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彻底安下心的原因，加贺见清和难得睡得很沉，还好有五条悟叫醒了她，要不然她真的就睡过头了。

    即使梦的内容改变了，他们也像往常一样没有任何一个人提起夜晚发生的不安定，按部就班地做完准备工作，就按照约定的时间前往了学习院。

    得知咒灵已经除掉了，损失也只有一个教室的桌椅，校长脸上的笑容第一次如此真诚，点头哈腰地道谢之后，他搓着手小心问道：“上杉的话大概半个小时之后会到，不知道二位……是他有什么问题吗？”

    “因为之前受过他的关照，想道个别。”加贺见清和笑着看向他的眼睛，“上杉老师可是很受欢迎的，不是么？”

    “哈……哈哈……是、没错……”他的手僵了一下，语气不自然地附和着。

    话已经带到了，他们也就不想再和这个油滑的中年人再费什么心思，客套地挥别之后，五条悟和加贺见清和就前往了四楼的保健室。

    浮灰在阳光下盈盈闪光，飘动的窗帘带来微风的气息。本来拉开窗帘、打开窗户只是来让室内的空气流通一下，光线也明亮一点，加贺见清和却由衷地在这种环境下产生了一种疗愈感。

    ‘怪不得青木同学她们总是说这里很适合偷懒。’

    五条悟拿了两把靠在墙边的折叠椅打开放在上杉裕生的办公桌旁边，示意加贺见清和坐过来。

    “喏。”加贺见清和变魔术一般从口袋里掏出一盒布丁和塑料包装的小勺子递给他，“等待的时间就靠这个消磨过去吧。”

    “净会做些没意义的事。”这么说着，五条悟还是接了过来。

    “毕竟是我给悟添麻烦嘛。”

    好在他们等候的人并没有迟到的习惯。

    “诶……不是说这里有问题才叫我过来看一下的吗，”打开拉门的上杉裕生有点惊讶，“没想到会见到你们呢。”

    “两位潮田同学不会是假期偷偷溜进来哪里受伤了，才让校长特意把我叫过来吧，那也太不可爱了。”

    他一边絮絮叨叨着抱怨，一边拉开桌边自己平时用的椅子坐了下来，看上去就是再普通不过的因为放假期间加班而不快的大人。

    “老师，您知道爱染芽衣学姐吗？”

    “……真是，吓我一跳啊。”

    大概是没想到加贺见清和会这么开门见山，上杉裕生叹着气揉了揉头发，脸上恢复了正色：“是上一届毕业的孩子吧，我当然知道她了。”

    “因为她是您的保健委员？”

    “……”

    不用他回答，他们都心知肚明加贺见清和话里的潜台词。

    如果他们仅仅只有老师和学生干部的关系的话，那她就没必要问这种问题了。

    从校长那里听来的“故事”中让加贺见清和感到意外的就是这位上杉老师居然还是当事人之一。

    作为好孩子的爱染芽衣从不与人交恶，而霸凌的开始往往都需要一个原因——上杉裕生就是那个原因。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上杉裕生与他的保健委员有不正当关系的言论就传开了，一开始当然是没有人会相信的，学校也及时分开询问了两人，得到的也是否定的回答，事态本应该就这么平息下去。

    然而不知道是谁，故意从特别的角度拍下他们两个在工作中互动的样子，把照片贴在了学校的公告栏上，更加沸沸扬扬的谣言就不绝人口了，上杉裕生还因此被停职了了一段时间。

    “那孩子总跟我说没关系，反正快毕业了。”上杉裕生自嘲地笑笑，“但是任谁都能看出来她只是在强撑着而已。”

    总有人觉得身正不怕影子斜，却不知道流言是真的能积毁销骨。

    “我帮不了她……你们应该也知道了吧，欺负她的人是什么样的角色。”他抬眼瞥了一下他们的神情，“对于你们来说应该不是什么问题，但是我们这样的人就完全不是对手了。”

    “不过她现在也毕业了，所以也就不用再担心了吧。”说到这里，他的眉间终于放松了几分，“希望她能尽快忘掉这里的事——”

    “她死了。”

    五条悟毫不留情地打断了他，把他从没有想到过的结果告诉了这个一无所知的人。

    “……什么？”

    “春假期间，因为一些意外……”加贺见清和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告诉他实情，“其实我和她是交往了一段时间的笔友，因为突然断掉了联络才到这边想看一下发生了什么，没想到……”

    “……啊……这样啊……这样……”

    失了魂一般呆愣了几分钟，上杉裕生用手捂住了脸，自语般念道：“那孩子……如果我当初……”

    “不是老师的错，”加贺见清和捏紧了自己的袖口，“可以的话，您去给她扫一次墓，就最好不过了。”

    “我知道了……谢谢你们告诉我这个消息。”

    用指节擦拭了一下眼角，他脸上的表情又恢复了自然——成年人总是要更擅长整理和掩藏自己的情绪的。

    “谎话就到此为止吧，爱染死之后发生什么了？”他正色道：“笔友什么的都是编出来的吧，你们到底是来做什么的？”

    “……您在说什么呢？”

    “别看我这个样子，”上杉裕生指了指自己的眼睛，“虽然不是我想要的，但是这双眼睛有时候就会看到一点不应该看到的东西。”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们是为了学校里那些黑雾形成的东西吧？最近那些不对劲的事也是它们做的？”他指了指坐在他对面的两人，“不管是我自己还是其他人身上，我都能看的黑雾的存在，也能看到它们汇聚到一起变成了什么东西，所以你们两个身上干干净净的在我眼里就特别明显了。”

    五条悟咂了咂嘴。

    只有眼睛有特别的天赋，所以他才没发现这个人身上哪里不对劲啊。

    “她……变成了一种灵体？”加贺见清和挑选着他可以接受的词汇解释道：“我们昨天让她彻底解脱了，现在应该已经成佛了吧。”

    “……这学期，我偶尔会看到一团特别大的黑雾，”上杉裕生仿佛喉咙里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那是……她？”

    加贺见清和只回给他一个眼神。

    “逝去之后没有好好投胎转世的话，就会变成恶灵吧……那孩子果然还是忘不掉……”男人嘴角的笑像哭了一般，“我应该替她谢谢你们的。”

    “我们并不是为了得到您的感谢才做这些事的。”加贺见清和只能用语言来安慰他一下，“之所以和您说这些，也只是觉得您应该知道而已。”

    校方还有其他相关者将消息封锁得那么严密，想必也不会告诉上杉裕生这种事。

    “如果这个世上除了父母之外还有人真心为她的离开难过的话，对于她来说应该也是值得高兴的事吧。”

    “……如果……”

    “我们能做的也只到这里了，”加贺见清和摇头，“刚刚的对话可以成为我们之间的秘密吗？”

    校长那边估计也能猜到他们会和上杉裕生说些什么，只要他不去纠缠的话，那看在他们的份上也不会对他怎么样。

    “……当然。”上杉裕生闭了闭眼，脸上重新绽开了笑容：“哎呀哎呀，小小年纪真是辛苦了，潮田同学要好好照顾自己呀。”

    他瞟了眼五条悟：“另一个潮田同学也是啊。”

    “老·师·你，好像对我很不满啊。”五条悟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哪里的话，可爱的学生怎么会让我不满呢。”上杉裕生摆摆手，“如果有的话，一定是那个学生的问题吧。”

    ‘冷血的臭小子。’

    上杉裕生倒不是真的讨厌他，只不过那种明晃晃的心高气傲的感觉让他忍不住就会联想到一些让人不快的群体。而且别以为他看不出来，在他们两个陷入情绪低潮的时候，这个潮田悟可是一点反应都没有。

    “潮田同学真是温柔的好孩子，和老师来个告别的拥抱吧~”

    “诶？”

    笑眯眯的男人站起来就张开双臂向自己走过来，加贺见清和不知道她是不是应该回应他一下，不过在那之前——

    五条悟站起身挡在了加贺见清和面前，冷着脸做了拦路虎。

    “我想抱的可不是你这个潮田同学哦。”

    “我也没想抱你。”

    五条悟哼了一声，回身拉着加贺见清和的手让她站了起来。

    “说完了的话就走吧。”

    “嗯……”加贺见清和仰头看向上杉裕生，“那就再见了，上杉老师。”

    “我可真是乌鸦嘴，上次明明说不想再在保健室见面的，果然不会有什么好事发生。”上杉裕生乜了一眼五条悟，迅速伸手在加贺见清和头上拍了两下，“再见了哦，潮田同学。”

    五条悟隔着墨镜瞪了他一眼。

    就是这家伙总是这副样子才会被人拿去做文章吧。

    “既然都已经吃过亏了，他怎么还是那个作风。”回去的路上，五条悟还是一脸不爽地吐槽着。

    “大概是因为如果做出改变的话反而像是心虚？”加贺见清和回答他，“而且也不是一点都没变吧。”

    在她询问他是不是需要保健委员的时候，他不是拒绝了她吗？

    ——“已经有个可爱的孩子做我的保健委员了哦。”

    那是在说爱染芽衣吗？

    “才见了两面就站在他那边了吗？”五条悟抬手敲了一下她的头顶。

    “才没有……”加贺见清和看了眼他的神色，笑着挽住了他的胳膊，“他居然说悟不可爱，我决定讨厌他了。”

    “被他说可爱我也不会高兴……”五条悟明了这是她在揶揄他，“本来我就不应该用可不可爱来形容吧。”

    “但是我觉得悟现在就很可爱啊。”加贺见清和眨巴着眼睛看着他，“悟闹别扭的时候很可爱，我很喜欢，这样说会让你觉得不高兴吗？”

    “……”

    五条悟无言地看了她几秒，然后挣开了她的束缚，大步向前走去。

    “等等我啊，悟。”

    加贺见清和偷笑着唤着他，小跑着跟了上去。

    “不管悟可不可爱，我都最喜欢悟了，这样可以吗？”

    “……闭嘴。”

    耳根发红的少年磨着牙，从齿间迸出了几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