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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章(是与他这个人的性子截然不...)

    佛殿外, 千古明月高照,夜风吹过不远处的松林,激起松涛阵阵, 一时无人说话, 只有不知从哪儿传来的暮鼓声和诵经声, 带着涤荡人心净去浮华的力量。

    慕秋回过神, 意识到两人靠的实在是太近了, 不由往后倒退一步,稍稍拉开距离,这才去打量他的神情。

    他的神情很平静,应该没出什么大事。

    “什么时候过来的?”

    “刚到不久。”

    慕秋抬手,摸了摸他发梢处的水雾, 戳穿他的谎言:“西山寺建在山巅处,入夜后雾气比平时重了许多, 你至少在外面站了半个时辰。”

    因为举着收,慕秋的袖口往后滑落些许,卫如流一垂眼,就能看清她白皙纤细的手腕。

    他安静站着, 任由她触碰。

    慕秋松开他的发梢, 走去拿了盏没点起烛火的灯笼。

    这是佛殿外专门给香客准备的,香客可以随意取用,只要用了记得归还即可。

    “到了这么久, 怎么不进佛殿里?”

    “持有凶刃, 不宜入内。”他腰间别有弯刀。

    佛殿周围的烛火不少, 慕秋刚想去取火, 卫如流已接过灯笼,抬手往高处一挥, 她甚至没看清他的动作,灯笼便点着了。

    卫如流亲自掌灯,走到佛殿台阶下方,回身看她:“要去哪儿?”

    慕秋弯着眼眸想了想:“陪我随便走走吧。”

    卫如流微微一笑:“好。”

    往前走一段路,便是松林。

    这片松林在西山寺建寺之初便存在了,算是西山寺特有景观之一。

    一条石子路藏在林间,慕秋走在石子路上,侧身去看卫如流:“你怎么知道我在西山寺的?”

    “去了慕府一趟,他们说你在这里我就过来了。”

    “我母亲忌日快到了,所以我过来和无墨方丈沟通我母亲的法事。”慕秋直接问道,“这么急着来找我,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卫如流停下脚步,抬手拂去不知何时落在她发旋上的松针:“想找你说些事情。”

    “什么事情?”

    卫如流提着灯笼继续往前走:“我最近有意修葺卫府,现在图纸已经出来了,想让你帮我掌掌眼。”

    慕秋抿了抿唇,两只手不自觉背在身后,快走两步越过卫如流,只给卫如流留下一道背影:“你的府邸,自然是你想怎么改就怎么改,为何要找我帮看图纸。”

    卫如流快步追上慕秋,与她并肩走着:“我不知道你喜欢什么风格的府邸。”

    慕秋被他这句话给噎了下。

    他的府邸,为什么……为什么要她喜欢?

    她咬了咬唇,没有接这句话。

    卫如流仿佛没意识到她的不自在般,又道:“我还特意吩咐过工匠要大动,所以图纸上的府邸,和你梦里看到的应该完全不一样了。”

    “……”

    “怎么样,要不要帮我掌掌眼?”

    慕秋拒绝:“不要。”

    卫如流笑:“那就算了。等卫府修葺完,我邀请你去做客,若是还有哪个地方觉得眼熟,你与我说一声,我让工匠再重新改改。”

    慕秋依旧不说话,但她敢肯定,卫如流就是故意的。

    还刑狱司少卿呢。

    登徒子,轻浮!

    渐渐地,两人走到了林间最深处。卫如流正准备继续往前走,慕秋突然拉住了他的袖子,兴致勃勃指着林间东侧:“那里好像有萤火虫,我们去那儿看看吧。”

    林间深处,漫天萤火虫在空中起舞,它们像是不怕人般,哪怕卫如流和慕秋突然闯入,它们也依旧在空中一闪一闪亮着光。

    慕秋抬起手指,想点一点飞到她眼前的萤火虫,这只萤火虫像是察觉到她没什么恶意般,轻轻落在她的指尖不动。

    慕秋微微睁大眼眸,笑了起来,想让卫如流看看她手里的萤火虫。

    一转头,才发现卫如流一直站在她身侧看着她。

    慕秋愣了愣。

    愣神之间,她手上那只胖乎乎的萤火虫摇摇晃晃飞走了。

    卫如流像是知道她要说什么般:“我看到了。”

    “好看吗?”

    卫如流眼眸安静注视着她:“好看。”

    慕秋别了别鬓角的发,别开眼望向远处:“你是不是还有什么事情没和我说?”

    她了解卫如流,如果只是单单因为图纸的事情,他不会这么急着见到她。

    卫如流缓步走到她面前,他低下头,轻轻牵起她的手:“简言之今日来找我,说简家和慕家早在大半年前就达成了共识,会为你与他定亲。”

    慕秋迅速看了他一眼,确定他脸上没有什么怒色,犹豫了一下,点头道:“是。年初花灯节时,简言之带我出去玩,应该就是我大伯母和简夫人有意为之。”

    她这副模样,分明是早就清楚此事,卫如流眼眸瞬间眯起,心口有些闷:“所以你早就知道这件事了?”

    慕秋心下叹了口气,说出来卫如流怕是要生气了,但思索片刻,慕秋还是实话实说,对他坦诚:“在去扬州之前。”

    长而翘的睫毛在他眼底下形成一片淡淡的阴影,卫如流想通了一些事情:“在从京城赶去扬州的一路上,你突然对我疏远,是因为知道了这件事情?”

    “没错。”

    慕秋已经做好了卫如流会发怒的心理准备,出乎慕秋意料的是,卫如流没有生气,他只是笑了笑,仿佛心头一个困惑终于得到了解答:“可是你在知府衙门时答应过我,再也不会疏远我。”

    “你真心拿我当朋友,急我所急,我向你道歉是应该的。”

    卫如流否认道:“我从没拿你当过朋友。”

    霎那间,慕秋几乎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夜风阵阵,撩起她垂落的发梢,也吹动了她的心弦。

    她几乎是下意识地,握紧了卫如流的手,与他十指紧扣着。

    这种举动代表着她无声的默许,卫如流轻笑了一声。

    他是在得寸进尺,可人会得寸进尺,往往是因为有恃无恐。

    他所倚仗的,从来都是她的默许。

    “简言之喜欢的人是谁,你应该能看出来。你现在还打算与简言之议亲吗?”

    “没有,我一直都没有这么想过。”慕秋果断道,“从西山寺回去后,我会马上和我大伯母说清楚,婉拒掉这桩婚事。”

    “你妹妹也到了议亲的年纪,要等你定了亲事才能轮到她,你不急,家里人会急,婉拒掉这一桩,还会有下一桩。”

    卫如流上前半步,与慕秋几乎咫尺之间,如果有人从远处看来,慕秋完全是依偎在卫如流怀里。

    卫如流松开了一直握在手里的灯笼,空出来的这只手抬起,慢慢插入慕秋的发间:“慕秋,你想过要和怎样的人议亲吗?”

    这样的距离、这样的氛围实在是太过于危险,慕秋有种自己已经变成卫如流猎物、落入他陷阱中的感觉。

    可这种失控的、危险的感觉,又意外地诱人,以至于她压根生不起半点儿后退的念头。

    她只能顺着他的力度仰起脸,与他对视着,在他幽黑的眼底,看见撩人的火焰:“自然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卫如流低声重复了这句话,“那在你议亲之前,先把刀鞘还我。不过,你找到刀鞘了吗?”

    慕秋知道他是故意的。

    在去扬州之前,她一直在努力寻找刀鞘,从扬州回来后,她却完全忘了这件事。

    她第一次如此正视这些事情。

    卫如流拇指轻擦过她发际:“为什么不回答我的问题?找到,或者没找到,就一句话的事情。”

    “卫如流!”慕秋咬牙,一字一句念着他的名字。

    卫如流应了一声:“嗯。”

    “还没找到。”

    “那不找了好不好。”

    慕秋怔住:“什么?”

    “我说。”卫如流牵着她的手来到他的心口,让她听着因她而剧烈跳动的心跳,“刀鞘找不到就不找了。刀鞘是你的,弯刀也是你的,慕秋,你愿意收下这把弯刀吗?”

    慕秋几乎在瞬间就听懂了他的潜台词。

    因为惯用这把形制诡异的弯刀作为武器,所以世人也常称卫如流为“妖刀”。他问她是否愿意收下这把弯刀,就仿佛是在问——

    慕秋,你愿意接受我的心意吗?

    山上一旦入夜,温度会比白天要降低许多,若是穿得轻薄,还会觉得夜凉如水。可此时此刻,慕秋却有种浑身都在微微发热的感觉。

    她太清楚这把弯刀对卫如流的意义。

    可如今,他就这么平静地,问她愿不愿意收下他的刀。

    等了许久,都没等到慕秋作答,卫如流微微垂下眼,从腰间抽出弯刀。

    他转了刀身,让刀尖对准自己,缠绕着白色绷带的刀柄轻轻放在慕秋手心里。

    如今两人靠得极近,卫如流这么做,刀尖几乎贴在了他的心口处。

    只要慕秋虚虚握住这把刀,这把刀会直接易主,只要慕秋用力往前一捅,刀尖会直接刺穿他的心口。

    他把他最珍视的东西,和他的性命,都交到了她的手里。

    慕秋终于回神。

    她看着安静躺在她手心里的弯刀。

    两人靠得太近了,所以哪怕卫如流极力克制着,慕秋也能感受到卫如流的手在微微发抖——他在担心她会拒绝这把刀。

    如果照卫如流所说,卫府会修得与她梦里所见的完全不一样。

    那场梦也许诡异得真实,可是相比起梦,她更相信自己亲自接触过的卫如流。再说了,梦已经在发生了改变不是吗。那很多东西,都会变得越来越不一样的。

    慕秋动了动指尖,牢牢握住刀柄。

    她稍一用力,便从卫如流掌间抽走了弯刀,倒提在自己手里。不管怎么样,用刀尖抵着心口都太危险了。

    在卫如流还没反应过来时,慕秋踮起了脚,用没有握刀的那只手揽住卫如流的脖颈。

    夜凉如水。

    她的肌肤也是。

    可是吐息是热的,所以吻也是。

    她吻上了卫如流的唇角。

    林子上空有野生的松鼠自树梢上一跃而过,再落到另一根树杈时,爪子抱着刚摘下来的松子,它看着闯入林间、完全依偎在一起的两个人,吱吱叽叽叫了几声。

    可是下面的两个人,都没有心思去注意它的到来。

    慕秋的吻像是蜻蜓点水,她正欲退开,退路却被有力的臂膀截去,他搂住她,让她靠在他的身上,免得踮脚太累。

    下一刻,卫如流主动加深了这个吻。

    他吻得毫无章法可言,力度和动作却极尽温柔。

    是与他这个人的性子截然不同的温柔。

    仿佛能从这个吻里,感受到他对她的所有感情。

    不是狂风骤雨,而是暖风拂面,细雨霏霏,带着他毕生最虔诚的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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