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
“……”
汝玉愣了下, 目光落在少年微红的耳朵尖，以及他显得有些僵硬的姿势, 很快意识到什么，淡定地从他身上下来：“那你一会儿记得出来吃早餐。”
说完，汝玉非常识趣的离开了房间。
临走前，也没忘了替沈暮把牙膏挤好。
听到关门声，沈暮深吸了口气，坐在床上等身体平复下来。
好一会儿，他气息平稳, 下了床。
卧室的布局他的身体已经记住了, 他朝洗漱台走去，手自然地拿过杯子，挤好牙膏的牙刷放在杯子里, 传来淡淡的薄荷味。
洗漱完, 他站在落地窗前，伸手拉开窗帘，刹那间, 阳光倾泻进来, 映入眼中的光影清晰了不少。
可以感觉到, 眼睛很快就能看见了。
因为她的存在，他的眼睛能提前恢复，右眼也不会再永久性失明。上一世, 他被带到沈家的时候, 右眼已经彻底看不见了。
不过，算算时间，上一世这个时候的他已经身在沈家了。
也知道了，自己的出身一开始就是那个所谓的“父亲”安排好的。本该淡忘的记忆突然变得清晰, 沈暮鸦羽般的长睫半遮，映着阳光的脸看着有几分透明，却无端地让人感觉到一丝阴冷。
“沈暮，你起了吗？”
不知站了多久，门外传来叩门声。
沈暮转过身，朝着声音的方向走去，眉眼间藏着的那抹阴冷不知何时已消散。
门打开。
汝玉敲门的手落了空，见他出来，便接着笑着说：“出来吃早餐了，来，手给我。”
面前的女人十分坦然，自然地拉住他衬衫的袖子：“你今天脸色看上去要比昨天好多了，果然不睡觉是不行的。”
昨晚睡着了这件事他也很意外，特别是在身旁还有人的情况下，自己竟也能入睡。
沈暮感受到手臂被她拉着的力度，被她带到餐桌前。
汝玉开口：“今天上午赵医生会过来复诊，不过不用担心，你恢复的情况比预想中要好很多。”
原本，她还想着沈暮的睡眠障碍实在没办法就要带着他去看医生，但眼下看来并不需要依靠药物，这点让汝玉放心不少。
赵筌来了后，汝玉将人带到客厅。
“今天要给沈暮抽血，拿回去做一个更细的检查。”赵筌说完，护士便上前给沈暮抽血。
护士抽了血离开后，赵筌检查了他的眼睛，然后转头对汝玉说：“他恢复得很好，不用担心。”
“那就好。”汝玉起身送他离开，“谢谢您。”
“汝小姐不必客气，我应该做的。”赵筌笑了笑，到了门口后，想到什么后，看着她，“先前就发现了，汝小姐状态比从前好很多，是因为那个少年吗？”
汝玉缓了缓，笑着说：“是。”
她没有否认，只是有些话不能同任何人说，就像她是任务者这个事，以及她为什么来到这里。
赵筌离开后，汝玉在原地站了会儿。
沈暮眼睛能看见后，便能一眼认出她是导致他落到那种境地的罪魁祸首，到时候沈暮会怎么做呢？
而且，沈暮他重生了。
“系统，如果沈暮是重生而来，那么重生之后，他依然会走上原本的路吗？”
“会。”系统肯定，“区别在于他这一次会做到什么程度，而且因为是重生，他大概率可以用更快的速度站在那个位置，加速这个世界进入末世。”
“这样。”汝玉低语：“……我至少会以为重生后的人身上戾气会重一些，但沈暮身上有些过于平静了。”
非要说什么，就像一潭死水，可水下又蕴藏着不知名的危险，让人不敢触及。
“……”系统顿了顿，“如果说，他重生前已经把这个世界变成末世了呢。”
汝玉：“……”
很难不认同，这样就说得通了。
“总之，不要大意。”系统开口，“如果真是这样，你必须在回到正确的时间前把他攻略下来，不然一个月之期结束，回到正确的时间后，完成任务的几率太低了。”
汝玉：“嗯，我知道。”
进了屋，汝玉看到沈暮还坐在沙发上，或许是因为昨晚有好好睡一觉，他脸色看上去好了很多。
汝玉走到他身边，声音很轻：“你的眼睛很快就能看见到，到时候你有没有想去的地方？”
总之，不要回沈家比较好。
沈暮敏锐地察觉到她稍微不同的情绪：“你希望我晚点恢复吗？”
“……倒也不是。”汝玉叹气，若是沈暮知道她的身份，知道她是导致他遭遇了羞辱和折磨，以及险些失去眼睛的罪魁祸首，她还能像现在这样同他说话吗？
而且，少年真的是重生而来，又怎么可能放过一个这样对待过自己的人？
就算会因为这段时间的相处而对她手下留情，可他还是会回到沈家，那样结局和原本的样子并没有发生变化。
这是汝玉不愿看见的。
沈暮循着她的方向看过去，瞳眸依稀映着她的身影，声音微凉：“那是因为什么？”
汝玉抬眸，看着少年漂亮得不像真人的脸，尽管身形看着有些单薄，这样一副明明看着很脆弱易碎的模样，却有时候流露出来的危险气息让人心惊。
半晌，汝玉望着他，语气有些无奈似的：“我只是担心你到时候会讨厌我。”
“我不会以貌取人。”
汝玉：“……”
要是这个原因就好了。
“……”沈暮鸦羽般的长睫在眼下落了一圈弧形阴影，她的话就好像是在说，他知道了她是谁后，会讨厌她。
讨厌的人……那之后已经没有人能让他记住，人不会因为一只蚂蚁阻拦自己的路而抱有什么情绪，因为踩下去就行了。
并不会对这只蚂蚁生出讨厌的情绪。
那么，面前的这个人之于他而言……是什么呢？
在沈暮想着什么的时候，汝玉却开口了：“沈暮，今天要不要跟我出去走走？”
“去哪儿？”
“就随便走走。”汝玉看了眼时间，十点刚过，随便逛一下时间就过去了，“今天中午我们就在外面吃吧。”
沈暮：“……”
“整日待在家里会闷坏的。”汝玉抱住他手臂：“走吧，就当陪我好了。”
最终，沈暮还是上了车。
车上，汝玉看向他，想起什么：“你有没有想要买的东西？”
“没有。”
“那想吃的东西呢？”
“没有。”
“……”汝玉看向身旁的少年，因为看着太过美好，所以很难想象后期他会变成什么模样。
她不开口的时候，车内的气氛突然变得安静极了。
“……我不会讨厌你。”
车上，沈暮突然出声，汝玉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时候，轻轻笑了一下：“那就好。”
汝玉并不是真的相信了，但还是对少年开口安慰她感到有些意外。
然而沈暮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自己心底也有几分震惊，自己居然说出这种多余的话。
是因为她说喜欢他吗？
还是因为这段时间跟她相处，已经习惯了她的存在，竟软弱地开始眷恋她的温柔，想要把这个人留在身边。
他在黑暗的深渊中独自前行，早就习惯了黑暗，习惯了满身脏污不堪，突然有那么一个人出现在他面前……沈暮知道，这个人是不同的。
很快，车子在一家商场外停下。
汝玉下了车，让沈暮搭着她的手下来。
因为俩人过于出众的模样，引来不少回头率，但大都视线都落在沈暮的身上。
他双眼看不见，但一眼看过去却不会察觉到这点，少年眼中没有焦距，但因为那张过于出色的脸，反而不会一开始留意到他眼睛看不见的事实。
“沈暮，周末人有点多，我牵着你吧？”汝玉回身看他，询问他的意见。
沈暮顿了顿，把手伸出。
对于沈暮的举动，汝玉有些惊讶，本来还以为要好好说服一番的。于是，她自然地握住少年的手，带着他往前走：“我是怕你别人撞了后我拉不住，牵着手的话就更方便啦。”
她的手很软，也很小，却很温暖。
因为眼睛看不见，其他感官反而变得更敏锐了。
清淡的发香混杂着芍药的清雅香味，是她身上传来的味道。
“沈暮？”汝玉偏过头，见他微微蹙眉，“你是不是累了？”
“……没有。”沈暮缓了缓，敛去多余的情绪，“走吧。”
“嗯，累的话要跟我说。”汝玉其实也没什么想要买，只是想着带他出来走走，抬头看到一家男装店，“去里面看看衣服吧。”
汝玉一眼看到了一件白色的衬衫，因为剪裁非常好，穿在他身上非常好看。
“你弯下腰一点。”汝玉拿着领带要给他系上，并不是非常正式搭配西装的领带，看着稍显少年气，干净又美好。
沈暮头微抬，鸦羽般的长睫微动，俩人离得有些近，连呼吸的温度都能感觉到。
领带被她抓在手里，沈暮准确地能辨别她的方位，然后覆上她的手。
汝玉被他的举动一怔：“沈暮？”
“……”沈暮喉结微微滑动，嗓音有些哑：“我自己来。”
“嗯，好……”
少年身上的压迫感有些明显，却并不是抗拒或者排斥。
意识到这点的时候，汝玉眨了眨眼，难不成，沈暮是在害羞吗？
“你笑什么？”
“想着跟你出来挺开心的。”汝玉柔和的声音带着笑意，在家里的时候反倒没机会看到这一幕呢。
隔着巨大的落地窗，在离俩人有段距离的高楼上。
“沈先生，怎么了？”
助理看着突然停下脚步的老板，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并没有发现什么。
沈郸收回视线：“没什么。”
到了傍晚，就在俩人准备回去的时候。
她刚领着让沈暮上车。
“嗡——”汝玉手机响了一下。
汝玉拿出手机，看到上面显示的名字，有些意外，看了眼沈暮，车门关上，应该听不见。
汝玉接通。
“沈先生？”
“阿玉直接称呼我名字吧。”电话另一端传来沈郸低低的笑声，“听你喊我沈先生总感觉怪怪的。”
“……是有什么事吗？
自从汝父生日晚宴后，俩人也没有再联系。
汝玉虽然知道沈郸还会找上自己，但没想到这么快。
“你现在不怎么参加圈子里的聚会，见你一面可真难。”沈郸语气有些无奈似的，“一起吃个饭吧，今晚。”
就在汝玉想要拒绝的时候，沈郸笑：“想跟你说说沈暮的事。”
“……”汝玉顿了顿，“好。”
这一天的到来在意料之中，汝玉也没什么惊讶。
“那我把地点发给你。”
“嗯。”
挂断电话，汝玉微微俯身，拉开车门坐在他旁边，对他说：“沈暮，你先跟司机回去，我还有点事。”
沈暮鸦羽般的长睫微抬：“嗯。”
无端地，心底升起一丝说不上来的焦躁，他压了下去。
目送沈暮离开，汝玉留了个保镖跟着保护，转身便看到单严。
“大小姐。”单严走了过来。
“嗯，”汝玉边走边问：“关于沈家的事查的怎么样了？”
“沈家很特殊……”单严看向自家大小姐，沈家并不好查，只有些明面上的，说道：“沈郸的父亲和母亲是兄妹，当年这事人尽皆知，而那时沈母已经有了男朋友，巧的是，她那个男朋友意外死于车祸中，后来便和自己的哥哥结婚了，生下了沈郸后没多久疯了要跳楼，人没死，腿没了，之后就再也没有传出来过消息了，沈家也一下子像是从这座城市消失了……”
听完这些，汝玉微微颔首：“辛苦了。”
她并不是毫无防备而来，至少在汝家败落之前不会对汝家大小姐出手，目标太大，不符合他的风格。
否则，他早就对沈暮出手了。
关于沈郸的资料系统并没有提供多少，只说了那一家子都是神经病，现在听到单严说的，汝玉才算明白是什么意思。
到了和沈郸约好的地方，汝玉一进门就看到了沈郸朝她笑着示意。
汝玉走上前，在他对面坐下：“让你久等。”
“没关系，我也没等多久。”
这是一个比较私人的包间，空气中淡淡的檀香混杂着药的味道，根本不像是吃饭的地方。
“你能答应过来，我很高兴。”沈郸微笑着说：“其实我以为你会拒绝的。”
“本来是要拒绝的。”汝玉看向他，坦然笑着说：“你说起沈暮的事，所以我来了。”
或许是因为她眉眼温柔笑意，即便是听到这种话，沈郸都没有生气：“阿玉这么说，我会伤心的。”
汝玉看着他，一脸不信的样子。
“噗。”沈郸被她直白的模样逗笑，看着她：“阿玉变了很多。”
汝玉没接话。沈郸继续说：“从前的你也很可爱，但我更喜欢现在的阿玉。”
汝玉：“……”
这人明明是奔着沈暮来的。
虽然很想戳穿他，但汝玉还是忍住了。
“我知道你喜欢沈暮。”沈郸看着她温和平静的模样，开口：“沈暮其实是我弟弟，同父异母的弟弟。”
沈郸这话让汝玉没有半分意外，微微颔首：“你们的眉眼确实有几分像。”
“呵，”沈郸忍不住笑，“阿玉你的反应还真是在意料之外。”
“因为对我来说，沈暮就是沈暮。”汝玉对上他的视线，轻声说：“跟其他无关。”
“……”那一瞬，沈郸怔住，心脏像是被什么咬了一口，痒痒的，又有些刺痛。
和他记忆中的那个疯女人不同，特别是笑起来的模样，温暖的，明亮又耀眼，美好得让人想要亲手毁掉。
他几乎脱口而出：“阿玉，把沈暮给我吧。”
“给？”汝玉对这个词感到意外：“你不应该问我，而是要问沈暮自己的意愿才对。”
“……”沈郸有一瞬得怔神，沈暮自己的意愿？那根本无关紧要，“只要阿玉同意就好了。”
汝玉平静地看着他：“我没有资格替他做决定。”
“……”沈郸看着对面的女人，心底涌出奇怪的感觉，“你在保护他？”
汝玉想了想，看向对面的男人：“对。”
“……”沈郸眯起眼。
半晌。
“我明白了。”沈郸像是突然回神，看向汝玉的眼神带着一丝异样，“阿玉你喜欢沈暮吗？”
“当然。”
“是吗？”沈郸唇边勾起一个弧度，“那就好。”
汝玉：“……”
此时的沈郸身上透着一丝的疯狂。
接下来并不适合谈话。
“已经有点晚了。”汝玉很平静，“我先回去了。”
“好，我送你。”
“不用，司机就在楼下等我。”汝玉微笑着拒绝。
“那我们下次接着聊。”沈郸看着她笑，“和你聊天很开心。”
“……”
汝玉微微颔首，起身：“谢谢你告诉我关于沈暮的事。”
和沈郸分开后，汝玉上了车。
单严坐在副驾驶：“大小姐，我们现在是回南苑吗？”
“嗯。”汝玉后面闭目养神。
“宿主，你在担心沈暮吗？”
“……重生了的沈暮可能不需要担心，我有点在意重生前的沈暮在这个时候经历了什么。”汝玉缓了缓，“这个世界，真的是全员疯批啊。”
车子停下后，单严下来给她开车门。
汝玉刚走下来便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愣了一下：“沈暮，你是……在等我吗？”
应该不是吧。
是因为睡不着所以出来走走吗。
少年循着微弱的光影，走到她跟前，突然，抬手顺着她手臂下滑握住她的手腕，然后猝不及防地抱住了她。
“……！”汝玉懵怔了片刻。
“我在等你。”
她身上萦绕的檀香味还没有完全散去，她去见了什么人，沈暮几乎一下就知道了。
沈暮脸色闪过一瞬的阴郁，然后松开她，握着她手腕的手却没松开，像是不经意地问起：“你见了谁？”
“一个无关紧要的人。”汝玉原本并没有放心上，但感觉到少年周身气场变得十分危险，突然轻轻地笑：“沈暮，你是不是吃醋了？”
沈暮：“……”
看着他表情发生细微的变化，汝玉整个人都呆住。
居然……不反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