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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还怕我吗?”...)

    王乐平穿着狱卒衣服, 拎着草绳绑好的肉走回家,一推开门就大嚷道:“娘,我回家——”

    一个“了”字, 生生卡在了喉咙里。

    他瞪着站在水井边, 挽着袖子打水的卫如流, 险些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大大大人, 你怎么会在这里?”王乐平声音磕巴。

    水桶装满了水, 卫如流不废什么力气,轻松拉了上来。

    他解着绑在水桶上的绳子,正想回答王乐平的问题,慕秋从厨房里走了出来:“师兄,你回来了。”

    破案了。看到慕秋, 王乐平再傻也知道卫大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王乐平把肉递给慕秋,憨笑道:“不知道你们过来做客, 只买了这么一点肉。”

    “没事,大娘说要杀鸡。”慕秋就着卫如流提上来的井水洗肉。

    王乐平特别自来熟,他也不拘谨,走过去也取了些井水洗手, 还朝卫如流笑着打了个招呼。

    吃了顿对普通人家来说算丰盛的晚饭, 慕秋和卫如流告辞离开。

    慕秋面朝夕阳,负手倒退着走。

    卫如流余光落在她身上,担心她这么走会绊倒, 又分出几分心神, 欣赏着巷子四周炊烟袅袅。

    “你今天好像很轻松愉悦。”慕秋说。

    卫如流神情放松:“是啊。”

    这里的一切都很平和。

    没有血腥杀戮、刀光剑影, 也没有权势谋划、尔虞我诈。

    在这样没有危险的环境里, 他也不用像平时那般提着心警惕四周。

    他真诚道:“你生活的地方很漂亮。”

    慕秋弯着唇:“我也很喜欢这里。”

    虽然偶尔也会出现一些闹心事,但街坊邻居都很照顾她。

    她从来没因为自己是个被收养的人而苦恼自卑过。

    “能不能再耽误你一些时间?”慕秋说, “我想回家看看。”

    桂子树下积了层厚厚落叶,门上的锁也落了灰。

    慕秋没带钥匙,她直接从发间摘下一根发簪插进锁孔里,轻松转了两圈,在不损坏锁的情况下打开了锁。

    卫如流侧目:这手开门锁技术,可不比他某个精于此道的下属差。

    慕秋朝他眨了眨眼睛,把发簪重新插回发间,推门而入。

    院子里的一草一木,依旧保持着慕秋离开前的样子。

    慕秋晃了一圈,站在院中梧桐树根旁,用手指着一处地方,眸中泛起期待异彩。

    “我在这埋过一坛酒,你要不要挖挖看?挖出来了请你喝。”

    她嘴里问的是“要不要挖挖看”,实际就是在暗示卫如流用他的弯刀来挖土。

    卫如流:“……”

    他没有开口说话,默默撩开衣摆蹲下,没解开缠绕在刀上的纱布,直接用了内力加持在刀尖,轻松破开坚硬的土层。

    慕秋心满意足走开了。

    卫如流从黄土里取出一坛酒,慕秋抱着两个洗干净的碗,指挥道:“那边有井水,去洗手吧。”

    卫如流叹了口气,乖乖走去洗手。

    他回来时,慕秋已经喝光一碗酒了,又给自己倒了碗。

    “你酒量好吗?”卫如流随口问道。

    慕秋抿唇:“不好。”说着,低头喝了半碗酒。

    卫如流在她身边坐下,端起另一个碗慢慢喝着。

    “喝醉了怎么办?”

    “没关系,我喝醉了不会耍酒疯。”

    卫如流就放任她了。

    慕秋需要发泄。

    酒不一定是个好东西,但适合现在的她。

    这些天里她一直表现得很坚强,哪怕难过也只是微微红了眼眶,从不曾歇斯底里过。

    因为她很清楚只有保持冷静,才能更好去说服慕大夫人和慕二老爷,让他们同意她来扬州。

    来到扬州这段时间,千头万绪都需要去梳理,她没有时间更没有心思去发泄。

    如今在这个最能令她卸下心防的地方,她终于可以尽情露出自己的情绪。

    卫如流喝得很慢,半碗酒还没喝完,慕秋再次满上酒。

    卫如流皱了皱眉,一口气喝完碗里剩余的酒,放下碗看着她。

    这酒初初入喉时辛辣,后劲更为绵长。

    不多时,酒劲上头。

    慕秋眼尾泛起淡淡的红晕,眼眸里仿佛含着水光。

    她似是注意到卫如流的目光,也向他看来,但花了好一会儿才完成视线的对焦,看清他的容貌,嘴巴一张一翕。

    声音很轻,卫如流凑近了才听清她在说些什么。

    她说的是:“卫如流,你长得真好看。”

    卫如流愕然。

    确实醉了,清醒时绝不会对他说这种话。

    他心中一动,低声问她:“然后呢?”

    慕秋歪了歪头,似乎是在思考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想了好久,慕秋抬起带着凉意的手,落在卫如流头顶。

    她轻轻拍了拍他的头,又抚摸了两下,板着脸严肃道:“这些年你一定过得很辛苦吧。”

    卫如流僵在原地:“……你是在可怜我吗?”

    慕秋纠正:“是在安慰你啊。”

    “……我不需要安慰。”

    慕秋皱了皱鼻子,神情委屈。

    “又没有骂你,委屈什么?”

    卫如流不曾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如此耐心。

    他屏着呼吸,等待她的答案。

    慕秋的声音里也透着委屈,酒的后劲越发足,那些藏在她心里的想法也借着酒劲一股脑说了出来:“你写字这么好看,可是这双握笔的手沾过太多血了。”

    卫如流低头,五指屈张:“怕我吗?”

    他这双手,曾焚香沏茶,抚琴弄墨,后来举起屠刀,再未放下。

    可这就是他的命。

    他曾经无数次自弃,最初沾染上血腥时,用尽一切手段,试图洗掉手掌的粘腻感。

    到后来,杀人见血,于他不过寻常。

    他要活着,要活得好好的,用尽所有手段重新爬回原来的位置。

    他身上肩负着的,何止只是自己被彻底颠覆的命运。

    陷入思索之时,头突然又被慕秋轻抚几下,温软的声音轻轻响起。

    “你得活着啊,所以不能不杀人。我能理解。但是以后别动不动就用刀来解决问题。”

    她以前做过好多无奈的决定,就因为她担心他会突然发疯伤了她。

    但现在呢……

    慕秋皱着鼻子,努力理清自己混乱的思绪。

    她现在做的决定,还是出于无奈吗?

    她还会担心他发疯伤到她吗?

    头开始抽疼,慕秋无法集中注意力思考这两个问题。

    她晃了晃头,想要缓解这种不适。

    晃着晃着,面前的卫如流就分成了几道残影。

    卫如流笑,语气嫌弃,眼神却干净温柔:“你这句话,听着真是语重心长,难怪当时会自称是我的亲姑姑。”

    “姑姑,梁上的燕子都回巢了,我抱你回家。”

    慕秋抱着酒坛子不撒手,坛上的黄泥蹭了她一手。

    都醉得出现重影了,还没忘了她怀里这坛酒。

    “酒没喝完。”

    “带回去喝。”

    卫如流封好酒坛子,用自己的袖子给她擦了擦手,想抽走她怀里的酒坛子。

    她不依,卫如流只好作罢。

    他弯下腰,轻松打横抱起慕秋,走出院子时不忘落锁,抱着她慢慢走向巷子口。

    慕秋在他怀里,哼着不成曲调的歌。

    卫如流少时跟随琴艺大家学过琴,对音准格外敏感,听她哼唱得高兴,皱了皱眉,实在忍不了,跟着轻哼,试图扳回她的音准。

    “你哼得真难听。”慕秋不满嘟囔。

    “到底是谁哼得难听?”

    慕秋笑声清脆:“你啊。”

    “好,是我。”

    两人哼着哼着,卫如流的曲调也被慕秋彻底带偏。

    他有些无奈,也就随她去了。

    夕阳之下,两人依偎的影子拉得极长极长。

    倦鸟从两人身后归家,暮色一点点从云端消散。

    天际最后一缕光消失时,万家灯火渐次明亮。

    ***

    翌日,晨曦从半掩的窗洒入,透过层层叠叠靡丽的淡紫床幔,照见床上的人。

    慕秋手撑着头,慢慢从床上爬起来。

    她脑子还混沌着,撩开半边床幔,看清屋内摆设,确定这是自己在郁府的住处。

    记忆还停留在昨天下午,慕秋闭着眼睛努力回想。

    说过的话随着她的回想一点点浮现在脑海里,慕秋脸色微微泛白。

    环视一圈,慕秋果然在桌子上看到那坛喝了一半的酒,她捂着脸哀叹出声,再无侥幸。

    “喝酒果然误事!”

    她得静静。

    可这个念头注定只能成为奢望。

    才用过早膳,郁墨匆忙找到慕秋,高兴道:“那个卖柴少年的下落,有消息了!”拽着慕秋,兴冲冲跑去找卫如流。

    慕秋闭着眼。

    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早晚都得面对的。

    没错,昨天傍晚她喝醉了。

    自己做过什么,又发生了什么,总之她统统记不清了。

    已经做好装傻的心理准备,到了目的地,看到卫如流时,慕秋才知道何为人外有人。

    某些人可比她会装糊涂多了!

    那淡定的模样,仿佛昨天醉酒的人是他般。

    注意到慕秋的目光,他还轻飘飘看了她一眼,随后不带任何情绪地挪开视线。

    “站那干嘛,快来坐下。”见慕秋立在那不动,郁墨奇道。

    “没什么。”慕秋莞尔,随着郁墨走了过去。

    沈潇潇半跪于地,双手抱拳,开始回禀她调查到的一系列事情。

    “属下命人研究过笔架的竹子材质,又查过扬州附近所有山林,对比过那些山林产出的竹子材质,如今已经可以确定,用来做笔架的竹子产自凤鸣山。”

    “凤鸣山?”慕秋和郁墨同时诧异出声。

    “此地有什么特别之处吗?”简言之奇怪。

    郁墨答道:“扬州本地人都知道,凤鸣山多蛇鼠毒虫,而且常年起雾,除了以打猎为生的猎户和采药的人外,平日里很少有人出入那里。”

    慕秋斟酌片刻,轻声补充:“其实如果那个少年藏在凤鸣山附近也不稀奇。那里很适合用来做藏身之所。”

    只要熟悉大山的情况,往大山里一钻,轻轻松松就能脱身。

    卫如流淡淡道:“做笔架的竹子格外韧软绵密,确实很可能生长在多水之地。”

    示意沈潇潇继续说话。

    沈潇潇垂头,越发恭敬:“情况确实如各位所言。在凤鸣山脚下几里地外,有个不大不小的村子。”

    她的人装作路过,进村讨了碗水喝,趁机打探了村子的情况,夜间又用轻功把村子探了一遍,已经可以确定,村尾有一间普通茅草房,房子里住着的恰好是个进山采药为生的少年。

    他大半年前才来到这处村子,付了一大笔钱,又跪着哀求了村长,村长见他实在可怜,同意他住在村里,还把村尾那处空草房安排给他居住。

    村里的人都没听说过那个少年会读书写字,也没见他家里出现过笔墨纸砚。

    但少年不是从小就生活在村里,村民对他的具体情况也不太了解。

    沈潇潇:“他的警惕性极强,出入时一直带着斗笠,笠沿压得很低,似乎是怕被人认出他的脸。”

    她担心会打草惊蛇,没有马上把少年控制住,而是派了下属守在暗处,自己先赶回来禀报,请卫如流定夺接下来该如何做。

    卫如流:“他不是敌人。”

    确实不用控制住他。

    慕秋补充道:“我们现在在郁府,一举一动很可能都被人盯着,决不能把他带回来。”

    郁墨提了个主意:“他应该是在试图与慕秋取得联系,我们的人可以带着信物露面,表明身份与他接触。”

    “目前来看,这个做法最为稳妥。”简言之摩挲着下巴。

    他们四人是立在明面的靶子,若是亲自前往,那就太大张旗鼓了。

    顿了顿,简言之又提了个问题:“不过你不亲自露面,我们要怎么才能彻底取信他?”

    屋内一时沉默。

    慕秋突然出声:“我想到办法了。”

    慕秋提的办法并不复杂,得到众人的一致支持。

    沈潇潇领命退下。

    她方才半跪着,慕秋并未发现任何异常,但如今一走动,就能明显看出她一脚轻一脚重,显然有伤在身。

    “沈姑娘,你可是受了伤?”慕秋关心道。

    沈潇潇笑了笑,神情颇为无所谓:“只是点小伤,没什么大碍。”

    瞧着沈潇潇这态度,她身上的伤应该不是与敌人打斗时伤的。

    慕秋目送沈潇潇退下,偏头看向卫如流。

    卫如流言简意赅:“我罚的。”

    前些日子见沈潇潇时,她还一切安好。

    如果是卫如流罚的,那问题定然出现在这几日。

    而这几日发生的事情不过这么几件,慕秋大概猜到沈潇潇受罚的原因了。

    她点了点头:“我迟些给沈姑娘送几瓶伤药。”

    “不觉得我罚得过了?”

    “你管教你的下属,罚得再重,只要她甘愿领罚,谁也不能说你错了。”

    她若真觉得卫如流罚得重了,为沈潇潇仗义执言,那才不对劲。

    沈潇潇这个当事人都没发表任何不满呢。

    郁墨托腮,想要插话都不知道该怎么插话。

    她盯着两人,越琢磨越觉得不对劲。

    等慕秋和卫如流离开,郁墨扭头,对简言之感慨:“卫大人不愧是被陛下钦点的钦差,不仅能力出众,就连性子也这般好。”

    简言之缩在角落里摇晃算盘,一听这话,手里的算盘险些甩飞出去。

    “卫如流……脾气好?”

    他像是在听天方夜谭般,重复了遍,语气宛若置身梦中。

    “是啊。”郁墨肯定,“若是换了其他人当钦差,定然不乐意让我和慕秋参与到案子里,还会嫌我们在指手画脚。”

    简言之嘴角抽了抽:这是因为卫如流脾气好吗,这分明是因为那个人是慕秋!

    换个人说自己要参与到案子里试试?

    卫如流当场就能让那个人见识到什么叫血溅三尺。

    头都直接砍飞!

    “他的脾气确实很好。”简言之捏着鼻子,口不对心,“这么好的人,你一定得多在慕秋面前夸夸他。”

    慕秋肯定会痛击郁墨看人的眼光!

    郁墨不着痕迹,嫌弃地看了简言之一眼。

    相比之下,她就觉得这个简大人不够稳重。

    简家的祖训她可是听说过的,出了名的贪生怕死。

    而且这简言之还总是一副死皮赖脸的模样。

    一看就是个巧言令色之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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