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周目be以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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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咱们暂时不用走了。

    裴词坐在床上,拧着眉,费了点力气想这句话。

    他是承北元年正月初一这天被送走的,新年刚过,走的很急,外面还下着雪,因此开道花了不少功夫。不会有错。

    裴词确定这件事发生过,因为那天身体里是他的意识。

    那为什么不走了呢?他觉得没脸,明明晚上没写那封求情折子。

    裴词拧眉,觉得不对,他掀开被子,想出去看看。一低头,看到被面上,一双骨骼匀称,修长漂亮的手。

    这双手与裴词记忆中有一些不同。

    他的手不是这样,他的手,早已在临都风雪与系统摧残下青白枯瘦了,这样漂亮的肤色,临都养不出来。

    唯有许多年前,上京府金尊玉贵的裴清河曾有过。

    裴词愣一下。过一会,他塌着腰,慢慢坐回去,突然又有点不确定的朝外问:“东珠,今年是哪一年?”

    裴词患病后,行事疯癫,平时说着话,像突然换个人。

    他说话颠三倒四,对一个问题一问再问,记不清楚,东珠心里难受,但也没有多想,弯着腰,柔声道:“先生,是承北元年。”

    裴词不说话了。

    承北元年……

    承北元年,他曾这么再三问过东珠这些问题吗?

    _

    天光大亮,裴词从卧房里出来。

    他散着发,因为皮相生的好,不显得颓唐,只是皮肤雪白,眼尾发红,一看就没有睡好。

    但目光已经十分清明。

    裴词差不多想明白如今的境况。

    时光回溯了,不是梦境。不知道什么原因,他回到了三年前。

    或许是为了补偿他,又或许上辈子拉系统同归于尽时发生了什么。

    裴词独自一人,没有系统,却回到了和系统刚斗不久,他还制得住系统,不需要拉系统一起死的时候。

    对裴词来说,这是个很重要的节点。

    他有一些感觉惭愧的,没来及弥补的事,通通发生在这个时候。

    正月初一,上京府的雪铺了满地,脚踩在上面,一点声音都没有。裴词想的出神,一时不察,被路过的腊梅蹭一下脸。

    裴词转过身看簌簌落雪的梅树,感觉自己忘了一些东西。

    他停下脚步,站在树前想了想。

    因为被长时间占据意识,裴词略有些迟钝,想了一会,才想起来,这腊梅不是上京府生,是早年征伐西州时,在一处深谷见到的。

    裴词很喜欢,等到天下大定,没多久,这树就被移栽到他院子里。

    谢凉栽的。

    裴词看着它,垂在身侧的手指迟疑挪动一下,想起来他想要弥补的第一件事。

    上京谢凉。

    裴词当年,睁开眼就是老皇帝托孤。老皇帝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说朝堂不稳,唯有裴卿高才,说着把谢凉手指往裴词手缝里塞。

    裴词吓一跳,一开始以为他嫁姑娘,回过神来,才知道说的是谢凉。

    谢凉的手特别冷,冰冷僵硬,像在寒冬腊月的冰水里泡过。

    裴词忍着没有躲。他转头,仔细分辨,却发现小皇帝面色如常,朝堂动荡,他似无所觉,一双眼黑漆漆的模样。

    他生了一双琉璃眸,觉察到裴词看他,认认真真看回来,不求救也不拉拢,唯有手心僵冷。

    裴词心一下就软了。

    纵然他知道自己记忆不全,不如原本裴太傅顶用,后来,却也认认真真学了不少治国之策,兵法心术,助谢凉平稳疆土。

    六七年相依为命。他与谢凉,原本是很好的。

    要不是……也不会一朝没了。

    如今想要弥补。只是行刺君王,起兵造反,实实在在都是这副身体做过的,堵不住悠悠众口。毒蛇壮大,反过来咬人,裴词也不能说毫无责任。

    想起上辈子最后,小皇帝冷冷清清的双眼,裴词有些头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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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先生?”东珠走进院子,看裴词站着发呆,忙把手中的小火炉递过去,给他暖手。

    系统虽然在新年之际,借裴词之名闹了一场,但实在没什么本事,过年事又多,他被镇压的很快。

    也因为反应的太过迅速,寻常人甚至没得到什么消息。

    东珠不知道夜宴发生了什么,只听说裴词犯了重罪。

    不多时,又有消息传来,说圣上大怒,要贬裴清河的官,把他发配到边关去吃雪。

    东珠吓得掉了一晚上泪,怕裴词神志不清,又身有重罪,到了边关,怕不给人剥层皮,一晚上连收拾了好几包细软,攒的嫁妆也拿上了,怕路上被人为难。

    天一亮,听到不用走,无论是刑部还是大理寺,也没有问责的意思,东珠沉郁许久的面容终于轻松下来。

    她抿着唇,站在裴词身边,小小呼出一口凉气,轻声提醒,“先生,先吃饭吧,吃好了才有力气,陛下与先生多年情分,陛下一定不会怪罪先生的。”

    小丫头不知事情严重,面上一派天真。

    裴词转过身看她,把手炉还给她,没有告诉她太多,笑一下:“好。”

    吃过饭,裴词想探知一点消息。

    当年这时候,事情发生的突然,谢凉连夜将他送走,诏书都是路上发的,着急得很。

    朝中传言,天子盛怒,要趁着荒郊野外,人烟稀少,秘密结果了不知好歹的裴清河。

    但未来三年,裴词清楚知道,他活的好好的,可见传言并不成立。

    裴词那时候混沌多,醒时少,清醒时还要忙着扯几下安南王后腿,敲打他,让他不要总找谢凉麻烦,一时间也没时间想这是为什么。

    现在没了系统,坐在书房,裴词将能想起的事桩桩件件列出来,心念电转,想通了其中一些关窍。

    或许……谢凉并不如旁人想的那么恨他,这么做,是想保他一命也说不定?

    裴词记得,那场造反夜宴,安南王也是在场的。

    安南王姓齐,单名一个盛字,今年三十多岁,政绩平平,但祖上功勋重,是朝中唯一的异姓王,手中有兵。

    齐盛为人谨慎,很懂得明哲保身,六年前西州之乱,君王势弱,不少人在其中搅浑水,想分杯羹。

    齐盛没有。

    有段时间,裴词和他打过交道,初时觉得这个人心思很重,但不出乱子。后来才知道,齐盛爱惜羽毛,极重名声,他不乱,不是因为不想。

    只是一开始各方都乱,他没有把握,所以不乱。

    到后来,纯粹是被辅佐少年帝王的巨大功绩喂了野心,已经看不上乱臣贼子的上位手段。

    他想要权利,更想要权利来的名正言顺。

    比如将妹妹嫁予少年帝王,生下太子,倘若诞下太子后,小皇帝不小心出点什么意外,那再好不过了,名正言顺的摄政王。

    想法直白粗暴的好笑,不过当年西州之乱时,他站队及时,情况又特殊,让他手中捏了兵,确实是个麻烦。

    如果没有系统,那时候,凭着安南王日益嚣张的气焰,裴词与谢凉下一步便要清理他的。

    不料系统作乱,裴词神志不清,谢凉不知情况,束手束脚,反而让他在其中左右逢源,壮大不少。

    裴词依稀记得,系统和谢凉闹的时候,这人以为自己和他是一派,还来拉拢过自己。

    不过当时身体里刚好是裴词本人,未免他们狼狈为奸,让谢凉吃亏,他先一步让安南王掉了好大一块肉。

    自那以后,安南王就对他恨之入骨。

    若是夜宴有变,弑君造反这么一顶帽子下来……

    头一个让裴词死的就是他。

    ……

    裴词隐约觉得自己抓住一些关窍。

    不确定谢凉本人究竟是不是这样想。

    但纵然记忆缺失,中间多了好多东西。但裴词固执又莫名的觉得,他同谢凉关系,不至于到反目成仇的地步。

    诸多误会,诸多懊悔,有些事是解释不清了。

    但现下情况不明,他还是想同谢凉见一面。谢凉若信,他会像以往一样,尽心辅佐,若不信,也算他自己种下的苦果,尽力弥补就是。

    想着,裴词思索目前自己还有什么人手可用。

    正想着,外面忽的又传来吵闹,不同于昨晚断断续续,这闹声冲天,伴随着一连哭叫。

    裴词皱眉,分辨出声音从正门来,顿了顿,到暗格旁拿出个东西,按在手心攥一下,推门往外走。

    两排手执利刃的精兵,来自安南王管理的大理寺,杀气腾腾,身着甲胄,站在裴府门口,一派拿人姿态。

    东珠在正门前挡着,六十多岁的管家丁叔白着头发,神色惊诧,不停把她往后推,自己被带刀士兵一把推到在地。

    裴词冷了脸色。

    他上去,握着丁叔的手把人扶起来,俯下身,给老先生拍了拍身上的土,抬手把手中东西挂人腰上。

    那是块金纹玉佩,刻着一行字,雕工并不多好,成色倒是极润。

    不会有人不记得,战争过后,推迟了数年的登基大典上,少年天子,握着这枚玉佩,亲手将他挂在了信任臣子的官服上。

    说,见此佩者,不得冲撞,不得不得有违,不得……高声恫吓。

    正门前,一年前就已经疯疯癫癫的裴相国,长身玉立,清隽眉目,他皱眉,淡淡扫一眼门前,恍然间竟让人忘了他的疯病,想起来当年君子端方,名动天下的裴清河。

    他垂下眼,平静环视四周,在周围人惊疑不定的目光里,淡声问:“还推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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