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好穿着裙子打怪了

只好穿着裙子打怪了 > 31(窑厂)

31(窑厂)

    徐子规想起她在剪纸那个世界, 掀开遮在眼前的红色剪纸,第一眼看见钟时。

    他望着她,似乎是晃了一下神, 但很快就对她笑起来,一刻也没有移开目光, 那眼神分明就早已认识她,所以她当时才会觉得钟时一定是在现实世界里单方面认识她。

    她想当然的想法影响了后续的思考, 后面钟时对她的爱护与熟稔那么自然,少年温柔又热烈的感情几乎是无法掩饰的,短短两个世界, 短暂的相处, 尤其是绣娘的世界,那只飞蛾飞到她身上点燃自己的时候, 徐子规有感到一种难言的震撼。

    她想, 她们之间一定有着远超她认知的关系, 绝不仅仅是钟时单方面见过她而已,一定是更深刻的联系,他才会像这样毫无保留地对待她, 甚至不惜牺牲自己。

    钟时给她的特殊感觉,他隐藏着不想告诉她的秘密, 这些都是徐子规在现实世界无数个彻夜难眠里,仔仔细细翻来覆去思索过的。

    她究竟有没有想过钟时已经死去这个可能?有的,只是她始终不愿意往这边去想, 她只是越发着急地想在现实中找到钟时, 证明自己心中隐隐的猜测是错误的。

    直到现在, 她突然间见到死去的爸爸,猝不及防从他口中得知了一段失落的过去, 她彻底无法再自欺欺人。

    她确实不记得钟时,可对于他眼下那颗痣的熟悉感,对于钟时莫名的信任感,还有那令她自己都奇怪的,不知从何而来的汹涌感情,让她一下子就相信了爸爸所描述的记忆,而非她自己的记忆。

    从前她将自己对钟时的感情定义为一见钟情,如今才明白所有“一见钟情”都有前缘注定。

    再一次想到钟时穿的校服,徐子规终于明白了,他不是现在在上学,很可能是还在上学的年纪,就陷落在这样的世界里,所以才一直是那个模样。两次见到他,他都没有任何改变。

    他的生命可能永远停留在十八岁了。

    徐子规又低头看了眼自己,可她已经好好长到这么大,将他忘得一干二净。

    “哎哟,小鸟啊,你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哭成这样!”徐爸爸见她无法承受一般捂脸抽泣,赶紧抚她的后背。

    他觉得女儿虽然长大了,但又好像还是小时候那样,被人抢走了心爱的东西似的委屈,扬着脸对他说:“爸……我不记得钟时了,你说的我都不记得。”

    徐爸爸闻言一愣:“你失忆了?撞到脑袋了?小时候从楼梯上摔下来摔破头也没失忆,后来是怎么搞失忆的,怎么还跟演电视剧一样呢。”

    伤心至极的徐子规顿时有点崩溃:“不是,我和我妈她们都不记得他了!”

    徐爸爸下意识问:“你们都失忆了?”

    徐子规满肚子情绪,对着她爸这张脸,憋得难受,恨地捏着拳头捶自己的膝盖。

    徐爸爸忙摆手:“唉唉唉不说了不说了!不记得就不记得嘛。我听你话音,你不记得那小子,后来就和他没什么关系了是吧,可我怎么又看你对他还挺紧张的?”

    他说着用手在女儿脸上胡乱抹了两把:“看你哭的跟个猫一样。”

    徐子规躲开,她爸手太脏了,手劲又大,擦的她脸疼。但正是因为老爸这个反应,她的情绪平复了许多,慢慢冷静下来把现在的情况和自己的猜测对他说了一遍。

    徐爸爸听得瞠目结舌,摸着自己的脑袋感叹:“还有这种事,这是什么奇怪的世界……也对,我这个死人都能被召唤过来。”

    “小鸟啊,事情都过去了,你再想再难受都没用的,既然不记得就算了吧。照你说的钟时已经死在这个世界了,还和我那个死不一样,是所有人都忘记他了,那你就好好过日子行不行?咱没办法,就不惦记他了。”

    徐爸爸完全是站在为了女儿着想的立场,可徐子规无法接受。让她知道了这一切,又让她当做没有发生过,不去探究过去发生在钟时和她身上的事吗?

    “爸,没用的。”徐子规彻底冷静下来,“这已经不是我想不想好好过日子的问题了。”

    她抬头看头顶的天空和四周荒凉的场景:“我已经来到这种世界好几次了,之前我幸运地每次都通过了,可如果倒霉一点,我就会和钟时一样死在这里。”

    “不会!”徐爸爸断然拒绝这种可能,“我小鸟从小就走运,肯定没事,别的世界不说,这个世界有老爸在,老爸就是再死一次,也绝对不会让你有事!”

    徐子规听到这话一怔,忽然想起,钟时之前为了让她脱离世界,是不是已经又死了两次了?

    她有时候真宁愿自己不要想到那么多,现在只要想到钟时,她就感觉心里窒息地痛。

    没有让她们继续聊下去,因为脚下这条黄土路再长,也有到达终点的时候。

    黄土路的尽头,连绵的建筑出现在她眼前。徐子规不再说话,默默调整自己的情绪。此刻除了感情上的情绪,摆在她面前的更有生存的危机。

    这是一个窑厂,还是个古窑厂。徐子规对这些了解不多,但她从那些陶人,还有这里满地的陶瓷陶器就能很明显看出来,这里是个陶瓷厂。

    “这是个陶瓷厂吧,爸年轻的时候还在陶瓷厂做过一段时间的工呢。”徐爸爸拍着女儿的肩,“小鸟啊,爸知道你难过,接受不了,遇上这种事也确实不知道怎么办,但你要坚强一点,好不好?”

    “爸,我已经很坚强了。”徐子规说。

    她决定在下一次见到钟时的时候,向他问清楚一切,如果还能见到他的话。现在,想要有机会再见到钟时,首先她得通过这一个世界,如果这个世界都无法通过,那她也不用再想那么多。

    徐爸爸有些欣慰地发现女儿确实比小时候长进多了:“那你可别哭了。”

    徐子规心里难受,做不出什么表情:“我们两个都坚强一点,别哭了。”

    徐爸爸:“……说什么呢,爸没哭。”

    徐子规:“那我也没哭。”

    父女两个对视一眼,达成共识,同时提步走向那边的窑厂。徐子规不了解窑厂,不清楚这个格局是否正常,只是潜意识觉得有些怪异。

    中间的黑瓦棚里放着很多工具以及泥胚,显然是拉胚的地方,左右摆着许多泥胎,泥胎多到占据了前方的大片空地,最后方则是窑,从黑瓦屋顶上方露出圆形的穹顶。

    这么大一片地方,一个人都没有,安静得没有半点声音。荒凉黄土,连色彩都稀少。

    “我以前看过的窑都是烧杯碗碟子花瓶什么的,这里摆着的泥胚怎么都是人。”徐爸爸走到那些素色的泥胚前看,还伸手到处扒拉。

    那林立的人偶泥像,男女老少各异,摆满了整个空地,画风相似,无限趋近于真人,看上去像一个村子或者小型城镇里的人员组成。他们太过生动,好像下一秒就能动起来,这让徐子规有不好的联想。

    见老爸还在那左右扒拉,一副在旅游景点对雕塑评头论足的样子,徐子规提醒道:“爸,你小心点,别碰那些东西了。”

    徐爸爸:“怕什么,泥巴做的东西,再像人也不是人,就是看着吓人。”

    徐子规:“忘了跟你说,爸,在这种世界,基本上没人,都是怪物,你现在摸的这些泥巴说不定待会儿就要像人一样活起来,等它们动了你可别怕。”

    “那有什么好怕的。”徐爸爸理所当然说,“你忘了你爸也死了,要说我现在是鬼,都不是人,谁怕这些东西,怎么不是它们怕我!”

    徐子规:“……”爸,不愧是你,有胆子就是了不起。

    “你说这东西会活?这就是你说的要打的什么怪啊?”徐爸爸掂量着一个小孩陶土泥胚问。

    徐子规抱着胳膊:“根据我的推测,很有可能,你注意天色,一旦天黑了可能就会有变化。”

    徐爸爸:“那我要是现在先把它们打碎了会怎么样?”

    徐子规:“可能触犯规则等到晚上困难加倍,可能歪打正着减少我们的敌人数量。”

    瞧一眼女儿,习惯在女儿面前树立伟岸形象的徐爸爸还是遗憾地放弃了,拍拍手说:“算了,等它们真活起来再说,现在平白无故砸人家干啥,是吧,你爸我很有公德心的,咱可不是缺德的人。”

    “那咱现在做什么,在这等着?”

    “我们尽量把这整个地方都仔细看一遍吧,所有线索都不能放过,可能就有通关的关键。”徐子规指指后面的窑说道,“爸,我们去看后面的窑。”

    “行,都听你的。”徐爸爸大步走在前面,“小鸟你跟紧爸爸,别掉队了!”

    徐子规看着前方爸爸的背,他在甬道里往前走,好像什么都不怕。这一幕像梦中的场景,钟时像梦,再见到爸爸也像梦。

    两人来到后方的窑,这窑是封闭的,徐爸爸一看就咂舌:“这么大的窑还从没见过……嘶,还是老柴窑呢。”

    父女俩细致地在周围观察,徐爸爸见女儿精神紧绷的样子,一巴掌拍在她肩上:“小鸟,咱们这难得见面了,你再多跟我说说你跟你妈这些年是怎么过的。”

    徐子规被他转移了一部分注意力,挑挑拣拣给他说了些这些年的生活。那些难过的、委屈的、困难的一切在她口中都变成平淡的情节。

    徐爸爸静静听着,他哪能不知道孩子报喜不报忧,一方面想女儿长大了真是厉害,好像什么都做的不错,刚才那么难过,也说忍就忍住了。另一方面又心疼,她真是吃了苦头了。

    又听她讲她妈妈,徐爸爸犹豫问:“小鸟,你是不是……怪你妈啊?”

    徐子规:“……没有。”

    徐爸爸叹气:“你妈也不容易,我走得突然,让你们都受苦了。你……你多听你妈的话,别跟她生气。”

    “我不跟她生气,但是我也不能总听她的话。”徐子规手上翻着窑砖,垂着眼睛说,“爸,妈希望我过得好,但她不知道我怎么样才是过得好。我听自己的,过得不好我也认了,毕竟是我自己选的。我要是听妈的,过得不好,我心里会忍不住责怪她,她也会更责怪她自己。”

    “我们都只能选择自己的生活,不能替别人选择,不能听别人的话去选择。”

    听到她这么说,徐爸爸才真的觉得女儿确实长大了,他张口不知道该怎么说,最后揽了下她的肩膀:“行,你就按照你自己的想法活吧,爸……爸早都死了,也没办法对你做什么要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