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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 章

    已经快十二点了,回家的公交车早就没有了。

    周野的家就在附近。

    他带着夏鸢到附近还开着门的杂货铺里买了两瓶冰水,五包泡面。

    付钱的时候,夏鸢拉住他。

    “我来吧。”

    周野看她一眼,没拒绝。

    夏鸢让老板把冰水换成了可乐,大方地付了钱。

    她手小,怀里还抱着板凳,拿不下这些东西。她回头向周野求助。

    周野瞧见她怀里的破板凳就忍不住觉得又好笑又好气。

    明明都被人追得不要命了,她竟然还把板凳抱在怀里。

    真是蠢。

    周野住在步行街背后不远的小平房里。

    独户单间,好像是个门卫室改的,后边还有个住了十几户的小院。

    房子小是小了点,但胜在价格便宜,还不用和人挤。

    夏鸢第一次到男生家里,进了门便局促地站在门边,手脚无处安放,眼睛也只敢盯着脚尖画圆五公分的位置。

    周野将东西放下,回头一看,夏鸢门神一样地站在门边,他气笑了:“进来啊,你站那做什么,辟邪?”

    夏鸢后知后觉地哦了一声,眨眨眼睛,打量一圈屋内,仍不知该往何处下脚。

    周野这屋子平时基本不收拾,但他东西少,也没见有多乱。

    他将床上的衣服随意折了折塞进衣柜,又把放烧水壶的凳子拖出来给夏鸢坐,“你先坐,我去烧水泡面。”

    说罢,他拎着壶出去接水,不一会儿就回来了。

    再进屋时,夏鸢坐下了。

    她没坐周野给的凳子,坐的是自己的小折叠凳。

    小凳很矮,她又坐得端正,像极了幼儿园里等着拿小红花的乖孩子。

    周野看在眼里,唇角抿了抿。

    他开火烧水,又弯腰在旁边柜子里拿出两个搪瓷碗,一个黄色一个白色。

    等水烧开,他将两个碗都烫过一遍,然后才把面放在里边泡。

    泡上面,他又在灶台上东翻西找,嘴里自言自语地念着:“找个什么东西盖上呢。”

    夏鸢听见,心念一动,起身将方才装泡面的纸袋从地上捡起来,拍干净灰,对周野说:“用这个吧。”

    周野看着她将包装袋平铺在碗面,又从口袋里摸出两根皮筋往上一箍。

    包装袋不大,幸好碗也不大,恰恰好覆盖住了敞口,皮筋确保了热气不会窜走地太快。

    周野挑眉,打趣她:“高材生啊。”

    夏鸢微哂,没说话。

    周野这屋里没有桌子,只有一张略宽的木凳。

    他坐在床边,夏鸢坐着折叠凳,两人在木凳两端,一人守一碗泡面,电风扇在旁边呼呼吹着,淡淡袅袅的热气在两人之间牵了一座桥,让彼此的距离仿若近在咫尺。

    周野听夏鸢说今晚发生的事情,眉头一直皱着,那双总是含着笑的眼睛也罕见地没了笑意。

    夏鸢说完自己的遭遇,已经没有刚进门时的尴尬与紧张了,说着,还能自嘲地笑一笑。“你瞧,我没让他们抢了钱,凳子也没让他们抢走,只损失了一点没卖完的头花和一床旧床单,是不是还算幸运?”

    周野不晓得她这盲目的乐观是从哪来的,他躬身一手撑着床板,一手撑着膝盖,严肃道:“那是碰上了我,要没碰见我,后面会发生什么,你敢想么。”

    夏鸢自然不敢想。

    她敛去笑意,垂下眼帘沉默半晌。

    周野见她不说话,神情略松和了些。

    他也不是要责备她,只是听见她说黄毛在天桥上想对她动手动脚,他就气不打一处来。

    以黄毛在路口那暴躁的状态,难以想象夏鸢如果真的在那条胡同里被他们追到,后面还会发生些什么。

    得亏了今天傍晚那场雨,要不是他今天去了网吧,往天那条路他根本就不会去。

    想着,周野刚放松的神情又紧绷起来。

    还是不能太心软,他总得让这丫头知道知道危险和教训。

    夏鸢却在这时抬起脸来,巴掌大的小脸上一双眸子水汪汪的,她带着清浅的笑意望着周野,轻声说:“还好我遇见你了。”

    周野一梗。

    拳头握紧又松开。

    良久,他的眼角到底还是软了下去。

    “不说了。吃面。”

    夏鸢原不觉得饿,袋子一揭开,泡面的香气飘出来,她顿觉饥肠辘辘。

    周野家的碗不大,面条吸了汤汁后通通胀大了两倍,在暖调的灯光下泛出油润的光,格外诱人。

    可惜水放少了,和着调料咸了点,但夏鸢吃得很香。

    这是她吃过的最好吃的一碗泡面了。

    周野见她一碗面条迅速见底,挑眉问她:“再来一碗?”

    “可以吗?”夏鸢想吃,但又有些不好意思,他们只买了五包面,一下就吃了三袋,那周野岂不是很快没有吃的了,“……那就只剩两袋了。”

    周野闻言嗤了一声,“你还担心我没吃的?”

    说着,他起身去给夏鸢泡面。

    夏鸢哪好意思让他亲自动手,忙跟着起来,“还是我来吧……”

    但周野将她按了回去。“你坐下。”

    周野语气很硬,但夏鸢坐在小凳上,仰头望着他的背影,眸子里忍不住露出一些笑意来。“明天我再买一些还给你。”

    周野端着面碗回来,见她望着自己傻笑,他问:“你明天还要出摊?”

    “要的。”夏鸢点头。

    “你不怕又碰见那群人?”周野坐下问她:“他们今天没抓到你算账,后面肯定还会再来。你准备怎么办?”

    夏鸢暂时还没想到这个问题,“嗯,我可以找其他人问一下他们来的规律,等下次他们要来的时候我就提前收摊,或者休息一天。”

    周野用筷子挑了两根面条,“你去问谁?谁能说得准他们是初一还是十五来?”

    夏鸢想了一下,“我旁边买袜子的大叔好像知道。他今天收摊很早,还让我也早点回去,说晚上会有大麻烦找上门。”

    “我觉得他说的大麻烦就是这伙人。”

    “真是稀奇,这事儿还有规律可言呢。”周野显然不信,但他忍不住又问:“既然那卖袜子的都提醒你了,那你怎么不听话,非要待到那么晚。”

    夏鸢闻言,有些难为情地垂下眼,“……是我贪心了。”

    周野抓住机会教育她:“钱是永远赚不完的,为这点钱把自己搭进去,不值当。”

    夏鸢头低得更下一点,“嗯,你说得对。”

    “这才对嘛,以后别这么拼……”

    “可我需要钱。”

    周野话音一顿。

    夏鸢低着头,额前发丝散乱,遮住她半张脸,那双水润的眸子也隐在了阴影里,看不出生气。

    她说:“我得挣够生活费,不然……就上不了大学了。”

    周野没上过几天学,他对学校的记忆无非是做不完的作业以及永远会被撕得粉碎的作业本。

    他不懂上大学对夏鸢来说意味着什么。

    但他知道走出去对他们来说意味着什么。

    沉默良久,周野低声说:“快吃吧,不早了。”

    -

    周野的屋子里只有一张单人床,他让给了夏鸢。

    由于没有独立的卫生间,他带着夏鸢到后边院子里的张婶家里借了浴室,又借了张竹床。

    大半夜地把人家吵起来,夏鸢有一万个不好意思,尤其是张婶流转在她和周野之间的眼神更是让夏鸢害羞得连抬头都不敢。

    周野给了张婶五块钱,买了条新毛巾和一块新的香皂,他们转身进屋拿东西的时候,夏鸢听见张婶对周野笑说:“小子眼光可以啊。”

    张婶家的浴室在室外,院子的一角,一看就知道是后边才建起来的。

    浴室里灯光昏暗,门锁耷拉着,扣不严实。

    周野过来将东西递给她,晃眼看见这环境,主动指了指墙根说:“我在门口守着,不用怕。”

    夏鸢想说其实可以不用这么麻烦,她自己到不远处的公厕里收拾一下就好了。

    周野闻言却像是听了个什么笑话,“我有洁癖,你跑了一晚上不洗澡,等会儿还想躺我床上?”夏鸢一愣。

    “赶紧的吧,你洗完了我也得冲个澡。”

    夏鸢被他推进了浴室。

    周野在外面说:“门锁好,不然一会儿风把门吹开了,你可别说我占你便宜。”

    夏鸢脸上微热,依言将门带好。

    眸光落在坏掉的门闩上,夏鸢顿了一下。

    这门锁与不锁有什么区别呢。

    夏鸢相信他不会做什么,就像虽然他说自己有洁癖,但其实她知道,他是怕自己接受不了那样的环境,所以才什么东西都给她准备了新的。

    周野实在是个很好的人。

    他从来不说。

    但他让夏鸢看见了温柔。

    洗完澡,夏鸢先回屋子里。

    等周野回来的时候,她已经睡着了。

    竹椅上有她替周野准备好的被单和枕头,她自己只盖了一条枕巾。

    风扇吹得她在床上蜷缩成一团。

    周野将风扇设定了摇头,轻手轻脚将被单和枕巾换了过来。

    给她掖被角的时候,周野顿了顿。

    夏鸢的睡颜很乖,散开的黑发铺在她脑后,乖巧的侧脸柔软得一塌糊涂。

    周野鬼使神差地伸出手去,落下之前忽然瞥见她用力到发颤的睫毛——

    手一僵,悬停在了半空。

    周野失笑。

    傻子。

    关了灯,竹床因为周野的重量在黑暗中发出吱吱呀呀的声响。

    夏鸢背对着床边,一动都不敢动。

    黑暗中,有静谧的清凉与说不清的温柔飘散。

    周野盯着天花板,黝黑的眼瞳在黑暗中格外明亮。

    “明天我陪你一起去摆摊。”

    他突然出声,床上的人背脊登时一紧。

    夏鸢回过头来。

    不等她开口,周野跟着说:“六点半,我在车站等你。”

    黑暗中的竹床和周野都只剩一个模糊的轮廓。

    周野翻过身,背对着她。

    声音平淡而温柔。

    “你放心挣你的生活费。”

    “其他一切有我。”

    作者有话要说:  我不行了我被今天的野子哥迷死了,又帅又温柔,还体贴入微,谁不想要一个这样的男朋友!

    感谢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