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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荔枝

    他骤然抬眸:“谁的孩子?”

    我懵了一懵:“当然是你的。”

    “不是我的,”他冷静下来,语气平和而笃定,“本王跟她从未那样过。”

    “不能吧……到底是你的侧妃,不是你的孩子能是谁的?”

    他淡淡地看了我一眼:“想来是我经常不在府上,可能她在外头有人了吧。”

    我倒吸了一口凉气:“你被绿了,为什么还这样冷静?”

    听到我这句话,他甚至笑出了声,把最后一截绸纱给我系上,脸上出现遂了心愿的表情:“这不正好吗,我之前就想让她从王府里搬出去。侧妃什么的,本王不需要。有一个你就够了。”

    这这这。

    这反应,怎么跟我想象中完全不一样?难道不应该为了自己宠爱的侧妃和未出生的孩子而对本首辅大发脾气吗,怎么不但没责怪我,反而贬低着陶婉婉,还跟本首辅说着这种情话。

    想到在她体内看到的关于她和卫期的过往种种,本首辅就替这婠婠姑娘说了几句话:“她挺喜欢你的,是打心眼儿里喜欢你,甘愿为你去做任何事,所以不可能去外面偷人。”

    他就这样看了我一会儿,面上什么表情也没有,过了很久才道:“羡羡,我以前只以为你关心你那兰舟小公子胜过我,后来发现,你关心陶婉婉也胜过关心我。当年对东里枝也是如此,为了她宁肯得罪我。”

    “那时以前。我现在也想跟你好好过。”我便这样睁着眼说瞎话。

    他哂然一笑,垂眸看了看我受伤的手臂:“本王很怕你我二人还没有认真在一起过,你就先我而去了。”

    我心头约莫涌上些悸动,说不清是怎么回事,只是有些隐隐的不安。

    许是看出了我的不对劲,以为我还在考虑陶婉婉的事,于是他就笑道:“秦大人平素里不也挺聪明的吗,怎么没想过,她根本没怀孕,只是说来骗你的。”

    我猛然抬头,终于明白怎么回事:“怪不得我没探到胎儿的脉息!”

    所以这丫头,明明没有怀孕,她作何要骗我?

    还骗得这么认真?

    “羡羡,这世道太乱了。我顾不得那么多人,现在心里装着的,也不过西溪境那些将士,外加一个你罢了。至于陶婉婉,本王与她并不相欠。所以,你也必对她太过同情,也不必对她太过照顾。你停下来行不行,忘掉种恨术吧,你之前曾劝过我,种恨不过冤冤相报,无尽无终。这不是正道。”

    我侧过脸,看向窗外,没有回应他这段话。

    可他说的是对的。我也知道种恨非正道,也知道自己现在有心无力,而身上的债欠了一笔又一笔。

    程遇、星冉、兰舟,还有与赵孟清未完成的关于锦国变革的使命。除此之外,还有同样被卫期惦记着的那五万将士。

    我根本停不下来,也根本忘不掉种恨术,我能做的,似乎只有这个了。

    他浅浅地抱住了我,唇角就抵在我耳侧:“夫人,锦宁一战结束后,我们就离开这儿,浪迹天涯去吧。”

    我愣了愣,反应过来他说了什么,然后哭笑不得道:“你可是堂堂的锦国崇安王,若是程遇……若是她不在了,你就要坐上那个位子了,怎么与我浪迹天涯。”

    他将我抱得更紧了一些,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些蛊惑:“本王觉得,赵孟清赵大人都清闲了这么多年了,也该轮到他去体会一下庙堂之上那些麻烦事了。到时候,你我练手把他坑上那个位子,你觉得如何?”

    “你认真的吗?坐上那个位子,不是你以前梦寐以求的吗?”

    他低笑出声:“羡羡。如果不是为了最后一战,我早就掳上你,离开这儿了。”

    ……

    自从那日再次见我使用种恨术之后,百忙之中的卫期,就在我身边设了一个暗卫。平时不见人,只要我一出门,必定能在十步之内发现他的身影。

    好在是星冉公主的暗卫身手也不差,在我上了东启的大船,悄悄回头看的时候,卫期留下的暗卫还处在被动的局面,完全没有余力跟上我。

    今天就要见万俟殊了,星冉给我安排的见面的由头是,我以锦国首辅的身份,想跟万俟丞相讨论治国之道。

    这个幌子有些大,我听到她找的这个理由,都有心虚。

    进了大船,直上三楼,敲了万俟殊缩在船房的门。

    这寒冬腊月的,推门进去,竟然发现他在剥荔枝。

    “万俟大人,”我坐到他对面,拱手道,“多谢公主和大人给秦某这个机会,着实叨扰了。”

    他纤长白皙的手指捏着荔枝肉缓缓送进嘴里,慢条斯理地嚼了,吞下后才跟我轻笑了一声,说:“大人也是聪明人,所以不必拐弯抹角说这些客套话了。你为什么想见我,我确实不知道,但却也明白,肯定不是为了探讨治国之法。”

    “为什么笃定我不是来跟你探讨这个?”

    他面色是如此平静,甚至冷漠:“秦大人应该比我一个外人更清楚,锦国已经没救了,烂到了骨髓里,除非破而后立,死而后生,不然什么治国之法都是纸上谈兵,白折腾。”

    看着这个比我还年轻许多的男人,说出这样一针见血的话,我竟有些怅然。

    “破而后立,死而后生,谈何容易啊,”我苦笑道,“你生于强国望门,未曾经历过国破家亡,所以不晓得这两句话会死多少人。”

    他又捏起一枚荔枝,话锋忽然一转:“秦大人,你看着,根本不像你实际的年龄。”

    我蓦地睁眼,去看这个阴冷的年轻人。

    “不用这样惊讶,我对锦国大大小小的官员,都了如指掌。尤其是你和崇安王,”他浅浅笑着,眼里却没有一点光亮,“你们二人的经历,还真是丰富,如果写成话本子,得十几本才能写得完。”

    既然都已经如此了解我了,那就不必扯什么治国之道了,这倒让本首辅轻松了不少。

    我也笑望着他:“万俟大人的经历却有些单调啊。”

    “是公主殿下给你讲的罢?不然,首辅大人哪有闲心来调查我,你们锦国都乱成这副样子了。”

    这么交谈了几遭,本首辅也大概摸清了他讲话的方式,大概是审犯人审多了,所以基本不会好好说话,语气和语调都极冷,像是沁了冰雪,倒是符合他这性格。

    “可否也给我尝尝?”我看着那琉璃盘子中的荔枝,笑问。

    他睫毛轻轻颤了一下,抬眸审视了我一会儿,然后点了点头:“吃吧。”

    我抬起受了伤的那只手臂,慢慢伸过手拿了一颗:“这个季节怎么还有这么新鲜的荔枝,还沾着水,像是才摘下来不久。”

    万俟殊大大方方地回答了这个问题,破天荒地没有用嘲讽的语气,嗓音里反而露出一些浅浅的欢愉:“是公主殿下找人种的,为了养这些东西,特意建了一处暖园。”

    这倒有些出乎我的意料。

    星冉不是说过,两个人互相怨恨着对方吗,怎么从万俟殊的角度看他二人的关系,竟有些和睦,根本不像是星冉说的,他恨极了她呢?

    “前几日,我跟赵孟清赵大人聊了聊,他提到了跟东启借兵之事,不知道秦大人怎么看?”

    我实话实说:“东启能借,我大锦自然千恩万谢。若是不借,我同赵大人也能理解,甚至东启配合着宁国,来分一杯羹,站在你们的立场,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毕竟多年前,星冉公主也没能从锦国借了兵去。风水轮流转而已,如你所说,锦国撑不了多久,这就是它的气数。”

    听到我这样说,他就笑了:“你这话倒是跟赵大人说的差不离。”

    “全听赵大人的,我对朝局国事并不很懂。”毕竟连卫期都说了,若锦国能度过此劫,那个位子就交由赵孟清来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