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郊岛回程的路上, 陆川像是昨晚没睡好，一直在闭眼睡觉。
江野则始终低着头刷手机。
但脑子里总是会不由自主地想到昨晚他醉意上头时趴在床头对陆川说的那些话。
他怎么会说那种话呢？
难道是潜意识里想和陆川上同一所大学？
可是为什么啊？
“因为……本来就想学医，但没想好去哪儿上学。”
昨晚他亲口说的话又在耳边响起来。
对, 他确实从心底就有学医的想法。
小时候还对妹妹许诺过长大了他去当医生给妹妹治病。
江野用手支着脑袋，歪头盯着带着连衣帽遮住大半张脸的陆川看了好久。
我那么说只是……就只是……让他有个伴儿, 不用再总是一个人。
反正, 我去哪里上学都没关系也无所谓。
不如就陪着他。
嗯, 对。
就是这样。
江野勉强找了个合适的理由，终于把自己给搪塞过去。
然后他就打开手机网页, 搜索了一个地址，点进去。
瞬间，满屏的穿着暴露二次元大胸翘臀妹子出现。
其实并没有睡着的陆川一睁开眼就看到江野正在津津有味地欣赏着虚拟人物, 他面无表情地挪开了视线。
帽檐很低, 将他的眼遮在阴影中，陆川轻抿了下嘴唇。
连试探都不用试探，江野就已经主动向他暴露了自己的性向。
那就这样吧。
过了好一会儿, 江野才注意到陆川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过来。
他立刻神神秘秘地笑嘻嘻凑过来，对陆川压低声音说：“看不看美女？身材超好让你欲罢不能的那种！”
陆川摘掉帽子, 正了正坐姿，斜眼撇了江野一下, 嗓音冷淡：“没兴趣。”
江野很是遗憾：“美女你都没兴趣，这么清心寡欲。”
陆川没搭理他。
大巴车到了学校门口，学生们依次下车，然后各回各家。
郝帅还没玩够, 嚷嚷着问江野和陆川他们要不要继续玩会儿, 晚上再回家。
江野还没说什么，陆川就说了句有其他事离开了。
沈洋凑到郝帅身边, 两个人一起望着头也不回走远的陆川，不解地疑问：“川爷怎么了？为什么感觉他不太高兴啊？”
旁边的江野心脏莫名被什么扯了下，他也看了陆川一眼，忍着要追上去的冲动，随口说：“可能累了吧。”
陆川一个人走在路上，寒风吹过来，刮的脸颊生疼。
不知道走过了几个公交站牌，在突然被人摁车喇叭叫住后，心浮气躁的他终于清醒冷静下来。
刚才一路过来，他甚至在想自己是不是有问题，为什么会对江野产生心思。
直到看到坐在车里的段易。
陆川忽然觉得自己刚才的想法和白痴没什么两样。
他没有任何问题。
只不过喜欢的那个人刚好是同性而已。
陆川上了车，段易问：“打算走着回去？”
陆川扭头望向车窗外，没什么情绪地淡声回：“想事情。”
段易看了他一眼，“想通了？”
“嗯。”
回到家后陆川没有在客厅多停留就回了房间。
他坐在书桌前，打开电脑上的浏览器，敲下一行字。
【求助：如果喜欢的人是同性，而他并不是同性恋，要怎么办？】
【回答：两个选择，1.放弃他，2.掰弯他。】
陆川盯着这个回答看了良久。
掰弯，他不会去做这种事。
那就只能放弃了。
.
天越来越冷，陆川不再骑车去学校，而是改坐公交车。
隔天一早他到学校的时候，就看到江野趴在课桌上补觉。
郝帅好奇地凑过来问江野：“野哥，昨天不是很早就回家了吗？你怎么还要来学校补觉？”
江野没说话也没起身，从桌屉里抽出一本穿着比基尼的美女漫画扔给他，嗓音沙哑地说：“你看一晚试试。”
郝帅瞪大眼，捧着这本全是暴露美女的小书书差点鼻孔流血，一边佯装正经地推辞着说：“野哥你拿走拿走，我才不要看这个！”
一边却管不住手垂涎三尺地翻看着，两眼都直了。
然后就嘿嘿笑道：“看一整晚，那还不得精尽人亡。”
郝帅翻了几页后就贼眉鼠眼地压低身子小声问江野：“野哥你现在不会就是……”
江野没好气：“滚！”
是就好了。
真是这样他也不至于这么郁闷颓废。
昨晚他逼着自己盯着男女间的小肉*漫小H文甚至各种穿着性感暴露的大美女看了一整夜，才突然惊觉自己居然一点兴趣都没有。
搞得他特喵地快要怀疑自己出什么问题了。
直到他大半夜求助万能网友。
【求助：好像对美女没兴趣，就……有点怀疑自己……】
【回答1：对帅哥感兴趣也行】
【回答2：或许你需要知道这个→网页链接】
【回答3：最直观有效的试验方法→想象一下你的爱啊爱对象是谁，他（她）是男是女→解决。】
江野看到第一个回答的时候，还没什么感觉，然后他点开了第二个回答的链接，一进去就看到满屏幕都是男人和男人……
江野登时血脉贲张气血翻涌，手忙脚乱地戳着手机屏幕退除了这个网页链接，结果一闭眼，满脑子都是黄色废料，甚至还听到一声“野哥”。
虚弱的、无力的，带着一丝他熟悉的清冷。
特别像陆川那次晕血，他背着陆川往医务室跑的时候，陆川第一次叫他的那一声。
……
江野被折磨的一晚上没睡着，满脑子都是：
我喜欢陆川？→不可能。
我喜欢男人？→怎么会！
就这样在不断的疑问和不断的否定中挣扎到了天亮。
陆川拉开椅子坐下来，江野听到旁边有动静，瞬间抬起头来，扭脸看向陆川。
陆川和平日里没什么两样，收拾着自己的课桌。
察觉到江野正盯着他看，他偏头望过去，江野立刻就仓皇地躲开了视线，捏起笔来假装吊儿郎当漫不经心地转着笔，嘴里还哼起了歌。
但他却正在心里因为刚才怂了吧唧的躲开陆川的视线唾弃自己。
不过陆川看起来根本没在意他这种举措。
这种状态只持续了不到一天。
因为江野发现，陆川真的不记得他说的醉话，只是他自己太过在意脑补过多了……
这样一想通，江野也就瞬间松了口气，直接将自己到底对男还是对女感兴趣抛在了脑后，不再纠结了。
.
日子一天一天地过着，一切都和原来没什么不同。
江野还是会每天都给陆川一包果冻，还是会每天都碰碰他的肩膀循序渐进地帮他脱敏让他适应。
其实陆川早就已经适应了江野和他勾肩搭背。
又一次月考结束，陆川重新回到了年级第一的位置。
而江野也再次进了班里前二十。
天气越来越冷，十二月下旬，沈城飘了这年的第一场雪。
圣诞节当天，对于还在学校里上学的他们来说，也没什么不同。
中午的时候一群学生三两结伴，踩着昨夜飘落的大学跑去食堂吃饭。
江野直接起身往食堂相反的方向跑去，陆川都没来得及问他要去做什么，只能在微信上问一句：【吃什么？】
江野随后就发了语音过来：“随便。”
然后又发：“陆川，你吃完饭去操场的看台等我。”
陆川被他说的莫名其妙，起身去了餐厅吃午饭。
在吃饭的地方遇到江瑶，女孩子问陆川：“陆川，我哥呢？”
陆川摇摇头，“有事吧，让我帮他带饭回去。”
“哦。”江瑶有点迷茫地点了下头，有点想不通江野会有什么事。
陆川有些没胃口，吃了一点就提前离开了餐厅。
他拎着给江野带的午饭去了操场，踩着一节节台阶上去，顺着看台的座位往前走。
露天的看台上那个座位都覆满了白雪，虽然这会儿出了太阳，但厚重的积雪还没某这么快就融化掉。
陆川无聊地用脚踩着脚下的雪，拿出手机来找江野。
正想发微信，忽然听到一声声奶声奶气地叫唤。
陆川扭脸，看到一只小金毛迈着腿朝他这边摇摇晃晃走来。
他一时间失神，盯着小家伙目不转睛，仿佛看到了十三年前他第一次见的果冻。
那时候果冻也这么大，小小的一只。
突然，小金毛没有稳住身体，摔了一跤。
陆川忽而笑了下，他走过去，把小家伙扶起来，轻轻拍了拍沾在小金毛身上的雪粒，然后揉着它的小脑袋，勾着唇温柔地问：“你叫什么啊？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小金毛仿佛能感受到陆川的喜欢，蹭着他的手撒娇，陆川眉眼都弯起来，“冷不冷？”
小家伙闻着他手里拎的饭菜，要凑过去，陆川失笑着躲开，嗓音温和地说：“这个不是给你吃的。”
他摸着金毛柔软顺滑的毛毛，抬眼往四处张望了下，没看到一个人影。
陆川就打开微信给江野发消息。
【陆川：？】
江野的手机在兜里震动了一下，躲在看台下面墙根处的他掏出手机来，正在给陆川回复，陆川就一手拎着菜一手抱着那只小金毛出现在了他的头顶上方。
他站在看台的边缘处，低头瞅着杵在墙边的江野，话语淡声道：“还想躲多久？”
江野霎时抬头，对上了陆川毫不意外和惊讶的视线。
他讪讪地笑起来，摸着头掩饰尴尬，说：“我没躲啊，就……这儿有阴凉，挡阳光。”
大冬天当阳光，你是有多热？
陆川一副我信了你的鬼话的样子。
“它是你弄来的？”陆川一语中的地问道。
江野从阴影中走出来，踩着台阶上了看台，来到陆川面前。
他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陆川心里就已经清楚。
江野眉眼带笑地摸着被陆川抱在怀里的小家伙，对小金毛说：“以后他就是你主人了。”
陆川沉默了片刻，却把金毛塞到了江野怀里，拒绝说：“谢谢，但我不能养。”
江野眨了下眼，“你不用担心不能把它带家里去会让它没地方住，我都跟我表哥说了，他超级同意养狗的，可以把小家伙放在我表哥家养，只要记得过去喂养它，再打扫打扫房间就行了。”
陆川没想到他会把怎么安顿狗狗都计划的井井有条，但还是摇头坚持不养，低声说：“我不想养了。”
江野站在比陆川低一节台阶的地方，微微仰着脸看向撇开视线陆川。
冬日的阳光把他那颗泪痣照耀的闪闪发光。
男生的侧脸格外好看。
没错，是好看。
迷人的好看。
江野不自觉地恍惚了一下。
“陆川，这只狗狗是在果冻去世的那一天出生的，我一直觉得它就是果冻投胎转世来找你的。”
陆川听闻，心跳停滞了瞬。
“你看它刚才第一次见你，就那么亲近你，你们其实很有缘……”
听着江野的话，陆川慢慢抿紧唇。
“如果你是怕十几年后，它又不可避免地离开你，”江野沉了口气，一字一句地对陆川说：“我就再给你领一个回来。”
陆川垂着眼看向神情认真的江野。
须臾，他不知道为何，笑了起来。
江野听到陆川语气无奈地理智道：“别骗人了。”
十几年。
那么久远的以后，谁知道我和你会各自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