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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九章 知己交心

    慕瑾林看了一眼躺在榻上的安妘,又看了一眼宋悠,笑道:“这事情还是咱们单独一说,比较好。”

    宋悠有些不耐,转身往门外走去,慕瑾林负手跟了上去,脸上带着笑容。

    二人到了昭阳宫后院的廊上,此刻这里安静非常,除了二人,周围再无第三个人。

    宋悠靠着廊上的柱子上,抱着手臂:“想来五殿下要单独说的事情,一定重大。”

    慕瑾林摇头:“不是啊,我只是想说你的夫人时如何得罪我的,当众说出,只会让人看你笑话,作为好友,我怎可让这样的发生呢?”

    宋悠站直身子,蹙眉看着对方。

    慕瑾林叹了口气,似乎是痛心疾首:“在太医院的制药堂中,她解了自己的外袍,衣衫不整,委实不成体统,此等妇人,当然要罚!”

    他说完话,耳边一阵强风呼啸而过,却是宋悠的拳头从他耳边打过。

    慕瑾林身后的柱子轰然一声,对面站着的宋悠面色铁青,与他从容的面庞一瞬间成了两个极端。

    宋悠咬牙道:“五殿下罚的不错!”

    慕瑾林眨了一下眼睛,轻声笑道:“你甚少这样生气,或者说,你甚少这样在乎一个女人。”

    宋悠将拳收了回来,并未言语。

    慕瑾林看着转身欲走的宋悠,叹道:“你和我,渐渐越来越不能同心了。”

    宋悠听到这样的话,笑了一声,缓道:“你还记得小时候吗,你母妃刚刚离世,我也刚成为你的伴读,你见别的皇子都有母妃送来吃食,你嫌御膳房送来的点心不如别人的好吃,让我去朝娘娘们讨要。”

    一瞬间,慕瑾林有些动容,他脸上没有了笑,只颔首说道:“记得,也正是如此,才练得宋家三哥儿有一张讨好女人的巧嘴。”

    宋悠朝前走了一步,背对着慕瑾林,笑得有些无力:“你还记得那个时候,你和我说什么吗?你说咱们是一辈子的好兄弟,将来无论是在朝堂,还是江湖,都永远不会是敌人。”

    慕瑾林在宽袖下面的手渐渐握紧,叹道:“宋悠,是你先不与我站在一起的。”

    宋悠抬眼看向前方,冷道:“我只是不想帮你杀人而已。”

    他说完,没再与慕瑾林多言,从这一片黑暗的廊上离开了。

    宋悠一直记得,那个时候,他和父母将重病的宋思送到了仙缘岛上,身边年纪相当的四弟又是一个醉心山水画的小呆子,和他完全玩不到一起,一个男孩子最爱玩的年纪里,每天都在问母亲,五弟什么时候能回家。

    后来,父亲带着他去到了宫中,他见到了站在皇帝身侧的慕瑾林,父亲和他说要陪着慕瑾林读书,要和这位皇子做比亲兄弟还亲的兄弟。

    他分明都做到了,可到现在,却还是没能做成真的兄弟。

    后殿的灯光照在宋悠的脸上,他的脚步停了下来,看着满屋的人。

    安妘,一个他从水里捞出来的变数,一个比知己更了解他的女人,一个不爱他的女人,一个……他爱的,却到现在也不敢当面告诉的女人。

    一种无力的孤独感,忽然涌上心头,宋悠吸了口气,朝内室走去。

    他疾步走到榻前,看向安妘,转头正要问旁边的太医情况如何,却见躺在榻上的安妘睁着双眼看着他好似笑了笑。

    围在榻边的太医给宋悠留了位置,宋悠连忙弯腰俯身过去,只听见安妘轻声在他耳边说道:“甜的。”

    她是在说,柔洛丹,是甜的。

    宋悠一时间,竟不知心里是什么情绪,心里却清楚的有一句话一闪而过:太好了,原来她没有生命危险。

    只是这样一想,他的鼻头却不知为何一酸,眼眶都红了起来。

    毕竟男儿有泪不轻弹,觉得有些丢人的宋悠连忙起身,转身去到了一边。

    躺在榻上的安妘一直看着他,在看到宋悠那微红的眼眶时,不知为何,她有些想笑,也有些想哭。

    宋悠已没再看她,转身站到了一旁,背对着所有人,安妘看着宋悠那一身白衣,想笑,却因为高烧,只能无力的扯了一下嘴角。

    入夜后,宫里的太医除了李太医就只剩下了一个妇科圣手王太医。

    两位太医就安妘究竟是不是肺痨一事,把脉再把脉,来回耽延了有半个时辰,昭阳宫的掌事姑姑见此种状况,只好去福宁宫请了太后娘娘,毕竟肺痨一病,着实不能留在宫中。

    故而,这宋悠刚到昭阳宫没一会儿,太后也到了昭阳宫,甫一坐下后,后院中的慕瑾林也回到了屋中,和太后请安后便连忙说道:“皇祖母,宋淑人毕竟是在宫中患病,究竟是不是肺痨,还得查证清楚,否则将人撵出,岂非叫人说皇室无情?”

    宋悠也早从自己的情绪当中回了神,道:“宋某不敢让妻子在宫中添乱,还是出宫为好,否则在宫中过了病气给各位主子们,那就是大罪过了。”

    太后蹙眉,转头去问李太医和王太医道:“你们两个,可断定安妘这孩子得的就是肺痨?”

    两位太医站着微微弯腰,互相看了一眼,各自犹豫。

    太后随意指了一下李太医:“李太医,你是擅长医治这些伤寒杂病的,这到底是不是肺痨?”

    李太医抱拳:“的确是肺痨无疑。”

    王太医蹙眉:“回太后娘娘,淑人病症确实像肺痨,但脉象……”

    慕瑾林皱眉:“皇祖母,不如再传召几位太医进宫诊治,也好断定。”

    宋悠一听,连忙跪下叩首道:“万万不可,贱内并非金枝玉叶,这样大动周章,未免让人诟病和不满,明日朝堂上又不知有多少言官会说我们宋家恃宠生娇。”

    慕瑾林还想开口说什么的时候,门口有人走了进来,是周游人。

    周游人见到太后,行礼问安:“太后娘娘万安,小的是奉圣上之令来这里传话的。”

    太后闻言,起身笑道:“既然皇帝有主意,那就省了哀家这老婆子的事了。”

    周游人颔首笑着,转头面向了宋悠,脸色阴沉:“传圣上旨意,将宋淑人遣出宫去治病,万不能留患了肺痨之人污·秽宫廷。”

    宋悠忍了笑意,叩首谢恩:“谢圣上恩典。”

    榻上烧得有些模糊的安妘,不由松了口气,安妡的阖上了双眼,沉沉的睡了过去。

    当屋中所有人都出去,宋悠去榻上抱起安妘的一刹那,本想低声和她说你不用继续演戏了,却猝不及防的感受到了她滚烫的身体。

    宋悠低头,看着她烧得通红的脸颊,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才沉声道:“我们回家。”

    没让宫人帮忙,是宋悠抱着安妘一路出了宫。

    当周游人和皇帝说宋悠带着安妘出宫的时候,皇帝躺在龙榻上长长的舒了口气,想着终于可以安生了。

    而宋悠目的达成,自然心中放下一块大石。

    只是,宋悠骑马将安妘带回宋府时,门口有周夫人和宋威将他拦了下来。

    宋悠双手抱着安妘,看到父母,也是不由一愣。

    只听周夫人说道:“听说这孩子得了肺痨,府中人多,还有几个没长成的孩子,可不能……”

    宋悠蹙眉:“母亲,这……”

    话停了下来,他未将话说完,想到在这里说话恐怕让一些别有用心的人听了,便沉默着带着安妘一路走向安玉堂。

    周夫人在后面焦急万分,宋威也叹了口气,只拉着周夫人的手说:“别急啊,夫人,别急。”

    说罢,宋威连忙追了上去:“宋悠!你这孩子怎么回事,肺痨是什么病,我和你母亲知道安妘这孩子命苦,又不是不让她治病,只是你不能拿着全府的命来开玩笑啊,你大哥和二哥的儿子女儿最大也不过六岁,要是孩子们染了病,那可是要命的!”

    宋悠站在了原地,转头和宋威笑了一下:“诶呀,父亲,没事儿,死不了人。”

    宋威有些急了:“什么死不了人!”

    宋悠见已经进到了自己家中,周围又没旁的人,便低声道:“不是肺痨,骗人的。”

    听见儿子如此一说,宋威皱眉:“什么?”

    宋悠嘿嘿笑了两声。

    宋威也压低了声音:“你这不是胡闹吗!这要是被人知道,还不得说你欺君罔上!你有几条命够死!”

    宋悠倒是不太当回事儿:“父亲,你看圣上早就烦了我一天两天的去宫里找人了,今儿还是圣上的意思,才能将人带回来,不会有事儿的。”

    听罢,宋威啐了一口,转身便走了。

    宋悠见父亲走了,才又抱着安妘大步走向安玉堂。

    此刻安玉堂中,几个丫鬟还未睡觉,都在院子里焦急的等着宋悠回来,及至见了宋悠抱着安妘到了门口,心漪最先冲了过去:“诶呀我的天啊,听说三奶奶是得了肺痨,哥儿怎么带着人就回来了?”

    宋悠脚步未停,只往屋里走:“就是得了时疫,我也得把人给带回来!”

    安妘迷迷糊糊间已经醒了,她伸手抓了一下宋悠的衣襟。

    宋悠脚步一顿,头微微低下,认真问道:“怎么?”

    安妘嘴唇干裂,眼睛只能睁开一道缝隙,喃喃的说道:“碧霜,碧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