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好穿着裙子打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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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徐野)

    一次又一次看不到尽头的奇异世界, 终究还是给徐子规造成了过重的精神负担,尤其是这一次,在那个世界里的短短三天, 她感觉比三个月还要漫长。

    在那里经历的痛苦最终没有在她的身体上留下痕迹,却在她的精神上留下了不可磨灭的伤痕。

    在医院里休息的第一晚, 她从睡梦中惊醒,还是感觉自己身体上像是被火灼伤一样, 隐隐感觉到痛,她知道那只是她脑子里传达出的错误信息,因为她的精神还在那个世界没有完全抽离出来。

    医院没有检查出大问题, 只说她是精神压力过大, 身体太过疲惫,又一时心情激荡才会突然晕倒, 所以第二天她就办了出院, 回到自己的住所休息, 没有劳烦同事,更没有告诉妈妈。

    第三天,她回到公司工作, 同事们在她的位置上放了许多鲜花水果零食,围在她的桌子边和她说话。

    想到她晕倒的样子, 几个编辑就心有余悸,纷纷劝她多请假休息几天,好不容易大家都散去了, 徐子规开始整理自己手头的工作, 看上去没有任何异样。

    一群小编辑们看着她有条不紊地干活, 完全没被前两天的状态影响,纷纷在群里谈论起她:

    “徐主编好拼啊, 都累得直接晕倒了,休息两天又回来工作,如果是我就先请假休息一周。”

    “是啊,身体没问题吗?说起来我昨天又看到个年轻人熬夜猝死的消息,感觉有点怕,大家还是多注意身体吧。”

    “说是这么说,谁真注意身体啊,病要来了,防都防不住,看徐主编平时也不怎么熬夜,还不是突然倒了。”

    “唉,想想还是有个人在一起比较好,这次是刚好在公司,要是一个人在家,晕倒了也没人知道,那就危险了……徐主编好像是一个人住,也没有男朋友吧?”

    “是啊,我之前还看到有人想给她介绍呢,她说没兴趣。其实也正常啦,徐主编一直很厉害,什么都能自己做得好,这样还要男朋友干嘛。”

    “不对啊,徐主编最近在找的那个钟时,不是她男朋友吗?”

    “想什么呢,怎么可能啊,徐主编在学校里找那个钟时,说明那还是个学生,差太多了吧。”

    她们开始聊起“钟时”,从徐主编开始寻找这个人,她们就很好奇徐主编和这人的关系,聊到这就要猜测一通。

    这边徐子规接了个朋友打来的电话。

    “我托人帮你又找了一遍,咱们这边的几个高中,确实没有一个叫‘钟时’的学生……”

    徐子规接了一阵电话,道完谢又约好下次一起吃饭后,回到位置上,怔忪地看了会儿电脑屏幕,才继续工作。

    又过了几天,老家的朋友也给她发信息:“小鸟,给你打听了,咱们老家这边的几所学校没有叫钟时的学生。”

    徐子规又问:“辛苦了宝贝,历年的学生名单也查了吗?”

    朋友回复:“查啦,绝对没有错漏……我说小鸟啊,你干嘛这么执着找这个小孩啊,你说人家帮过你,但是人家也不要你报恩,你就当没这回事呗,这么辛辛苦苦找人要找到什么时候?”

    徐子规不接这话,随意和朋友聊了聊近况和老家生活,结束了聊天。

    周末时间,徐子规没有休息,驱车去了自己查到的周边一些专门招收聋哑等障碍学生的特殊学校。

    在她随身携带的本子上,一个又一个的猜测被划掉,最后一个“可能在聋哑学校就读”也被划去。

    这上面所有的猜测都基于“钟时和她一样存在于现实世界”,现在被全部划掉了。

    拿着这个本子默默翻看,又将这些全部撕下来。徐子规想,是不是还有什么其他的可能没有被想到,或许钟时已经没有念书了,只是穿着从前的校服外套而已。

    在此之前,她还很有自信地觉得,找到钟时是必然的,只是需要的时间长短问题而已,但到现在,她已经再没有这种自信,或者说,她快要没办法继续说服自己了。

    在上一次的绣娘世界之后,有很长一段没再开启下一个世界,长到徐子规忍不住猜测一切是否已经结束,心里又隐隐觉得不太可能。

    她说不清自己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情绪,她排斥那些世界,可是又记挂担心钟时。

    这年冬天来临,老家那边已经快要下雪,工作的广市这边也有降温,徐子规穿上了针织裙和大衣。

    中午接到母亲电话,好像自从那次的世界过后,她们之间联系的次数不知不觉增加了许多。

    母女两个聊天也没什么内容,只是张鹭女士说看她这边的天气预报也降温了,问问她有没有做好保暖。

    在徐子规刚出校门出去工作那两年,张鹭女士的手机上总会显示两个地方的天气预报,一个是老家,一个就是徐子规所在的城市,她经常会看看两个地方的天气和温度,唠唠叨叨地提醒一下徐子规注意保暖注意下雨带伞。

    后来慢慢没有了,张鹭女士觉得女儿长大了不再需要这种提醒,还可能嫌弃她烦,徐子规觉得张鹭女士可能要将更多心思花在她的新家庭和她自己身上。相隔两地,联系一少,关系就像一条越拉越远越来越细的线,不知不觉断了。

    但最近,张鹭女士好像突然又把这个习惯捡了回来。

    早上张鹭女士提醒她带的伞,又没有用上。

    她工作的地方和老家不一样,这边的天气总是看心情行事,就算预报一整天有雨,它稀里哗啦一气儿下一个小时,很快又晴了,活像个爱和家长作对的青春期少年,总不肯听话,爱怎么下怎么下。

    最近有个编辑离职,又进了个新的编辑。近年出版行业不景气,普通编辑岗位流动速度很快,进进出出都是常事,但是她们这个小团体来了新人,作为老大徐子规还是带着她们一起去吃了个晚餐聚一聚。

    公司附近的一家牛排,大家吃吃喝喝,和新人拉近一下距离,说说这个行业的前景未来,然后吃完散伙。

    日常的生活,普通的每一天。徐子规混在带着笑的面孔中,没有人知道,她的身体里有一个空洞,这个空洞在慢慢扩大,想要将她吞噬。

    早上,照例收到了张鹭女士的提醒。徐子规看着天上的太阳,觉得今天可能用不上雨伞,但还是带上了。

    平时发完提醒就结束对话的张鹭女士,今天过了会儿又发了个狗狗探头的表情包。图片上的狗子狗狗祟祟从墙角探出脑袋,缩着前爪,小心翼翼看外面。

    徐子规有点意外,又觉得可爱。以前张鹭女士不会发表情包,突然第一次发给她表情包,感觉这行为就很可爱。

    她知道为什么今天不一样,干脆不等张鹭女士开口,就先发过去一条信息:“你下午去给我爸扫墓的时候记得帮我带束小雏菊,跟他说女儿忙着工作养活自己,过年再去看他。”

    她爸在她十六岁的尾巴上车祸去世,算算时间已经过去十年多了。

    每年清明和过年她回家会去扫一次墓,忌日只有她妈一个人去。人已经死了很久,扫墓说到底也只是对于活人的一点抚慰。

    虽说已经过去这么久,这天上班时徐子规还是忍不住分神想了会儿她爸。

    她的十六岁和十七岁交界是一个分水岭,在那之前她无忧无虑,而在十六岁快结束,十七岁生日前没多久,好像就是她爸去世之后,她有很长一段时间过得浑浑噩噩,都不太记得自己那时候是怎么过的。

    可能是家庭的变故和成长的阵痛一齐压在她身上,总让她有种无法诉说的痛苦与原因不明的烦躁,她性格上的变化给了她妈很大的压力,可她无法控制自己糟糕的样子,只能选择待在学校远离母亲。

    而那时的情绪也一直影响着她,最终让她长成现在这个模样。乍一看很好,经不起细翻。

    下午总编要求开会,徐子规进了会议室,人还没来齐,她坐在椅子上随意打量了一下会议室桌子上的一个陶瓷小人摆件,不知道谁放在那的,憨态可掬的一个小娃娃。

    娃娃的笑脸突然间扭曲了一下,腮红的红与陶瓷的白,色块交错浮起。

    徐子规心里一突,又来了!

    那样的世界,又再度开启了。

    她几乎是下意识抓住了桌上的笔和本子,站在这光怪陆离颠倒变化的世界里,静静等待着。

    身边出现一座座形态各异的陶瓷人,它们或脸眼含笑、或愁眉苦脸、或横眉竖目……不同神态的陶瓷人排列在周围。

    “徐子规,‘请帖’拥有者,即将自动邀请一位陪同的客人。”

    请帖在她面前展开,仍然是与从前一样,她没办法自行选择,只能等着这张请帖随机邀请。

    灰色的两个字慢慢浮现在请帖上,但并不是徐子规熟悉的钟时,而是另一个。

    ――徐野

    看到这个名字的瞬间,徐子规脑子里懵了下,然后她才意识到,这是她爸的名字。

    她爸就叫徐野,可真的是她爸?她爸不是死了吗?

    徐子规瞪大眼睛,连忙在周围寻找,很快看到一个高大的背影,那头发短短的男人正在四处张望,转过来看见了她。

    原来,真的是她爸啊……其实她爸的模样在她脑海里已经没有那么清晰了,但是在这里看到他的一瞬间,她立刻想起来,是的,他就是这样的。

    她爸死时才四十岁,看着还很年轻。

    “年轻”的爸爸在不远处迟疑地看着她,不敢认似的上下看了好几遍,才瞪圆了眼睛说:“小鸟?!”

    “你是小鸟吧?是我女儿吧?我小鸟怎么这么大了?!”徐爸爸摸着自己的头大惊失色。

    他每次瞪大了眼睛说话就显得特别凶,好像要打人一样,小时候去学校吓哭过不少女儿的同学。

    徐子规看着他熟悉的样子,噗嗤笑了,眼泪控制不住地涌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