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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39章 文姨娘

    此话,玉夫人听着很是受用。

    溪墨却沉默不语,不点头,也不摇头儿。

    该怎么说?

    “墨儿,为娘惭愧……”当着席面,玉夫人只将心里话说至一分。其余九分,深藏心底。

    史渊也看着溪墨。

    对这个嫡长子,毫无疑问,他是失望的。

    因何失望?

    不外乎他不问经济仕途,不去考试。

    仅在江城,像他这般年纪的年轻学子,不是在书院就读,便是请了老师,要么就是三五成群,时常去当地先贤家中拜访求教。

    若不读书,那便早早在家中掌管事务。一应银钱,水流记账,都是分内之事。

    可溪墨哪样都不沾。

    从家人口中,史渊更得知:一月之中,他倒有半月不在府内。据说是外出游侠。

    呵呵……游侠,听到这两字儿,史渊就想笑。

    游侠了这几年,也没见他折腾出什么名声儿。

    看着儿子一表人才,俊逸超凡,不知底细的,真当他是个杰出人物呢。想到此,史渊心内一叹。

    他不奢求夫人能在府里多住几日,这么多年已经习惯。

    习惯便觉自然。

    可若夫人能多关心关心这个唯一的嫡子,这做父亲的,总是乐见其成的。

    “夫人,那草庐,却也清幽,很适宜你住。”

    溪墨只得说话:“听母亲的。我那里虽然简陋,但只要母亲不嫌,儿子会竭尽全力地招待母亲。”

    这一回,溪墨不说“太太”二字了,改称母亲。

    玉夫人听出了其中细微的不同,喉咙哽咽。她不是不爱自己的儿子。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如何不爱?

    她只是走不出自己布下的结界。

    “墨儿,母亲怎会嫌弃你?”

    好歹,她十月怀胎生下儿子,又亲喂了十月的奶。儿子已经长成,但在玉夫人眼中,他还是如粉嫩雕琢的婴儿一般。

    玉夫人和儿子彼此态度缓和,真如叙家常一般,老夫人也就坐着笑眯眯地听着。她只喝一碗甜甜的银耳汤。

    天冷了。

    年纪大的人需要保养。仙草贝那些野意儿,到底不登大雅之堂的。柳剑染有那份心,已就很好了。

    玉夫人和史溪墨这番谈话,都落入文姨娘耳中。

    她本沉默寡言,亦不知因了何事,老爷和太太这般生疏。她只是单纯地大爷感到高兴。文姨娘性子淡泊。平日里吃的穿的,借如下人一般。伺候的,也就一个丫鬟。这些都是孙姨娘苛刻之故。

    若是别人,定受不得委屈,都是小妾,凭谁还分个三六九等的?文姨娘渔家出身,但自祖母那辈起,就在史府当家生子儿了。就算孙姨娘是外头聘来的,那又怎样?除非她当了正妻,要么扶了平妻,这才能压一头。这且罢了,既都是妾,平日就该以姐妹相称,哪至于让孙氏爬到自己头上,每月月钱还得问她讨要?

    可文姨娘就这么忍耐下来。

    府中人人视而不见,当现成的瞎子。

    倒是大爷溪墨看不惯,逢年过节地,遣着春琴过去给她送点儿银子。老太太那边的绮兰,也会悄悄儿掏出一点体己钱。

    这些,文姨娘都感念于心。

    她巴不得大爷天天和母亲腻在一起。好心肠的人,就该得到好报。

    文姨娘破天荒地上前,举着酒杯,局促而又郑重:“妾身也敬太太和大爷一杯,先干为敬!”

    文姨娘一仰脖子,将酒一饮而尽,却又轻声咳嗽。

    溪墨就起身:“姨娘不会喝酒,可以水代酒。”

    玉夫人知她为人内向,不善言谈,也道:“你费心了。你伺候老爷这么多年,无功也有苦劳,却还来敬我们,坐下吧。”

    气氛依旧融洽。

    史渊三个妾,一个外室。

    大姨娘已经去世,留下三个女儿。二姨娘便是孙氏,生有一子昱泉。三姨娘就是文氏,迄今无子。史渊另在京城安了一房外室,据说是个拖了油瓶的寡妇。那寡妇也是官宦人家大房,只因丈夫去世,家道中落,不得已,带了女儿经人辗转结识史渊,不求名分,只求吃喝用度丰富安逸。并不知这外室是否给史渊生下一男半女。

    天虽冷。

    但屋内升了炭火,烛光熠熠,一家三代一副共享天伦的团圆景象。

    老太太很尽兴,只是心中还是遗憾:儿媳回来,理应和儿子一处。这才是正理。二十多年过去了,儿媳还是不能放下往昔。

    她想劝一劝,看在孩子都这么大的份儿上。

    但又怕好不容易缓和的关系弄僵持了。罢了罢了。儿媳还是会宽容的。儿子先后纳了几个女人,生了一堆儿女。儿媳一点儿不予计较。若细究起来,倒是儿子负儿媳在前呢。

    轩瑞堂里一大家子的人用过饭,老太太便说困了,想早点儿歇息。今儿晚上,那绮兰在旁伺候,后来也领着下人婆子坐在外间的小桌旁吃饭,心里头却是一直想着溪墨。

    大爷拒绝了她。

    绮兰回到轩瑞堂,只如死了一般。

    情根已种,就如那泼出去的水,一时半刻,哪能抽回?

    绮兰也读过李白的那句: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消愁愁更愁。她不会举刀,酒量也不好,但真愿意随着李诗仙,上天入海地遨游一番,将心中愁绪忘得干干净净。

    这一晚上,绮兰借着大伙儿举杯,一气儿喝了许多。

    玉夫人没问一句有关史渊官场之言语。问了也是白问,那一只缩脖的乌龟已然说明一切,但愿史渊能了悟。

    那史渊明知玉夫人不会与他同寝。他早不做此想。

    今晚,还是去孙姨娘去处。

    史渊猜到孙氏必然为难于他。今日孙氏也必然不痛快。史渊已想好对策。他早早给孙氏买了东西,都是价格昂贵的。

    孙氏到底是妾。自古妻妾有别,为之奈何?

    孙氏好强,奈何托生在小门户的人家,这辈子也不能与夫人相比。除非……除非玉家被参,玉鼎革职为民。可就算玉家落魄了,自己会趁此将夫人休离?

    这样的事,史渊还是干不出。

    一则,士大夫会取笑。二则,还有老太太挡着。

    就算无老太太,他也会念在先皇的旧情上,给夫人一个安稳余生。如此,就要委屈孙氏一辈子了。

    且放心。欠她的,总会还在儿子昱泉的身上。

    史渊心里,对昱泉依旧存了热切希望。在他眼里,昱泉听戏那叫有情趣,昱泉养小妾那叫男人的风雅。昱泉比长子溪墨更具真性情,犹如年轻时的自己。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孙氏既见史渊投宿,便叫丫鬟婆子守住大门,不放他进来。

    夜深沉。史渊叩了几次,连声呼唤。孙氏气恼,吩咐左右,哪怕老爷叫到天亮,横竖抵住了不开。

    史渊无法,想想又折回书房安歇。

    可到了半夜,却忽然又睡不着了。他还未过五十,算还是身强力壮的中年。史渊便又起身,去了数年不去的文姨娘屋里。

    文姨娘还未睡着,灯下做些鞋袜。

    史渊吃惊。文姨娘也吃惊,放下剪子一时讷讷。

    “你做这些干什么?我与你的银钱难道不够你花?”史渊并不曾将文姨娘遗忘了。

    文姨娘就陪笑:“老爷眷顾妾身,妾身自然领情。但有一句话说得好,天下无不散的筵席。我日常实也够用。那些银子不如存下。这些鞋袜零碎的,何须外头买,我自己能做就做。我又无儿女,自然怎么便宜怎么来。”

    一席话说得史渊倒叹息了。

    灯光之下,三十出头的文氏,仍有风姿。她穿着半旧的耦色小袄,头发微蓬,不施粉黛,很添风韵。

    史渊不待多言,即刻抱她上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