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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 章

    镇上的夏季多雨,七八月的时候暴雨更是说来就来。

    傍晚一阵突如其来的大暴雨下了个把小时,夏鸢下班时被这一阵雨困在店里,雨停了,她马不停蹄回家拿东西。

    夏鸢这几天的生意好得不行。

    她找老板借了店里的扩音器,在家录了一段叫卖的音频,又自己手绘了一张海报,上面画着五颜六色的小花,写着最新的优惠价格。

    晚上一出摊,不用她费嗓子拉客人,扩音器一开,再配上花花绿绿的海报,别提多惹人眼球了。

    不仅如此,她还发展出了一项帮女孩儿扎小辫儿的业务。

    一块钱扎一次,购满五块免费扎。

    人多的时候她摊子前能围四五个等着扎辫子的女孩子。

    赚的最多的那晚,抛去成本,夏鸢净赚了八十二块三。

    八十多块,平均到一晚上四个小时,时薪20。

    这比她在快餐店里打工赚的高出了十倍不止。

    夏鸢想,只要能这样维持下去,她半个学期的生活费和学杂费就都有着落了。

    所以甭说这雨已经停了,就算不停,她也是要打着伞去守两个钟头的。

    今天这雨下得有点儿猛,傍晚的太阳威力不足,过了好久地上还是湿答答的。

    不过好在天桥上有顶棚,桥面上倒是干爽。

    夏鸢从家紧赶慢赶地过来,比平时晚了两个小时不止。

    她来的时候,隔壁的大叔正在收东西。

    这些天夏鸢生意好,连带着大叔的袜子生意都好了不少。

    一来二去,俩人已经算是熟人了。

    见大叔今天这么早就收摊,夏鸢有些意外:“大叔,今天这么早就回家啊?”

    “不回去不行啊。”大叔一边收东西一边说:“我劝你也早点回去,今天不会有什么生意的。”

    夏鸢问:“是因为下雨吗?”

    大叔好像不愿多说,只摆摆手:“别问了别问了,总之你也赶紧回去吧,不然要有麻烦上门的。”

    “什么麻烦?大叔……”夏鸢还想再问得清楚些,大叔却只管埋头收摊,她不好再追问,帮着他把板凳收起来,递过去。

    大叔接过来,道了声谢,匆匆走了。

    夏鸢不晓得他究竟是遇上了什么麻烦,但见他如此谨慎的样子,想来这麻烦应该是不小。

    但她也未深想。

    今天来得晚,她已经错过了下班吃饭的高峰期,再不能错过九点这最后一波回家的人流了。

    夏鸢抓紧将自己的摊子摆出来,不一会儿就来了生意。

    傍晚才下过雨,大雨浇灭了连日来火烤一般的高温,晚间的空气中有些潮湿的凉意随风浮动,今天出来散步的人倒是比往日还要多了不少。

    夏鸢刚出摊就开了张,后面的生意更是连连不断,一直到扩音器里的叫卖声疲软地歇下去,她才发现已经十点半了。

    今天忘了给扩音器充电,小喇叭能坚持到现在算是不错。

    摊子上只剩零零散散几样物件,大致算算账,这一两个小时下来竟然赚了五十多块。

    历史新高。

    夏鸢数完钱,眼中难掩喜色。

    水眸亮晶晶的,又乖又可爱。

    往日这个时候差不多该回家了,但夏鸢看着剩下的东西,一时贪心,想着说不准下一个来的人就能全都买走呢。

    她坐下来,拿出随身带的水壶。

    这么一静下来,夏鸢发现今天出摊的人好像少了许多。

    往日这条不足百米的天桥上从头到尾都能摆满,今天除了自己,只余桥头桥尾几个摊子还在营业。

    难道是因为下雨,大家都没出来?

    可今天的生意比往日都要好呢。

    夏鸢遗憾地想,卖袜子的大叔应该再待一会儿再走的。

    她喝完水,将没电的扩音器先装回包包里,海报边角被棚子上滴水打湿的地方也被她用抹布擦过,水彩却还是花了。

    回去得重做一张了。

    夏鸢将这两样东西都收起来,桥头那方突然传来一声尖叫。

    “你们别动我东西、我没钱、真的没钱给你们!啊!别砸了别砸了!”

    “没钱在这摆什么摊,滚回家去种地啊。”

    “我真的没钱!我、我身上就就三十多块……要不你们都拿去,多的我真的没有了!”

    “老子要300你给老子30?!”

    “啊!你们怎么打人……啊!”

    ……

    摊贩的痛呼和那些人放肆尖锐的笑声传遍了整座天桥,夏鸢花了几分钟才搞明白他们在干什么,不等她做出什么反应,便有几个人从桥头过来了。

    他们穿着图案夸张的t恤,黑色紧身裤像是批发的,为首的那个人染着金黄色的头发,脖子上一条比手指头还粗的金链子在夜色里泛着刺眼的光。

    桥上的摊贩们一听见他们的声音,都纷纷抱起东西逃也似的跑,金发身后的那些人就跟在后面追。

    “站住!”

    “不许跑!妈的,被老子抓着打死你!”

    “今天不交钱,一个都别想跑!”

    ……

    夏鸢也想跑,但她眼见着那些被追上的摊贩被他们摁在地上殴打,她手脚都麻了。

    很快,那个染着黄头发的发现了她。

    “哟,这儿怎么还有个小妹妹呢。”

    黄毛带着几个人眨眼之间就过来了,借着桥下的路灯看清了夏鸢,黄毛嘴角一咧,自以为友好的笑实则很有些恶心,“哎呀呀,小妹妹这么小就出来做生意啦,你几岁啦?”

    黄毛说话时和她离得很近,夏鸢下意识地抓紧自己的背包带子往后退,但身后就是栏杆,她很快就无路可退。

    她眉头紧皱,一副如临大敌的紧张模样让面前的人看得心痒如猫挠。

    夏鸢咬紧牙关不让自己露怯:“我没钱。”

    黄毛哈哈大笑,“小妹妹还是很聪明的嘛,晓得哥哥要干什么呀。不过你也看见了,这桥上的人都这样说,但事实证明他们都是在说谎。所以有钱没钱,还是得让哥哥搜搜你才知道呀。”

    他说着便伸手往夏鸢身前探去。

    夏鸢吓得大叫,“啊——!”

    她今天穿了件背带裤,背包被她牢牢扣在裤袋上,她也不知从哪来的力气,眼见着黄毛猥琐地朝自己过来,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抡起背包就往他头上砸去。

    “哎哟——卧槽!”黄毛被夏鸢背包里的扩音器砸到额角,登时便觉一阵剧痛,脚下一个趔趄跌坐在地上。

    他身边跟着的人都没想到夏鸢竟然给黄毛砸地上了,手忙脚乱去扶黄毛的同时,夏鸢拎起身下的板凳就跑。

    “个臭女表子敢打我!”黄毛捂着额头,脸色狰狞地大吼一声:“给我追!”

    -

    周野今天没有出摊。

    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他这人一遇上雨天就没劲。

    下午那一阵暴雨,将他困在店里没骨头似的窝了半天,再出来看见这一地污水,他登时就失了做事的兴趣。

    在网吧里泡了一晚上,他又困又饿。

    正要去买点吃的回家睡觉,远远听见了一阵呼救正朝这边过来。

    周野眉头一拧。

    夏鸢打了黄毛,从天桥逃下来,一时也不知道该往哪里跑,只能见到巷子就钻、见到岔路就拐,一路上七弯八绕的,她都不知道自己到底跑到了哪里,但身后那些人却好像怎么都甩不掉。

    那会儿镇上还没什么小区之类的概念,她只知道往房子多的地方跑,一边跑一边喊救命,希望有人听见她的呼救出来帮帮她。

    黄毛那些人没想到夏鸢这么能跑,她个子娇小,动作又快,一路东躲西藏,他们跟在后边追,时不时就跟没了影子。

    一想到这个小娘们竟然敢跟他动手,黄毛愈发怒火中烧,烧得他额角愈疼。

    “妈的你们都是死人吗!都给老子跑快点!”

    黄毛大吼着一声令下,所有人都加快了动作。

    夏鸢跑了一路,体力早就已经到了极限,她实在跑不动了,可她不敢停下来,一想到黄毛刚才咧着嘴对她伸手的样子她就忍不住要吐。

    面前又是岔路,夏鸢咬牙,闭着眼睛一头扎进连着小胡同的那条路。

    然而就在此时,身后突然压来一道人影——

    夏鸢只觉周身一紧,下一秒她整个人都被竖着抱了起来。

    眼前昏暗的光线急速变化,带着淡淡烟草味道的大掌猛然之间覆上了她的口鼻。

    ——“嘘。”

    梧桐镇的夏夜总是明朗,夜空中,皎洁的下弦月高高挂着,月光溶溶,淡而温柔地洒在人间。

    一切的变化都只是在眨眼之间。

    夏鸢心脏狂跳,睁大眼睛看着眼前的人。

    周野凛冽的双眸没了那些诱人的风情,变得慎重又冰凉。

    略显凌乱的额发在他眼前投下一片晦暗的阴影,他将夏鸢牢牢锁在胸前,身体上源源不断传来的热力灼烫了夏鸢的手指。

    夏鸢心口猛地一跳。

    周野的心跳透过胸腔不断在夏鸢手掌下震动,他警惕地听着路口的动静。

    “妈的!人呢?”

    路口外,黄毛不见夏鸢的踪影,正暴跳如雷。

    瞥见右手边的胡同,他几乎没有思考就下了判断:“往这边追!”

    他们钻进了胡同,肮脏的叫骂声在夜色中渐渐远去。

    周野确定外面暂时没有危险了,手上力道渐渐放松下来。

    他转回头看着夏鸢,眉头深锁:“你怎么惹上这些家伙的……”

    周野话音未完,猛然一顿。

    夏鸢跑了一路,冷汗出了一身又一身,额前的发被汗水濡湿,垂落在她眼角,脸上豆大的水珠分不清是汗水还是泪水。

    她双眼通红地望着周野,急促地在他手下喘息。

    周野怔然松开手。

    “周野……”

    他的名字成了夏鸢现在唯一能够抓住的救命稻草,她看周野的眼神仿佛天地间只剩他们两个。

    她的哽咽从指间溢出。

    周野的指尖猛地一颤。

    作者有话要说:  地摊经济,名不虚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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