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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像是要拘住天上月。...)

    等了片刻, 依旧没等到慕秋开口说话,卫如流越发烦躁。

    平日里不是牙尖嘴利得很吗,现在他想听她回答的时候, 她反倒闭紧了嘴。

    行云似乎是察觉到两人间的古怪气氛, 晃起马尾, 用马蹄刨着脚下松软的泥土。

    马背因它的动作颤抖起来。

    察觉到慕秋抓着自己袖子的手不自觉加重了力道, 卫如流拍了拍行云, 它才重新恢复了平静。

    卫如流压着自己的脾气,在沉默的僵持中败下阵来,耐着性子换了一个话题。

    “和我说说为什么怕骑马?”

    知道她怕骑马的原因,他才能更好帮她克服这种恐惧。

    他幼时喜欢用圣人训言来讲道理。

    后来遇到问题了,就用手里的刀来讲道理。

    总之从来都不是一个有耐心的人。

    如今偏偏遇到一个不能用刀来讲道理, 只能用耐心去磨她的人。

    在卫如流的耐心到达尽头前,慕秋终于开口。

    她很平静地说着坠马的事情, 说着自己护着郁墨,说着自己就要被高高扬起的马蹄踩到头上时,那匹马被侍卫用箭捅了个对穿,喷溅而出的温热马血淋了她一身。

    慕秋说:“当时我们骑的那匹母马, 同样很温驯。它还特别亲近我。”

    可即使如此, 它发狂时,还是险些要了她的性命。

    慕秋抽了抽鼻子,不抱任何希望问道:“你能理解吗?”

    卫如流肯定道:“能。”

    慕秋抬起头来, 自下而上凝视着坐在自己面前的卫如流, 弯着唇笑了笑, 也不知道有没有信他这句话。

    暖黄色的烛光倾泻在她的头发上。

    青丝散落在她身上, 如镀月霜。

    卫如流突然伸出手,勾住她被风吹得扬起的一缕头发, 用指尖缠绕着她的头发。

    就像是要拘住天上月。

    “我遇到过很多次刺杀,还上过战场。”他轻描淡写,却份量十足。

    慕秋的头发很柔软,随着卫如流的动作,缠绵在他指尖不愿离去。

    熟悉的栀子香再次充斥着他的鼻尖。

    他的身上好像也因她的靠近,沾染到了这种淡雅的香味。

    慕秋因他的话怔愣片刻,才连忙将自己的头发从他指尖解救出来。

    卫如流的心情重新恢复愉悦。

    他问道:“你觉得我的武功如何?”

    慕秋用手指梳着那缕被他把玩的头发:“很强。”

    “如果再遇到你小时候那种情况,你觉得我能在第一时间赶到,在不杀马的情况救下你,令你毫发无伤吗?”

    “……”慕秋张了张口,“也许能。”

    能以一人之力血洗刑狱司,卫如流别的地方不提,武功绝对是一等一的强。

    “肯定能。”说着,卫如流反握住她的右手,用了巧劲让她的右手松开自己的袖子,语气里带着些许询问,“现在让行云走几步?”

    慕秋深吸口气:“好。”

    卫如流拍了拍行云的背,行云会意,慢慢沿着他们来时的路走出去。

    走了大概十几步,不用卫如流开口,慕秋慢慢松开他另一边袖子。

    她睁着眼,感受着在马背上的滋味。

    其实还是有点害怕,但这份害怕在她的承受范围内。

    行云很快就走到了驿站门口,在卫如流的示意下,行云往驿站外走出去。

    要是想让马儿有足够的地方撒开腿跑,还是得到外面的官道上。

    驿丞正在陪简言之饮酒,他坐的位置恰好正对着大门。

    他揉了揉眼睛,望着门口放下,惊道:“简大人,好像有人骑着马出去了。”

    “哎——”简言之一听就知道是谁了,端起酒碗,“没事没事,这件事我知道。来来来,我们继续饮酒啊!”

    行云绕着驿站,在驿站周围的林子里走来走去。

    走了约有半刻钟后,卫如流感受到慕秋紧绷着的身体慢慢放松不少,他故意一夹马腹,让行云小跑起来。

    猝不及防下,慕秋一惊,气道:“你就不能先提醒我一下吗!”

    卫如流淡淡道:“不能。”

    慕秋越发气恼。

    行云跑了一会儿,卫如流还是方才那个欠揍的语气:“你没有害怕。”

    慕秋这下是又好气又好笑。

    所以刚刚他是故意的,就为了让她对他生气转移注意力?

    “要再快些吗?”卫如流这回倒是提前问了。

    等到慕秋点头,卫如流挥动缰绳,催促行云加快速度。

    马匹在疾驰,冰冷的风从慕秋耳畔呼啸而过,带着夜间特有的凉意。

    除了风声,雀鸟叫声,慕秋还能清楚听见卫如流的呼吸声。

    不轻不重,却让人无法忽视。

    她只要稍一仰脸,便能看清他的喉结,以及轮廓分明的下颚。

    “怎么不说话?”卫如流没发现她的不对劲,在她耳边低声问道,“还在害怕吗?”

    慕秋迅速挪开视线,往斜后方仰了仰身子,拉开她和卫如流之间的距离:“比白天好多了。”

    卫如流瞧不得她这种要和他拉开距离、撇清干系的做法。

    实在是刺眼极了。

    他勒停马匹,用手掌抚摸着马匹的背,问慕秋:“你要不要自己骑会儿?”

    一个“好”字已经滚到了唇齿间。

    就在这时,大伯母说过的话在慕秋脑海里回响。

    慕秋心下轻叹,出声拒绝:“不了,我累了,想回去休息。”

    卫如流没多想。

    她今天赶了一天路,折腾了一天,没精力也是正常的。

    今晚先好好休息,明日他再抽空教她骑马就好。

    “好,我送你回去。”

    慕秋与他打起商量:“你能不能放我下马,让我走回去?”

    卫如流笑了一声:“抓紧我。”说罢,双腿夹着马腹,竟是催促行云用最快的速度奔跑。

    慕秋压根没做好准备,身体一个踉跄,险些摔进他的怀里。

    最后强行稳住身形,一头砸在卫如流左肩上。

    卫如流被她砸得闷哼一声:“这是在报复我?你不疼吗?”

    慕秋捂着额头,那里怕是已经红了一片。卫如流的身体未免也太硬了些。

    马进入马厩里,卫如流拎起灯笼到她额前,伸手想撩开她额前的发。

    慕秋迅速躲开。

    她爬下马,与卫如流道了谢,转身离开马厩,直直回到她的房间。

    这一小小插曲并不影响卫如流的好心情。

    再启程时,简言之骑马跟在卫如流身边,觉得相比起昨天那种凛冽如冬的滋味,今天真可谓是温暖如春。

    果然,上司心情好,身边的人才能活得惬意舒服。

    但这种温暖如春的滋味才持续半天,又再次叫停。

    ***

    中午,众人停下休整。

    慕秋坐在火堆旁。

    比起昨天,今天她的状态好了不少。不需要沈潇潇搀扶着她下来,还有力气自己下马。

    坐了一会儿,慕秋觉得无聊,去问人要了一小袋子红花生,把它们倒在靠近火堆的地方慢慢烤着,时不时会用木棍拨弄一下,免得花生受热不均匀烤糊。

    简言之饿了,锅里的饭还没开,他只好到处转悠。

    路过慕秋身边时,他笑着打了声招呼。

    慕秋把花生从火堆旁边扒拉出来,问简言之:“要吃些吗?”

    简言之眼前一亮,盘腿坐到慕秋身边:“那我就不客气了。”

    接过慕秋递来的一把花生,简言之手一用力,剥开花生外壳,再用手掌揉搓两下,抖掉红色外衣送进嘴里。

    明明是平平无奇的食物,但简言之吃得很享受。

    这种享受是会感染身边其他人的,慕秋眼里带了些笑意,也跟着剥起花生来。

    禁卫军副统领针对扬州的事情,找卫如流聊了一会儿。聊完正事,卫如流一扭头,就看见了坐在火堆旁的慕秋和简言之。

    周围其他火堆都坐满了人,只有慕秋在的那个火堆还空荡荡的,卫如流二话不说,直接走了过去,在慕秋对面坐下。

    简言之吃完手里那些花生,瞅着慕秋。

    慕秋笑着又给简言之分了一把。

    简言之为自己开脱:“这么烤花生还真挺好吃的。”

    是慕秋烤的花生太好吃了,不是因为他馋嘴。

    慕秋笑着,与简言之聊起自己在扬州的生活:“以前在扬州,我爹没钱买下酒菜,就让我烤些花生来给他送酒。”

    卫如流就是在这时候走到火堆边的。

    他平静看了简言之一眼,在慕秋对面坐了下来,还不忘解释一句:“只有这里空着。”

    没人回应他。

    慕秋纯粹是当做了耳旁风。

    简言之是因为有自知之明,知道这句眼巴巴的话肯定不是解释给他听的,所以一心吃着他的花生。

    他剥花生的动作很麻利。

    咔,咔,咔。

    剥花生壳的声音很清脆。

    一把花生很快下肚。

    卫如流一条腿支着,一条腿屈在地上,垂眸看着跳跃的火堆。

    似乎是忍耐到了极点,卫如流冷声问简言之:“你很饿吗?”

    “啊?”简言之茫然,捏着手里最后一颗花生,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简言之,你还要吃吗,我这还有一些。”慕秋适时给简言之解了围。

    简言之后背发凉。

    卫如流落在他身上的那道视线里,明明什么情绪都没有,简言之就是觉得自己即将大难临头。

    他意识到哪里不对了!

    救命!

    只要他吃完花生,慕二姑娘就会再给他抓一把,但卫如流那家伙眼巴巴坐了过来,别说一粒花生米了,慕二姑娘连个眼神都没给卫如流!

    简言之怀疑自己再在这里待下去,卫如流就要拔刀了。

    他僵着脸,看了看那些诱人的花生 ,忍痛道:“不,我不吃了。那什么,我瞧着饭好像快做好了,我过去看看。”

    人既然走了,慕秋低着头,自己给自己剥花生吃。

    她注意到对面的卫如流又僵坐了会儿,才站起身离开这里。

    没等慕秋松口气,卫如流又折返回来了。

    还带回了两个拳头大小的土豆。

    他把这两个土豆扔进火堆里,用慕秋刚刚用过的那根木棍扒拉着灰烬,把两只土豆埋进里面。

    慕秋注意到他的行为,突然想起那天在驿站他给她吃的小土豆。

    难道那也是他烤的?

    土豆熟得很慢,扒拉了一会儿,卫如流仿佛失去兴致般,将木棍丢到一旁,既没有走开,也没有主动和慕秋搭话。

    这正合慕秋的意。

    她一个人剥完了花生,正好白霜在不远处朝她挥手,慕秋去找白霜,取了刚出炉的温热饭菜。

    再转过身时,卫如流依旧孤零零坐在火堆旁边。

    似乎有下属去找他,提醒他晚饭做好了,但他不知道说了些什么,下属脸色泛白跑掉了。

    各个火堆旁边都围坐满了人,唯有卫如流坐着的那个火堆,在她离开后就只剩下他一个人。

    理智告诉慕秋,她的做法没有错。

    她确实没有以前那么讨厌卫如流了,也开始隐隐怀疑那个噩梦的真实性,但这不代表她就要亲近卫如流。

    疏远卫如流,对她身边任何人都好。

    慕秋彻底走开。

    ***

    下午赶路时,简言之差点儿哭出声来。

    他垂头丧脑跟在卫如流身边。

    不等卫如流开口问,简言之先把一切都抖了出来:“我真的只是路过,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卫如流平静反问:“你在说什么?”

    死鸭子嘴硬!简言之暗骂。

    骑了约有小半个时辰,简言之实在受不了卫如流周身那股凉飕飕的冷意,默默跑到了队伍最末尾,与卫如流隔了老远。

    卫如流几乎将队伍的速度提到了最快。

    一些骑术稍差的下属苦不堪言,偏偏又不敢去触卫如流霉头,只好强行撑着。

    在下属们盼星星盼月亮的期待下,驿站终于到了。

    下马时,不少人险些喜极而泣。

    作为罪魁祸首的卫如流毫无自觉,抱着刀踹开驿站门,冷眼逼退迎上前来的驿丞,径直走到三楼最好的房间,“啪”地一声甩上门。

    沈默还想找卫如流讨论些事情,进了驿站就只能看到卫如流消失在房间的背影了。

    沈默有些茫然,问简言之:“简大人,老大是遇到什么烦心事了吗?”

    简言之沉痛敲桌:“是啊。”

    “有什么是我能为老大分忧的吗?”

    简言之叹息:“怕是没有。”

    能为卫如流分忧的人……

    简言之转眸,看向风尘仆仆依旧不掩风华、吸引了周遭不少视线的慕秋。

    慕秋没有注意到简言之的视线。

    虽然勉强克服了恐惧,但是骑马赶了一天路,对从来没骑过马的慕秋来说还是有些勉强。

    她没有在大堂待着,直接回了房间休息。

    白霜去了趟厨房。

    回来时提着一个食盒,里面有两人的晚餐,还有一个烤好的土豆。

    凉的。

    似乎烤好了有段时间。

    慕秋问:“这个土豆……是哪来的?”

    白霜没察觉到有什么不对,笑道:“是厨房的人给的。”

    慕秋戳了戳土豆表皮:“怎么是凉的,还只有一个?其他人有吗?”

    白霜一愣,脸色微变:“小姐是怀疑有人往土豆里下了毒?”

    她瞬间阴谋论起来。

    慕秋摇头:“不是。”

    她欲言又止,最后还是不再探究。

    吃完饭后,原本是打算直接洗漱躺下休息,但瞧着那个孤零零摆在桌子上的土豆,慕秋眼前又浮现出那个孤零零坐在火堆旁边的身影。

    “算了,没必要浪费粮食。”慕秋低声自语,说服了自己。

    她慢慢吃着土豆,刚吃完,外面传来敲门声。

    慕秋走去开门。

    门外站着的竟是卫如流。

    他没看她,视线落在门缝角落,淡淡问道:“昨晚说了要教你骑马。你还没学会。”

    “……我不想学了。”

    卫如流沉沉看了她一眼。

    “好。”

    从她嘴里听到了答案,卫如流不做任何纠缠,转身就走。

    与昨天晚上的表现截然不同。

    走廊上再次空无一人。

    慕秋握着门在原地多站了会儿,早春的风簌簌吹入堂内,冷得她打了个哆嗦。

    当天夜里,不知道是因为睡前吃了东西,还是因为别的什么事,慕秋的身体已经疲惫得不行,但依旧在床上辗转许久,方才沉沉睡去。

    接下来几天,慕秋和卫如流都没有任何交流。

    但每天晚上,慕秋的食盒里都会有额外的食物。

    有时是土豆,有时是烤玉米。

    甚至还会有烤芋头。

    直到抵达扬州城的前一天中午,慕秋又烤了一次花生,把烤好的花生全部送给沈潇潇,感谢她这些天的帮助。

    那天晚上,每天都会有的额外小零食没有了。

    慕秋:“……”

    真是幼稚。

    这么吐嘈着,慕秋的心尖却仿佛被羽毛轻轻拂过,带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第二天一大清早,众人再次启程。

    不过这一次,他们不再需要赶路,而是慢慢骑着马。

    接近正午时分,一道宏伟的城门映入众人视线。

    扬州城,终于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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