瓢泼的鲜血把他全身都染红了，阿米戈达拉那庞大的头颅在这最后的一击下从中间开裂。

    “在噩梦中死去的人会回归现实，是吗？”

    在飞溅如暴雨的污血中，舍曲林轻声问。

    梦境开始崩溃，阴影和光明交融成雾蒙蒙的灰色，悬崖、河流、白塔与死去的阿米戈达拉都在开裂粉碎。这过程如同沙漠里的风化，只是快得仿佛将千万年浓缩在了一呼一吸之间，倏忽岁月老。

    无数碎片一样的光从他们身上明明暗暗地掠过，舍曲林闭上眼睛，这一瞬间仿佛有什么在记忆深处破土而出。

    颅脑深处的剧痛中，无数画面如同狂风一般呼啸而来，随之而来的是极深的恐惧，潮水一般将他淹没。舍曲林竭力想抓住那些看不清的画面与人影，但无论如何睁大眼睛，那些往事都还是像水中月影一样在指间纷纷破碎。

    模糊的面容，模糊的声音……春来后下雪，花开后花又谢。他看到无数人来又复去，人群奔流如水，尘世间的万物转瞬枯荣。

    在一切嘈杂归于沉寂之时，只有一个人还在他身边，拉着他的手。

    他们并肩坐在黑暗里，男孩拥抱着他，轻轻将侧脸抵在他的肩头。

    “哥哥。”

    啊。

    他……想起来了。

    舍曲林猛地按住额头，在这一瞬间，心中所有的恐惧都变成了痛楚。

    原来那所有的惊恐与绝望都源于那个被自己遗忘的失去，在意识到这一点的瞬间，虽然他丢失的记忆仍然没有恢复，可凶猛的悲伤已经从记忆深处追赶了上来，像蛇一样死死咬住了他的心口。

    他确实弄丢了自己最珍贵的事物……

    那个不能遗忘的人……是他的弟弟啊。

    舍曲林痛苦得想要把自己蜷缩起来，他的心像石头一样僵硬开裂，但身体却沉重得无法挪动哪怕一根指头。

    --他们正在从梦魇坠落向现实，寒冷迅速地消退，现世的阳光照在他们身上。

    “再认识一遍吧。”青年站在他面前，阳光照耀在他的发丝和肩头上。他偏了下头，一缕半长的发丝从耳后坠落，在微风中闪烁着透明一样的光。

    “我是海迷纳，治愈教会派往横滨的主教。梦中的约定仍然存在，我会告诉你所有你好奇的知识……谢谢你救了我。”他的眼睛清亮，神色诚挚：“我的异能可以让我在危险的时候遇到好运，但你是我遇到的第一个被命运派来救我的人。因此，我和林一定是天命注定的好友吧。”

    --“即使拿着慈悲之刃，被杀掉的人在现实里也会因为意识死去而发疯的。”青年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听起来有些无奈，“林，下手轻一点啊。”

    鲜血狂喷。

    亚沙庞大而强壮的身躯僵硬，所有的肌肉不受控制地紧绷起来，坚硬如岩石。

    但没有一块石头能流出这么多的血，舍曲林一手扶着他的后背，另一手握刀。洛阳的刀身全部没入巨人的后心，又从胸前向上倾斜着顶出半寸，比起亚沙高大如石像的身体，洛阳就像一尾窄长的银色小鱼一样纤细。

    但正是这把刀咬穿了他的心脏……舍曲林转动刀柄，刀口搅碎内脏和骨骼发出令人牙酸的微响，混杂着内脏碎片的污血顺着刀尖一股一股流淌出来，仿佛石磨里流出的豆浆。

    “明白。”他的声音平静。“只是内脏攻击而已，死不了的。”

    舍曲林猛地抽刀！

    刀锋对着亚沙的胸口，是从身体内部向外的斩击，用力之雄浑如同屠户举起砍刀劈向一头生猪。亚沙跪倒在地，胸口和后背如喷泉一般涌血，舍曲林那一刀几乎把他的脊柱从中间剖开了。

    舍曲林的身影闪动，瞬移到了海迷纳的身后。

    亚沙飞溅的黑红色血液洒在了被烧灼得发黑的木地板上，又被高温瞬间烧灼出一股焦糊的白烟。受到重创后这位曼西斯学派的教授已经无力维持梦境了，他来得气势汹汹离开时却狼狈得如同丧家之犬。

    现实中，办公室里的火已经烧得很旺了，隐约能听见外面呼喊救火的声音。

    这座楼已经彻底废掉了，整个二楼都像火炬一样包裹在一团烈火里，办公室里笼罩着浓烟，刺鼻的毒烟完全遮蔽了在地面上隐约流动的黑雾。

    砖头、水泥因为高温大块大块地坍塌掉落。但火场中的两人都是异能者，身体素质比常人要好，在舍曲林的雾气庇护下倒还能够忍耐。

    “亚沙不见了。”舍曲林环顾了一圈四周，他的肉眼无法看穿浓密的毒烟，但在解放黑雾后，一切的阴影都是他眼睛的延伸。“--窗户开着，血迹在窗台上消失，他跳窗逃走了。”

    “但是，即使是曼西斯梦境，能进入其中的应该也只有意识。”他微微皱眉，面色凝重：“他不该在现实中受伤……说起来，今天晚上的前半夜我去了月见町，有个没有异能的普通人不小心迷路到了那里，遇到了噩梦边境的怪物--但是没有被袭击，而且他看到了它们。”

    “哦？”海迷纳捏着自己的下巴，露出一副饶有兴趣的表情:“迷路到了月见町？没有普通人会迷路到那里吧。对于危险，人的本能向来比理性更敏感--不过我对那里的事情也不太清楚，你知道的，我来横滨不比你早多少，我只知道那里的事与我们治愈教会和曼西斯都没有什么关系。如果那里的梦境生物没有攻击你说的那个人，那他有可能是当年事件的相关者--虽然那些都是没有理智的怪物，但谁知道噩梦里会发生什么呢。你要是实在好奇，就以那个人为切口调查一下好了。”

    舍曲林摇了摇头，“我之前去探查过月见町，那里没有我的气息，应该与过去的我没有关系。我只是奇怪为什么普通人也能看到梦境生物……以往那边发生的死亡案件只是‘受到不明生物袭击而已’，误入的普通人被自己也看不到的东西杀死--我还没遇到过今天这种情况。”

    ”看来是梦境里又发生了什么变化，导致梦和现实的界限进一步模糊了--梦中受到的伤害会出现在现实的身体上，而普通人也能看到噩梦里的野兽。”海迷纳的声音很愉快：“很快就要到狩猎之夜了，不知道这次会是什么样子……它会完全和现实重合吗？”

    他的语气里饱含期待。

    舍曲林没有出声，只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反正只要杀掉那个作为梦境核心的怪物，狩猎就会结束。”他反手把洛阳收回披风下，声音略微冷淡：“不管这次会出现什么，我都会结束那一切。”

    海迷纳微笑起来。

    “啊，我知道，你总是这样勇敢的。”他从沙发上提起自己的皮箱，看向舍曲林：“我的好猎人，你愿意在我无家可归的时候，提供给我一个温暖的住所吗？”

    他的话题实在是转变得太快，舍曲林愣了一下，下意识道：“我家客房有人……等等。”他忽然意识到了海迷纳的暗示，“你是想住我的房间么？”

    海迷纳点头，眼神里满是期待。

    “唔。”舍曲林有点为难地皱起眉头沉吟，“虽然不需要睡觉，但我的卧室里全是镜子……你能适应吗？很抱歉我不能把它们拿开，我还需要用它们搜集梦境打探消息。”

    “完全可以。”海迷纳的声音慢悠悠，“你以为我是谁？”

    舍曲林无奈地微微摇头。

    “走吧。”他率先开口道，“带着你的东西，这里不是什么聊天的好地方，而且再过几分钟消防车也要来了。”

    外面的喧哗声越来越大，隐约可以听到远处急迫而规律的车笛声。

    “好嘞好嘞。”海迷纳跟在他后面，舍曲林那种借助影子的瞬移没办法带人，因此两人要去他家还是只能靠两条腿走路。

    舍曲林从黑雾中招出一根光滑的触须缠住海迷纳的腰，把他从窗户放了下去，同时自己直接瞬移到楼下。看着青年笑眯眯的脸在烟雾中下落，他忽然又怔了怔，回过味来：“等等，难道你一开始把书店烧掉，就是为了这个目的？否则要隐藏我的雾气也有别的办法，不必直接放火。”

    声音相当不可思议。

    “嗨，嗨，不要在意那么多。”海迷纳依然微笑，“多一个舍友不好么？做饭打扫跑腿家政全包，我还可以给你家俩小孩当家教，而且给你暖床也可以喔。”他眨了眨眼，声音暧昧，漂亮的脸上我见犹怜。

    舍曲林静静的看了他一眼。

    “你应该知道我家在哪。”他忽然开口。

    “知道……”海迷纳随意地点了点头，忽然察觉到不对：“嗯？”

    “再见。”舍曲林利落地道。

    下一刻，他的身影猛地化作黑雾，等到雾气散去，原地就只剩下海迷纳呆呆地站在那里了。

    ……

    芥川龙之介从海水里上浮出来，对着海面上苍白的明月深深地呼出一口气。

    秋天的海水已经冷得刺骨，尤其是在夜里。但他已经在水里浸泡了很久，身体习惯了水温，于是整个人都从内而外的热了起来，仿佛有无形的火焰顺着四肢百骸温温地流淌。

    他像一条白色的鱼似的游到岸上，踩着黑色的礁石披上衣服。夜风吹过身体，芥川龙之介皱了下眉头，一边用赌场里找到的浴巾擦干身体，一边把头发上的海水拧干。

    擦着的时候，他又想到太宰治和他的那些话，于是忍不住看向海里。在一个多小时前他离开了那个梦境--回到现实后他才发现整个赌场的人都死了，躲在外面的员工不知道经历了什么，尸体看起来像是被活剥了一样痛苦，芥川检查了一下，发现自己连那些死尸的男女都分不出来。

    相比之下那个莒火会的小头目看起来反倒更安详一些，虽然被罗生门切了片，但拼起来至少有个人形。芥川龙之介想着太宰治的话，翻开死尸胸口的纱布检查了一下，果然那里有一处枪伤，正好打断了死胎的脐带。

    不知道是不是被之前的梦境耗尽了力量，所有死胎看起来都更加干枯，而那个古怪的符文则完全消失了。他把四个死胎都塞到包里，此时那个手提包正安静地躺在礁石上。

    芥川把它用罗生门提起来，黑色的利爪伸向海中。

    --虽然是为了洗澡才来的海边，但是，如果说找地方销毁，丢进海里应该也没问题吧。

    芥川这么想着。他远远地看着黑色手提包被撕碎，其中的死胎接二连三掉进海水里，头也不回地迅速从这片海滨离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　　（久违的特长【双关】作话警告）

    今天我终于从狼狈如狗的窘境里解放了，仿佛十年苦囚重见天日（痛哭流涕）先是卡文又是紧急备考，你问我这是不是人过的日子，我说不是，这难道就是死线战士宿命的劫难吗！评论我会一条条回复，今天晚上我不干别的了！这几天都没有精力祷告我信徒失格了呜呜呜呜，我羞愧的泪水浸透了我的小蒲团（guna！）

    关于剧情，我尽力暗示了（悲）但是很多暗线实在是没有笔力或者没有篇幅去写，而且又涉及一些我预判你的预判之类的隔空斗法，就很难办……都怪舍曲林不是剧本组！没办法主角视角破案，都是他的错！（林：？）总之芥川篇结束后会复盘，专门用一章作话说一下本篇里的明暗线和各人的目的。

    明天就下新晋了，感慨良多……一开始真的没想到会有这么多人陪伴，我好开心（瑟缩）所以，无论最后怎么样我都一定会让林走到结局，希望那个时候还能和大家一起见证。

    以及，决定这几天就着手入v，虽然很慌张也很惶恐，但但但，总感觉“我也是有v文的人了耶耶耶”说起来很有面子！!!（发出羞耻但诚实的叫声）

    祷告……今天先不祷了，我直接爬着抱大腿tat大佬，大佬你看我磕头谢罪的姿势标准吗555(滚啊谁要被你抱大腿！)

    明天恢复祷告，主要是这几天攒下来的要仔细数，预期时间太长来不及了（流下臭弟弟的泪水）但我真的很爱你们，很感谢呜呜呜呜噫，我磕个头满地爬成转经筒（不要奇怪发言啊!!!!!!）感谢在2021-04-08 20:57:57~2021-04-13 23:59:1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涯钺、裘德、存在 3个；酒盏风尘、代语、accelerator.、懒狗今天也在摸鱼追更、olalala、奈妈日常养崽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yuri、白崧初雪 50瓶；奈妈日常养崽 31瓶；吧嗒吧嗒、天甜腆殄、41587739、起名好麻烦、亚克里斯尔 20瓶；存在 17瓶；北瓜子 16瓶；山有木兮木有枝、咸鱼君、人格、微光、玉川上水、不爱吃糖、k、阳光无雪、姬别情、裘德、懒狗今天也在摸鱼追更 10瓶；东海最帅伞太、不正 7瓶；泥泥好可爱、成熟的民政局、宁熙哥、影子下的风筝i 3瓶；风雨瑶 2瓶；完全**、不知名花花子、啾也小天使、神代、盈盈、席南、余笙穆、九子虚黎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