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周目be以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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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裴词微微抿了抿唇。齐盛算得倒是不错,这种事……若是三年前的他来答,确实不会肯。

    倒不是舍不得官场风云,荣华富贵,也不是感觉心中屈辱。

    只是先前的裴词,无论看起来有多好说话,脾气有多好。都不能掩盖一桩事——他的事,从不会被旁人左右。

    因此,这个问题的答案,他自己知道,齐盛也能隐约猜到。

    谢凉却更清楚其中滋味。

    他目光微沉,看齐盛在一旁咄咄逼人,难得没有开口,只撩起眼皮看裴词,等着他想。

    他等了等,见青年眉眼温润,却稍显迟疑,不说话的样子。顿了顿,心中原本便说有些不大清楚的心思顷刻淡了。

    他转了目光,淡淡看齐盛。

    齐盛这回做的事,动静虽大,却能控制,在意料中,原本没什么。不想到头,让他听了点不爱听的东西。

    他便没有耐心了。

    谢凉看着齐盛,目光微沉,正想开口,给他找点麻烦。便听另一头,迟迟不语的裴词轻咳一下,略带点迟疑拱手。

    “这……在下确实,是宫中新进的画师,因为不……熟悉规矩,误入此处,冒犯了陛下与王爷,对不住。”

    裴词轻咳,克制住想要摸下鼻子的动作。

    倒不是这个服软的举动有什么难。

    只是……他虽在朝为官,睁眼说瞎话的事也做过许多。但到底久居高位,十分体面,如今日这般彻底不要脸,却不熟练,想了想才说出口。

    裴词说话时看着谢凉神色。

    他看到了谢凉的变化,因为了解,忍不住轻叹一声。

    重来一遍,他们之间,缺憾太多了,有些事对他来说,忽然不再那样重要。一些小事,虽然丢脸,他也不是不能做。更何况谢凉喜欢。

    想着,裴词思索着,又俯身配合道:“陛下,臣有罪,任凭陛下处置。”

    裴词弯腰,音调平稳温和,面上一派坦然之色。

    谢凉目光中原本因他妥协而浮现的戾气,在看到他的目光时,忍不住怔一下。

    竟然并不是为难的模样,谢凉拧眉想。

    好像裴词这一低头,不是被齐盛逼着,也不是被形势所迫。

    是为了他一样。

    和润明朗的裴先生,为他低了头。

    是谢凉想过,但没有得到过得东西。

    他恍神一瞬,等回过神,想起自己又轻而易举被影响。不说话,冷着脸顿在原地。

    齐盛和他说话,他也不理。低着头,一双眼睛紧盯住裴词,面无表情看他。

    齐盛观他神色变动,脸皮抽动一下,知道今日是做不了什么了。

    谢凉这是打定主意,就是不要脸,也得护着他的狗。

    齐盛心中郁愤,捏了捏手指,心中忽的升出一股戾气。

    他大步上前,走到裴词身旁,睥睨着眼,垂目看他,看曾经高高在上的裴清河,低眉垂目,恭敬无比,心中竟有点快慰。

    快意扭曲了他的心神,他顿了顿,忽的冷笑出声,厉声斥责:“卑贱之躯,也有你说话的地方?等等……你说你是新进画师,是何名姓?”

    齐盛说着,目光里闪过一丝恶意。

    刚刚一句话,让裴词丢了身份,可毕竟不算真的伤筋动骨。若能抹去裴词名姓,让世间从此再无裴清河,那又不同了。

    那才是真打裴词的脸。

    齐盛越想越是这么回事。他紧盯裴词,见裴词不答,面容狰狞一瞬,欺身上前,想要亲自动手。

    刚伸出手,还未来得及动作,忽的,脖颈处一阵大力传来,拖拽他摔倒在地。

    这一拽极凶狠。即使齐盛是习武人,在倒下的一瞬间借了力,也还是以一个有些奇怪的姿态跪倒在原地。

    双膝剧痛,他抬头,凶狠回看过去。堂堂安南王,何时受过这般屈辱?他张口,想要斥骂,却看谢凉目光阴郁,居高临下,正冷冷看他。

    这一眼稍纵即逝,十分短暂,十分冷酷。宛如被冒犯了领土的野兽。看他时,与其说在看臣子,不如说在看死人。

    齐盛怔了下,莫名觉得手指发麻,压在喉咙里的责备登时没了声。

    谢凉目光冰冷,仿佛被冒犯至极,要活剥了他。齐盛怔愣之时,又忍不住惊出一身冷汗。

    谢凉不好招惹,他一直都知道。谢凉想杀了他,或许他此时才知道。

    齐盛后背忽的脊椎发麻,说不出话。心神震荡间,他僵着舌头,又忽的想起来一桩旧事。

    那是当年西州之乱,他还不曾袭爵,也没有执掌军队时。

    安南王封地远在阳秋府,父亲身做为硕果仅存的异姓王,再谨慎不过。甚至有些懦弱。

    西州之乱刚起时,父亲身体已经不好,撑着为王府筹谋,乱世中,却也是强弩之末。

    他年少气盛,一度想为王府另谋他路,皆被父亲拦下。

    他原本不解。只是父亲虽懦弱,到底大权在握,也自小对他爱护有加。他虽不满,到底做不出什么。

    直到先皇驾崩两年后。

    那时候,即使满朝文武,为江山安定,强撑着扶植出一个傀儡新帝,也再无济于事。

    边境不稳,四下生乱,整个北疆王朝,岌岌可危,随时处在覆灭边缘。

    然后没多久,上京府传出年仅十五的小皇帝生辰刚过,便要御驾亲征的消息。

    一开始,齐盛并不看好这场战役。即使他父亲强撑病体,慎重非常,给大军提供粮草。

    他也没觉得一个十五岁的小崽子有什么本事。

    反倒是他身边那个谋士裴清河,听着不像简单人物。

    直到玄甲军势如破竹,气势非常,在短短两年内,接连收复大片失地。齐盛对这个声名不显的傀儡皇帝,才隐约慎重起来。

    可也只是隐约印象。

    直到真正有所接触。

    那大约是他袭爵的前几天。西州之乱已有四五年,战线愈发拉长,安南王府因为坚定的保皇,且为战役提供不少助力,极得上京青睐。

    老安南王病危时,阳秋周边十分动荡,竟引得少年帝王带着玄甲,前来看了两眼。

    那是齐盛第一次见到谢凉。

    少年帝王,一袭玄衣,神色疏冷,骑着乌蹄骏马,踏雪而来,本该是威严无比的。

    不知道身边人说了什么,他皱着眉,沉默一瞬,却还是点了点头,认同的模样,竟有些乖巧。

    这一眼便落进齐盛眼睛里。

    他当时想,这小皇帝,虽凶名在外,不好招惹,却不是个狠心的性子。

    大约是这一眼给齐盛的印象太深刻了。哪怕他父亲临终前,再三叮嘱他,哪怕日后勤王大功,得了势,齐家也万不可与谢家为敌。

    因为新的北疆之主,再不似以往好说话。

    齐盛听的模模糊糊。后来,他娶了关家女为妻,关家清流,还不曾败落,他作为连襟,有段时间,好似是记得这句话的。

    但不知……是那一日给他的印象实在太深,还是后来裴词疯了。

    他便差点忘了。哪怕没有裴词,谢凉也并不是个软柿子。

    他所筹谋的东西,十分危险,本该如临深渊,如履薄冰,徐徐图之。

    可这一刻,他忽的感觉到,自己一向信奉的谨慎之道,是不是错了。他今日只不过是稍有试探,谢凉便隐约露出杀意。

    若他日后图谋被堪破,如谢凉这般,又能留他多久?

    更何况裴词已然清醒。即使不入朝为官,只提些计谋,妨碍到他,也是早晚的事。

    或许徐徐图之……已经行不通了。

    齐盛垂眸,盯着谢凉微微下垂的左臂,眼中意味不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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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齐盛不知想到什么,褪去面上不满,忽的躬身告退。

    他脚步匆匆,背影却带着被激怒后的冲天戾气。

    裴词习惯将危难扼于未起之时,看着他的模样,隐约感觉不对。刚要开口,想同谢凉说,便听眼前人喉咙里压抑不住窜出几声低咳。

    声音很低,被克制着,微不可闻。也正因如此,听起来十分痛苦。

    裴词怔一下,骤然抬眸,看到谢凉冷峻的,白到几乎不正常的脸色。

    “哪里不舒服?”裴词脑中空白一瞬,想不起太多,忙走过去,手指微微伸出一点,想摸摸谢凉额头,顿了顿,又放下来。

    他抿唇,一寸寸看谢凉,没有掩饰眼中的担忧。

    但谢凉并不是喜爱说话的性格,尤其是相对脆弱的时候。裴词看他不答,只好在脑海中自己回想,试图回想起某段相关记忆。

    只是他的记忆缺失,实在太乱,稍微一想便头疼的要命,咬着牙,忍着头疼,努力回忆,也没有想起什么。

    承北元年,记忆里,谢凉不曾生过大病,也没有受过什么伤,除了……电光火石间,裴词忽然有些不确定看向谢凉左臂。

    三年过去……当时那场刺杀,他已经记不清什么了。

    只知道他被系统压制在脑海深处,对计划一无所知,只是状况发生时,心中异常不安,拼命挣脱。

    也是赶巧,他刚取回意识,便是刀尖指着谢凉的凶险景象。

    刀刺出去,裴词收不住力,刚夺回控制权的身体,也不够灵活。裴词无法,只好努力偏了方向,用另一只手去挡。

    后来……这一刀有没有刺上去,裴词记不清了。

    只是,倘若他有一丝一毫的清醒,又怎么可能让那一刀刺下去?

    无人说话,气氛静谧。

    江林生睁大眼,见裴词一瞬不瞬盯着谢凉左臂,一副震动又茫然的模样,心中又气又急。

    御前刺杀,权臣背叛,即使有内情,这也是天大的丑闻。

    这桩事,陛下好不容易才掩盖过去,是死穴,即使是裴相……这般模样,也是过界了。

    江林生皱眉,正要咳嗽一声,以作提醒。

    便看迟迟不语的裴词低头,似乎有些痛苦的撑住头,顿了顿,轻声问:“这是……因为我?你疼不疼?”

    江林生皱眉,想说不碍事,倒不是这个原因,不要偏离重点。

    便见近些天愈发沉静,心思难以捉摸的陛下。冷着神情,面无表情反问道:“你不知道?怎么,你心疼?”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大家~呜呜,一嗑cp又开始想摸鱼了,码字开始有点子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