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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魏公子,搭把手。...)

    “请。”

    魏江神情虽冷,但礼数周全,走在前面领路,领着慕秋直接上到三楼包厢。

    看到魏江定的居然还是包厢,慕秋既理解又痛心。

    她轻吸口气:没事没事,这和自己没关系,反正魏江之前从郁墨那里拿到了一千两,再怎么样也付得起今天的花销。

    心理暗示完了,慕秋抬眸扫了眼包厢名字——云鹤间,这才走进里面。

    云鹤间装修得格外清幽。

    墙上的壁画以及屏风,再到椅子扶手的纹路,全部都是云鹤的图纹。

    墙角绿竹苍翠,这里的环境确实对得起它的价格。

    店小二迎上来:“几位客官要点什么菜?”

    沈默难得来一趟这么贵的酒楼,他左看看右看看,听到店小二的话,乐呵招呼道:“小二你报个菜单。”

    店小二利落报起菜名:“我们店里有酒酿清蒸鸭子,胭脂鹅脯,花椒鱼……这些都是我们店里的招牌菜。”

    沈默看向慕秋,竟把菜名一一重复了遍,高兴道:“慕姑娘,你是客人,你来点。对了,老大不喜欢吃鱼,除了鱼之外,慕姑娘你喜欢吃什么就随便点什么。”

    魏江不喜欢吃鱼吗?

    慕秋在点菜时,突然想起来上一次和魏江拼桌吃饭。

    明明那个酒馆最地道的菜色就是河鲜,但魏江确实没点鱼类。

    “好了,就这些吧。”按照人头点了三道菜,慕秋说道。

    魏江喝了口水,没说话,还是沈默“欸”了一声,拍着胸脯豪气冲天道:“慕姑娘你千万别客气,再点一道汤一道菜吧。你不用担心浪费,我都能解决。”

    慕秋不由一笑,又加了两道菜:“那你多吃点。”

    点完菜后,店小二退出去,一时间包厢里只剩三人。

    慕秋话不少,但不擅长活跃气氛。

    魏江那更是惜字如金。

    好在有沈默在,他这个人哪怕什么话都不说,只是坐在那笑,也让人觉得热闹欢快,所以席间的气氛并不冷。

    慕秋陪着沈默聊了一会儿,等菜上齐,慕秋拎起酒壶斟了两杯酒,自己举起一杯:“魏公子,这杯酒我敬你,那日的救命之恩,多谢了。”

    魏江端起另一杯酒:“我说过,你我恩情两清了。”

    慕秋回道:“但在我眼里,我依旧欠着公子的恩情。一把伞的份量还是太轻了,不足以抵消我这条命的份量。”

    魏江有魏江的原则,她也有自己的行事原则。

    听出她话中的坚持己见,魏江不再说话,只是心下觉得有些许好笑。他这样心狠手辣的人,竟然也会有被人追着报答救命之恩的经历。

    他也懒得再强调,她想报答就报答吧,横竖对他没有什么损失。

    于是魏江压了压酒杯杯沿,敬了慕秋,才将杯里的酒液一饮而尽。

    喝完酒,慕秋主动问道:“公子在信上说有要事与我相商,现在可以说了吗?”

    魏江放下酒杯,杯底触碰到桌面时,没有发出任何一点儿碰撞动静。

    他不再掩饰,以一种肯定的口吻道:“那枚玉扳指,在你手里。”

    慕秋神色顿时严肃起来。

    她下意识绷紧后背抿紧唇畔,直直望向魏江,却触及一双深不见底、看不透情绪的眼眸。

    垂在身侧的拳头紧了又松,慕秋犹豫片刻,点头:“不瞒公子,是在我这里。”

    慕秋神色的一系列变化,都被魏江收入眼底。

    所以在听到她连问都不问,就直接承认下来,魏江有些惊诧:“不怕我是楚河的人?”

    他发现这位慕姑娘的反应,每每都会出乎他的意料。

    慕秋松了口气:“刚刚是有些怕,但现在听到你这句话,我可以肯定你不是楚河的人了。”

    在一开始听到魏江的话,慕秋有些犹豫。

    但在来赴约之前,慕秋就想过了,只要魏江提的事情是她能帮上忙的,她都会尽力帮一帮。

    如果魏江真的是楚河那边的人,那就算她栽了,是她识人不清。

    反正楚河本来就怀疑她,她承认下来,也只是坐实了楚河的怀疑。

    再说了,难道她不承认,楚河就不会出手对付她了吗?

    慕秋可没有这么美这么甜的想法。

    好在魏江和楚河不是一路人,但他提到玉扳指又是为什么?

    还没等慕秋问出声,魏江先开了口,声线清冷里透出淡淡的疑惑:“为何要自己留着那枚玉扳指?”

    这是魏江想不明白的事情。

    她明明能有更好的选择,把这枚玉扳指交给她大伯父或者她的亲生父亲,天塌了也有官位高的人为她顶着。

    就算不打算交给家人,面对楚河的威胁,把玉扳指交给楚河也不失为一种中等选择。

    但在这三种选择里,她偏偏选了最下等的做法——留在自己手里,暂时不做任何处理,而是选择继续观望局势。

    慕秋沉默了下,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这个问题。

    她想了想,反问道:“魏公子是不是想要这枚玉扳指?”

    魏江坦然应道:“是。你把玉扳指给我,我欠你一个人情。”

    沈默在旁边喝酒偷听,听到魏江许诺了一个人情,他暗暗咋舌:老大的人情可不好得到。

    不过老大的布局现在差一点就能完成,这枚玉扳指是最关键的一环。

    这么想来,一个人情换一枚玉扳指,其实是非常划得来的。

    慕秋看着魏江,心中的天平一点点倾倒,她有了决断:“我不需要魏公子的人情,只要魏公子答应我一件事,那我可以把玉扳指交给你。”

    魏江没有迟疑,果断问道:“好,什么事?”

    他连人情都可以许诺出去,更何况是一个请求。

    就算慕秋让他去杀皇亲贵胄,他也不是不能答……

    就在这时,慕秋开口,言辞恳切:“我想要真相。”

    魏江怔了怔。

    他有些猜到了她这句话代表的意思,又觉得自己的猜测很离奇。

    于是他直接问了出来:“什么真相?”

    慕秋认真道:“魏公子既然问我要玉扳指,说明你是了解这个案子的情况的。我现在能猜到琴师翠儿是为何而死,但我想知道,这枚玉扳指到底牵扯进了几方势力。”

    无论是楚河还是魏江,他们都在找玉扳指。

    所以翠儿为何而死,这个答案已经很明确了。

    那些人在找玉扳指时,曾经严刑拷打过翠儿。

    但是那位撑起家庭重担的柔弱姑娘,直到被他们活生生打死,也咬紧了牙关,没有把慕秋供出来。

    后来楚河他们会猜测玉扳指在慕秋身上,也只能从翠儿生前最后见过哪些人这一点去排查。

    就算不为其他,单是因这一点,慕秋也想知道一个真相。

    包厢里安静片刻,魏江沉声应道:“好。我会给你一个交代。”

    得到魏江的承诺,慕秋稍稍松了口气:“玉扳指在我住的院子那里,吃完饭后,魏公子将我送回慕府,我去拿玉扳指给公子。”

    踌躇片刻,终究是好奇心战胜了一切,慕秋问道:“魏公子要这枚玉扳指做什么?”

    这个问题,魏江没有回答,垂眸看着还在冒热气的粳米粥。

    自讨了个没趣,慕秋没有再问下去。

    瞧着席间的气氛又冷了下去,沈默用手抓了抓头发,默默吐槽起自家老大的铁石心肠。

    这般貌美的贵女温声软语,老大居然能够无视了人家!

    多说一句话是会难受还是会死啊!

    沈默动了动手里的筷子,招呼起慕秋:“来来来,慕姑娘,聊完正事我们来吃东西吧,不然菜都要冷了。”

    慕秋胃口不是很好,简单动了动筷子就放了下来,用汤匙舀着粳米粥慢慢吃着。

    等魏江和沈默一一放下筷子,慕秋也将那碗只用了一小半的粳米粥放回桌子。

    ***

    下楼时,慕秋走在前面。

    沈默刻意放慢步子,凑到魏江身边。

    魏江眯起眼眸看他。

    “老大。”沈默压低声音,“你真不把那件事告诉慕姑娘?”

    魏江冷淡道:“她不会出事。”

    所以,何必多此一举。

    “但……”沈默挠挠头,“慕姑娘要是猜到了,肯定会生气。”

    魏江眉梢微挑,没再说话,但那双狭长眼眸里透出来的意思很明显:她生气,与我何干?

    沈默:“……”

    行行行,是他多管闲事了好吧。

    走在前面的慕秋知道他们在聊天,但她没有内力,压根听不到两人在聊什么,自然也猜不到这两个人谈论的话题中心是她。

    出了兰若庭,慕秋就看到了那辆通体漆黑的马车。

    马车不知道是什么材质的,在烈日照射下,竟然折射出冰冷的寒芒。

    更加诡异的是,这辆马车碾过地面时形成的车辙印,比寻常马车深上许多。

    这只能说明,这辆马车要比寻常马车重非常多。

    坠在身后的魏江走出兰若庭,顺着她的目光看向车辙印。

    他转了转手中弯刀,上前用刀背挑开车帘,回身注视慕秋。

    慕秋会意,然而她左右望了望,发现店小二牵马车过来时,忘了在马车下面放块木梯。缺了木梯助力,上马车对她来说困难了些。

    “魏公子,搭把手。”

    慕秋出声,在魏江没反应过来时,慕秋右手扶着魏江手臂,借他来稳住身体。

    魏江身体当即僵在原地。

    没等他做出任何反应,慕秋另一只手提着裙摆,勉强爬上马车,钻进车厢里。

    待魏江抬眸时,只能捕捉到一片浅色衣角。

    他薄唇微抿,翻身跃上马车,坐到慕秋身侧。

    不多时,这辆异常沉重的马车晃动起来,朝慕府所在的方向驶去。

    慕秋闲来无事,又不想自讨没趣和魏江聊天,侧过半边身子,撩起帘子看着外面的热闹。

    瞧见有意思的东西,她会弯唇轻轻一笑。

    魏江的背脊紧紧贴着马车壁,他闭着眼,安静倾听着从四面八方传来的动静,手指在不紧不慢解开弯刀上的白布。

    周遭的环境逐渐安静下来,空气中已经可以嗅见冰冷的杀意。

    魏江手指合拢,一点点握紧刀柄。

    心情愉悦起来,慕秋忘了刚刚在魏江那里讨的没趣,随口笑问:“魏公子这是第一次来京城——”

    她的问话声与弩||箭的铮鸣声重叠在一起。

    冰冷弩||箭带着收割性命的死亡气息,从街道两侧的屋顶射来,划破猎猎长空,直朝慕秋和魏江所在的这辆黑色马车袭杀而去。

    魏江手腕一转,冰凉刀锋从慕秋右耳畔处滑去,刀尖钉在窗帘上,恰好挡去一支狠辣刁钻的弩||箭。两者相撞的力道震得魏江微微蹙起眉心,他身体微动,朝侧一倾,卸去这些后座力。

    魏江的刀锋滑过慕秋耳畔时,削去了她拢在耳后的几缕碎发。

    慕秋脑子有些发懵,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背后冷汗已经开始冒了出来。

    “遇袭——”慕家侍卫的吼声混杂在箭||雨之中,“列阵,保护小姐!”

    下一刻,十几道弩||箭纷纷射中马车。

    然而——

    这些弩||箭只是在马车外侧留下淡淡的划痕,除了魏江挡去的那支弩||箭外,没有一支弩||箭真的对马车里的慕秋和魏江造成威胁。

    这一切事情,都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

    第一次弩||箭袭杀没有取得成效,几乎是在下一刻,又一阵箭||雨从天而降。有箭||矢射中马屁股,马匹受惊往前奔袭,不仅冲撞开了慕家侍卫列好的阵型,车内的慕秋也被带得坐不稳,身子朝前一扑,整个人往另一侧狠狠摔去。

    这股冲劲实在太大,慕秋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

    就在她闭着眼睛等待疼痛袭来时,魏江长臂一伸,拦腰勾住慕秋,一把将她带回到自己身侧。

    慕秋的额头狠狠撞到魏江肩胛骨上。

    这人身体精痩,撞在他身上和撞到马车壁没什么太大的区别,慕秋疼得倒抽一口凉气。

    还在恍惚时,慕秋听到魏江冷淡的声音从上方传来:“慕姑娘,给你搭把手。自己扶稳我。”

    慕秋:“……”

    顾不得吐嘈这句话,慕秋尽力压着身子降低身体重心。

    她是帮不上什么忙的,只能尽量做到不拖魏江的后腿。

    只是她本就和魏江贴得极近,现在再伏下身子,从远处望去,她就像是缩在魏江怀里般。

    魏江闭着眼睛,仔细听外面的打斗动静。

    那些人用的弩||箭是军中强||弩,只能连发三箭,所以他们在射完所有的箭后,纷纷从屋顶处跳下来,换武器近身搏杀,试图接近这辆还在颠簸乱行的马车。

    只是认真听了一会儿,魏江忍不住扬了扬眉梢,垂眸扫向慕秋。

    这个女人的呼吸声,存在感实在太高了些。而且她身体的颤抖幅度还能通过两人接触的皮肤传过来,严重影响了他的专注力。

    然而想到刚刚自己说的话,魏江拧起眉,还是没开口让她离他远点。

    魏江没开口,慕秋却按捺不住了。

    她现在完全不清楚外面发生了什么,也没有那个时间给她思考,只能轻声问魏江:“现在是什么情况?”

    “有一批人带着军中强||弩过来,似乎是要杀人灭口。”

    军中强||弩?

    杀自己居然要用到杀伤性如此大的武器。

    慕秋瞳孔微微一缩,不由苦笑。

    但很快,慕秋敏锐察觉到一个问题:这辆马车,居然连军中弩||箭都能挡下来?

    慕秋忍不住顺着这个问题往下思考:魏江明显比她更清楚扬州知府儿子离奇暴毙案的内情,那他应该知道楚河对她存在着杀心。可是就在这种关头,魏江依旧写了封信把她从慕府约出来,还用这辆明显是特制的马车来接她……

    这说明什么?

    这说明魏江猜到了今天会有这场刺杀!

    这一切都是魏江设的局,用她作为诱饵请君入瓮!

    然而……然而……

    她这个诱饵,她这个局中最关键的一环,居然什么事情都不知道!

    慕秋咬紧了牙关,搭在魏江胸口的手不由攥紧在一起,心中有一团名为愤怒的火焰正在燃烧着。

    外面的喊杀声比先前小了些。

    想来是沈默他们已经控制住了局面。

    马车的颠簸也慢慢平缓下来。

    不多时,沈默清爽的声音透过车帘传进来:“老大,都解决了。”

    魏江“嗯”了声,正准备往后撤拉开和慕秋的距离,却被慕秋一把攥住了箭袖。

    在魏江的目光注视下,慕秋声音听起来有些幽然:“魏公子,你知道今天会有这场刺杀,是吗?”

    魏江动了动胳膊,发现无法挣脱,冷声道:“是。”

    慕秋抬眸,那双时常潋滟着秋水的眼眸,此时盛满了最真实的愤怒,眼睛瞪得比平时圆了不少,目光落在魏江的脸上。

    原本是想和魏江争辩一二,但想到魏江惜字如金的属性,慕秋生生把自己到嘴的一连串质问又咽了回去。

    她只是问了最关键的一个问题:“那为何,我身在局中,却什么都不知道?”

    魏江看着她。

    刚刚那一遭,她虽然受了些许惊吓,但身上并没有出现任何伤口,生命危险什么的更是完全没影的事情。

    他想不明白,那日在船上她的脖颈被划破,险些身死魂灭时,都不曾怨怼过分毫,反而一直记着他的救命之恩。

    如今怎么就问责起他来了?

    想不明白的事情,魏江便不再想了。

    他神情平静,回答慕秋方才的问题。

    “知道与不知道,又有什么区别。这根本无关大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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