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手吃草莓/文第一章

    十一月二十七号，深秋十点零二分，海城市中心公寓。

    细密的秋雨把复式公寓的落地窗划出几道水痕，弯弯曲曲的，像是江南水乡小道。

    “我的第一次梦游，是在两年前，我有一幅画没有灵感，画到一半，甚至想毁了它。”

    “有一次，我突然在梦中醒来，发现自己倒在画板前，我的伴侣急切地叫喊我，而那张画已经被我画完。”

    “我以为是我酗酒，忘了自己已经画完，但是他告诉我……”

    刚刚访问的对话还在焦笙的脑海中回旋着。

    这是一间很有格调的高层公寓，书房伴随着很舒爽的轻音乐，家具全都是实木，价格不菲，角落里放着留声机与一盆被调过色的蓝绣球。

    这绣球花本不应该在这个季节开放，也不知道主人家用了什么方法，在这个季节让它开得艳丽无比。

    而在角落里的焦笙，像是屁股下面有根刺儿，扎得他坐立不安。

    这要从一个小时前开始说起。

    坐在对面是一个三十几岁的男人，长相端正，接触下来，性格内敛，无论从财力外貌还是才华，都是佼佼者。

    这是他们的访问对象，一位颇有名气的画家，周麟，他向他们讲述着自己的离奇经历。

    梦游症。

    他在几个月前突然被判定患上了梦游症，最先看到他梦游的，是他的前任。

    前任告诉周麟，他时常半夜醒来旁边的被子是空的，卧室里看不到周麟。

    后来发现他在画室里作画，便没有打扰，这样的事情三不五时就会发生一次。

    有一次，他终于憋不住，喊了周麟的名字，没有反应，等到他走近，看见了让他崩溃的画面。

    周麟压根就是闭着眼睛，面带笑容一笔一笔慢慢地画着。

    这件事之后，恋爱也没得谈，很快就分手了。

    周麟一开始不信，直到周麟自己醒来，看到自己坐在画板前，画板上有有一幅完成度极高的油画。

    后来，他经常在画板前醒来，而画板上什么画都有，从景色到人物，从人物到……怪物。

    而最近这一个月，他一直在画各种诡异的场景。

    有时候，周麟都不知道自己画的是什么，一开始他还会欣赏自己的画作，后来，开始变得害怕，因为那些画让他感到恐惧。

    焦笙听的时候就当是鬼故事来听，半信半疑的。拿出自己相机，开始对那些画拍照。

    当他翻到那幅画，就只看了一眼，头皮立刻就炸开脚底窜上了一股子寒气。

    这是一副浓墨重彩的油画，一堆穿着奇奇怪怪服装遮着脸的人们围成一圈，他们疯狂地呐喊着，扭曲着，正在举行什么集会。

    焦笙心里大骂了一句窝草，没敢多看。

    周麟继续和吴西楼讲述着，但是他的眼神一直停留在焦笙的脸上，突然，他情绪突然有些失控，捂着脸失声哭泣起来，声音尖锐：“你不相信我说的话！”

    “并没有，先生。”吴西楼抬起头来，推了推鼻尖上的眼镜。

    “我会让你们相信的。”周麟自说自话，呢喃着什么。

    他说完这句话，就将一个ipad递给了焦笙，让吴西楼跟着他到卧室，亲眼看看接下来要发生的事。

    自说自话的模样有点诡异的癫疯，但是就像是发布主线任务的npc，没人能拒绝得了。

    “我已经很久不敢睡觉，吃了安眠药，应该在五分钟之内就能睡着，你大约要在我梦游后十分钟左右叫醒我，否则一个晚上都叫不醒我，你们就可以先走了。”

    周麟躺下，他表情很紧张，能从上面感觉到他内心的恐惧，有一种要给自己上坟的感觉。

    不过换位思考，焦笙觉得要是自己发生这种事，大概宁愿做个困死鬼也不愿意睡。

    很快，周麟就进入了睡眠，发出了轻微的鼾声。

    视频里，吴西楼弯身去看他是否睡着，确认他睡着后，他就走在一旁等待。

    呆在书房的焦笙无聊地等待着，顺带打量一下书房的陈设。

    这件书房面积不小，房间通亮，有三个巨大的封闭式书柜占据了正面墙，两个透明展柜放在书桌的后面。

    周麟几乎开了整套房子的灯，所以房间里的奖杯和书籍一览无遗，他想起身过去仔细看看打发时间。

    这时，ipad的视频画面有了一丝动静，焦笙立刻垂头去仔细观察。

    时间大概是他睡着后的二十分钟，突然间，周麟在灯光明亮的寝室里猛然坐起，闭着眼睛开始往边上的画室走去。

    画室很凌乱，许多画都七倒八歪地摆放着，废纸卷成山，巨大的墙面上是一副他的成名之作。

    画面里出现了他的身影，他慢慢地走到座位上坐下，动作僵硬地拿起画笔，像是醒着那样，慢慢地开始画画。

    等到他画了将近五分钟时，画面上出现了一个让焦笙估计得记上一辈子的画面。

    画面里周麟的脸逐渐露出笑容，像是找到了绘画的灵感，开始猛然加快速度绘画。

    灯光打在他的脸上，让焦笙头皮炸裂。

    不分手不得吓死，焦笙心道，得留心理阴影吧。

    吴西楼错过了他十分钟的叫醒时间，接下来，无论如何，都无法将他叫醒。

    他睁着眼目光只在画板上，对吴西楼的声音丝毫没有反应。

    吴西楼只好回到了书房。

    “吓着你了吧。”吴西楼拍了拍焦笙的肩膀。

    “还好。”焦笙勉强挤出笑容，心里说差点没吓死。

    “把录像录音和采访记录资料存一下，我们走吧。”

    视频里，周麟还在继续作画中，焦笙不敢再去看，将现有的视频录存下来，收拾手稿和相机，与吴西楼开门离开。

    已经十点将近十一点，外头下起了暴雨。

    他们通过走道尽头的窗户往外看时，到处布满霓虹灯的城市像是被雨水罩住，变得模糊不清，地面**黑漆漆。

    “幸好我们是开车来的，焦笙，我记得你就住城东，我家离你不远，顺带送你回去。”

    焦笙心里长松了一口气，他真的不想在听到这么离奇的事件后，自己顶着暴雨**像是落汤鸡一样坐公交回家。

    吴西楼的车是一辆黑色丰田suv，宽敞舒适，他一上车还很贴心地开了一首很欢快的流行音乐。

    后视镜上绑着一个小巧的挂饰，光线不够亮，看不出是什么，只能看得出是有些泛白的装饰物，随着车速一晃一晃，让焦笙紧张的情绪稍稍缓和。

    车子一路向东，倾盆大雨让道路上行驶的车辆都减缓了速度。

    雨势渐大，可见度不到五米，最后不得不开启危险报警闪光灯，将车停靠在了路边。

    “等一会吧，现在开太危险了。”

    不知道为什么，焦笙从车内通风口吹出来的风里，闻到了一些一点点淡淡的异味。他坐在副驾驶，前面就是通风系统的一个口，正对着，通风口下面是一个储物柜。

    车内音乐依旧唱着，因为雨声太大，甚至有些模糊，两人就这样坐着。

    吴西楼低头玩着手机，光线打在他的脸上将五官阴影拉长，表情很淡定，看起来没有受到刚刚周麟的事情影响。

    “吴编，您相信刚刚周麟的话吗？”

    “不信。”吴西楼慢慢地说：“都什么时代了，要相信科学，知不知道，小朋友，建国之后不能成精。”

    焦笙：……

    车内十分安静，一时间只剩下歌声和雨声。

    就在这一片相对稳定的“安静”环境下，响起了一阵手机铃声。

    焦笙刚好沉浸在自己的思维里，被吓得差点跳起来，一惊一乍的。

    吴西楼抽出手机，显示屏上显示着“周麟”二字，焦笙呼吸声瞬间乱了。

    “他不是还在睡觉，难道梦游打电话？”

    吴西楼摆摆手让他先不要说话，伸手关掉音乐，车内瞬间安静下来，除了暴雨声，几乎可以称得上是寂静，然后他缓缓点开了免提接听键。

    接通后，先是一片杂音，然后才有沉重的呼吸声，听着有些渗人。

    吴西楼先开口：“周先生？怎么回事？您不是还在睡觉。”

    “吴西楼，我有一件事忘记告诉你了。”他没有回答问题，声音十分沙哑疲倦。

    “什么事？”吴西楼立刻问。

    “其实，每次梦游的时候我都会做同一个梦。但是今天，梦醒了。”

    “为什么会醒了？做的什么梦？”

    “不知道，我不记得了……我记不清，我把我刚刚梦醒之前的画拍下来发到你的邮箱，就这样，再见……”

    他没有等吴西楼继续问下去，直接挂断了电话。

    车内十分安静，突然之间，朦胧一片的大雨中闪过刺目的闪电，接着传来轰鸣的雷声。

    吴西楼：“不要有思想负担，而且单位报销尿不湿的，如果有需要的话……”

    焦笙：“……”并没有谢谢。

    “雨小点了，先回去睡觉，累死了，其他明天再说，记得明天申请加班费。”吴西楼伸了个懒腰，缓缓地开动车辆，车子龟速慢行。

    焦笙听到有加班费，有了点精神，社畜早九晚五不就为了那点小工资。

    他侧头看了一眼吴西楼，见他的表情没有太大的变化。

    吴西楼这个人，在他们这行是非常出名的。

    “闻天下”杂志社是一家面相全世界的猎奇向杂志，平日里会走访不少神奇事件，主打外星人ufo、未解之谜、灵异事件。

    在没入行之前，焦笙就知道吴西楼的名头，是新闻系大他们五届的师哥，畅销杂志主编，在业界很有人脉，人也十分的和善。

    据说，吴西楼在杂志社呆了不到两年，就成了杂志社的核心人物，在挖掘题材与访问技巧上没有人不服。

    这次的访问，是焦笙首次外出跟随，不过是吴西楼硬要带上他。

    理由是：这位知名画家审美很挑剔，看到焦笙或许会更愿意倾诉。

    刚到杂志社时，吴西楼就调侃过刚睡完午觉眼神没有焦距的焦笙，像是一只慵懒的猫儿，连头发丝儿都是软的，一度让焦笙觉得这人有问题，gay里gay气。

    车子慢慢蹭到焦笙住的小公寓，看到熟悉的街道。

    从这里进到公寓小区还有那么一百米的距离。

    刚打开车门，无处不在的暴雨立刻就淋湿了焦笙一大半的衣服，即使他下一刻就撑开伞。

    活了这么大，焦笙第一次经历这么大的暴雨，雨水将他的伞压弯，几乎快贴到了头顶。

    盯着暴雨，他脑子里甚至在搜索最近有没有什么预言家预言要世界末日。

    进入小区前会经过门口的门卫室，门卫室里散着淡淡的黄色灯光，外头有一块有屋檐遮蔽的小空地已经被雨水完全弄湿。

    一开始焦笙还觉得是眼花，等到跑近了，才发现下面站了一个穿着深蓝色冲锋衣，头上戴着连衣帽的男人，很高，因为背光，看不清脸。

    看他的样子，应该是没有伞，所以困在了这里。

    “你是几栋的，我送你过去吧？”焦笙抖了抖淋湿的头发，撩起了刘海，他睫毛太长，容易扎到自己的瞳孔，忍不住搓了搓睫毛。

    当他再睁开眼，他看到那个冲锋衣男人回过头来看他。

    那是一张很白的脸，细碎的头发微微散出一点帽檐，高挺鼻梁下有一片很薄的唇，紧抿成一条线。

    当焦笙看清楚之后，才发觉他白得过分，帽子之下，领口之上，苍白的侧颈甚至能看到青色的静脉蜿蜒盘绕，莫名有些渗人。

    男人突然抬起手臂，焦笙忍不住退了一步，他指了指外面朦胧黑漆的街道。

    “我要出去。”他的声音有些低沉，沿着湿润的空气扩散到焦笙的耳边。

    “雨太大了，你没雨伞吗？你住在几号楼？”焦笙心说，这么大雨往外跑不是不要命么。

    男人没有回答，焦笙看着对方戴着帽子，十有**家不住在附近，只是暂时避雨而已，焦笙想了想，也没有想太多其他，把伞递向对方。

    “这伞先借给你，我就住在这里。”

    此刻，天空划过一道非常可怖的闪电，轰鸣声随之而来，焦笙脸色发白，心里大骂这破闪电，然后把雨伞往对方手里一塞，戴上连帽衫的帽子，冲进小区雨幕中。

    男人低头看了一眼伞，回头看了一眼迅速消失在雨幕中的身影。

    雨水顺着焦笙的领口直接蔓延他的全身，几乎在一瞬间，他就浑身湿透，铺天盖地的暴雨让他感到有点无法呼吸。

    要不是回家的路十分熟悉，这不到一百米的距离，他一度怀疑自己会迷失在路上。

    终于到家，**地黏在皮肤上让人感觉极为不舒服，南方的房间是不暖和的，有时候换季还能看到墙上淌水，进了屋子不一定能暖和。

    焦笙进了玄关就立刻将身上的衣服全都脱了下来，光着脚冲进了浴室，身后留下了一连串湿漉漉的脚印。

    花了十分钟冲了一个热水澡，他才感觉到活过来。

    出了淋浴间，水雾让房间变得热乎，手脚已经暖和起来，他慢慢地擦拭头发，漫步到浴室镜子前。

    他鬼使神差地停了下来，盯住了镜子里的自己。

    过耳的深棕细发，从杏眼上的睫毛滴落了一滴水珠，沿着皮肤滑到下颚，冷白皮将唇色衬得血红，细皮嫩肉的。

    焦笙也不想，但是他妈基因太好，怎么都晒不黑，晒多了就会脱层皮，整个皮肤发粉，更细皮嫩肉的。

    他就这样看着镜子，而镜子里的自己也那样看着他。很快，焦笙一个激灵回过神来，迅速地避开了眼神。

    妈耶，自己在做什么？今天的事情过于诡异毁三观，让他开始变得有些神经质。

    离开浴室，他打开了电影频道，钻到了被窝里，没有关灯。

    很快他就有睡意了，朦朦胧胧间盯着天花板上的月亮灯，他就回想起周麟那成年男性突然歇斯底里的面庞，作画时诡异的微笑，以及那几幅诡谲的画作。

    这让他难以入睡，甚至开始想尿不湿的品牌。

    室内开着灯，窗外看起来就十分漆黑，让焦笙有些在意，他走下床想去拉窗帘。

    脚趾刚触碰到拖鞋，安静的屋内，突然响起了一阵缓慢的敲门声。

    叩叩叩——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章惯例抽100个红包。

    本文会涉及大量伪科学、都市传说、未解之谜、灵异神怪传说、古代文明、史前文明神话，请理性看待，纯属虚构。

    应该是没有什么雷点，除非以上是你的雷点。

    直掰弯是惯例，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