到人你就开始失控,真让你见到他你还能记得自己应该做什么吗?”
“我当然记得。”他烦躁转开头,路灯在脸上一晃而过,冷色调的光衬得他棱角更加分明。
“你记得才怪!”王可彧眼眶发红,“你就记得贺峤贺峤贺峤,白天总在网上查他的新闻,夜里睡着了做梦都在喊他的名字。”
一吼完,车厢里诡异地静了片刻。
方邵扬侧目盯着她:“我做梦喊谁你怎么知道。”
她忍下泪,喃喃:“我就是知道。”
方邵扬于心不忍,向左打了一把方向盘:“好了,我自己的事自己心里有数。先送你回去,今晚没心情陪你逛。”
“那周末呢,我爸还等着见你呢。”
“周末我一早过去。”
她立马破涕为笑:“好!我让阿姨做你最喜欢吃的那几个菜,到时候就在我家歇吧,房间有的是。”
“让阿姨不用准备甜点。”
“知道知道,在国外都吃腻了。”她眼睛莹莹亮亮,抓着他的手臂轻摇,“不过长期不吃还挺想的。等你忙完了这边的事咱们就还是回美国吧好不好,这边好没意思,逛个商场都挤死了。”
“别动我,开车呢。”
“你答应我嘛。”
方邵扬正色:“这边的事哪有那么好办。”
“凭你的本事难道还有难办的事吗?你那个大哥啊,我看,完全是个草包。他还以为自己很厉害呢,有了那么点成绩就整天洋洋得意的,尾巴都快翘到天上去了。你抓紧时间把他们全收拾了,冬天我还要跟你回雪场去住。”
方邵扬收紧下颏。
方怀业当然不足为惧。
这一年半他虽然没回国,但国内发生的任何事都逃不过他的眼睛。方怀业在集团提拔了谁,制定了什么新策略,出了什么新机型,这些都被他细细地研究透了,也早看出方怀业的能力跟眼界有瓶颈。哪怕自己不出手,荣信垮台也是迟早的事,这一点无需担心。
他担心的是贺峤的立场。
一旦两边正面交锋,贺峤会站在谁那一边,答案似乎显而易见。时至今日贺家跟方家的盟友关系仍旧固若金汤,可贺峤跟自己,早已是形同陌路。
“邵扬,到时候你不会心软吧。”王可彧像是能猜透他的心思,目不转睛地盯着他,“这两年你这么拼命为的就是打垮方家,别因为任何人任何事动摇目标好吗?”
动摇。
会吗?
沉默一点点蔓延。
许久后方邵扬才说:“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