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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2章

    “老师,我不要和变态一起坐!”

    女孩猛地站起来大声说,声音里透着十足的厌恶和反感,几乎带上了恐惧。她求助般的目光以一种不容拒绝的气势紧盯着冥莪,后者反应半秒,意识到这个女孩口中的“老师”似乎是在叫自己。

    恢复意识后,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检查散洇给她的银针和红线,银针还妥帖地保管在身上,红线一头虽然还绕在她的指尖,中间连接的地方却变得极为模糊,走得越远淡化得越厉害,最后完全看不见红线的踪影了。

    红线应该只是看不见,而没有断掉,否则断线会垂落到地上。冥莪思及此处,决定暂时不做举动,继续观察:目光所及的地方似乎是一间教室,不少穿着统一服装,十三四岁模样的男孩女孩坐在不大的书桌前,此时都朝着站着的女孩的方向看去。少年们脸上带着惊讶、反感和围观稀奇事物兴奋的表情。冥莪有意保持着沉默,但是她却听见一道声音从自己身上传出去:“林同学,发生什么事了?怎么能说同学是变态呢?”与此同时,她感到自己的身体运动起来,朝着女孩所在方向走去。她旁边坐着一个长头发的女孩,背脊弯着,低垂着头,脸被垂下的长发遮住大半。

    女孩气急了,跺着脚说,一手指着坐着她旁边一张桌子上的长发女孩说:“夕兆就是个变态!他穿女装!还进女厕所!!”

    熟悉的名字一出现,冥莪立刻警觉地看向那个坐在女孩旁边的长发“女孩”:夕兆穿着明显大一号的校服,被洗得发白的松垮袖口里露出一截苍白消瘦的手腕,听见女孩的控诉,他没有抬头,也没有出声反驳,只是交叉放在桌面上的手指明显收紧了,像是纠缠成一团的苍白蠕虫。

    女孩话刚说出口,教室里立刻响起此起彼伏的惊呼和嘘声,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到夕兆身上,处于事件中心的夕兆一直低垂着头,一动不动,仿佛入定了一般。这时候,又有几个女生站起来,纷纷说她们也看到了。冥莪审视着这情形,在心中默默思索起来。而她依附的这具被称作“老师”的身体则已经行动起来,窗户中倒映出这位年轻老师略显慌张的身影,老师一边制止了学生的起哄,一边将那几个女孩和夕兆单独叫去了办公室。而当老师在干这些事时,冥莪一直凝神观察着夕兆的一举一动,他站起来时似乎有些吃力,需要双手撑着桌面才能站起来,行动间隐约露出的皮肤上带着不易察觉的伤痕。当他经过同学的书桌时,大部分男生都带着探询意味的视线好奇地看着他,仿佛想透过他身上穿着的衣服看清他藏在衣装之下的真实躯体;而女生则是既好奇又惊奇地小心看着他,当他靠近时,又迅速而小心地将自己的东西往里收了收,像是防备传染病人或者奇怪的人一样具有敏锐的防备心。从始至终,夕兆都一言未发,也没有看向任何人。而当冥莪依附的老师跟在夕兆之后走出教室时,冥莪突然感到背后刺来一道炙热的视线,而当她转过头去时,却什么异样也没有发现。

    老师将夕兆和女孩们分开分别询问,前来询问夕兆的正是先前冥莪附身的那位女老师。老师进入房间后夕兆也没有任何反应,只是一直垂着头看着自己交握的双手。适应一段时间后,冥莪确认了自己确实无法干预回忆里人的举动,但是只要不远离附身,她能够在一定范围内自由活动。于是当老师和夕兆对谈时,她就站在离夕兆身边观察着他。

    夕兆从始至终都表现得十分紧张,完全没有与老师对视,依然垂着头。女教师的语气已尽量温和,问他:“夕兆同学,你为什么会穿女装来学校呢?“

    没有回答。为了更好地观察他,冥莪蹲了下去,侧头从下看夕兆的表情——出乎她意料的是,与肢体上表现出来的紧张不同,夕兆的表情毫无波澜,甚至可以被称作冷漠。

    老师继续问:“我看了你的资料,身份证上写着的性别确实是女……你对自己的性别有清晰的认知吗?”

    夕兆眨了眨眼睛,嘴唇抿了起来,仍旧保持着沉默。冥莪的视线仔细地从夕兆脸上每一处角落描摹过去,不得不说,老师和同学疑惑夕兆的真实性别实在情有可原——这张脸漂亮得难辨雌雄。说是女生,则是清丽,说是男生,也可以是俊秀,配上苍白的肤色和蓄长的头发,任谁第一眼看都会将夕兆认作是个漂亮女孩。就连冥莪在此之前,都一直认为夕兆是声音偏中性的女性。

    见夕照不愿配合,老师轻轻叹了口气:“夕兆同学,关于这个问题,学校需要请你的家长过来面谈一趟。现在你的监护人是父亲对吗?学校这边会联系他的,也请你回家之后告知你父亲一声,好吗?”

    这句话终于让夕兆的表情变了。他抬起头,欲言又止地看着女教师,眼神中像是带着为难,又像是藏着恐惧。他终于开了口,声音比起冥莪记忆中的更加纤细稚嫩:“老师,我……能不能……不告诉、家长……?”

    老师疑惑地看着他:“是家里面有什么困难吗?夕兆同学,关于这件事情,我还是认为你需要来自大人的帮助,尤其是家庭的有效呵护,是非常重要的。”

    夕兆咬住下嘴唇,低下头没再说话。冥莪看着他,想:家庭关系不和睦吗?居然表现得这么为难。在冥莪的认知中,男扮女装并没有什么稀奇,他们的世界风气很开放,对各种个性的发展都很宽容,只要自己乐意,也不会打扰到别人,就没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但是夕兆这样一个十三四岁左右的中学生,每天穿着女生制服来学校,就连证件上登记的性别也是女,家里人对此一无所知的概率应该很低。想到这里,冥莪眼前的景象突然扭曲起来,下一秒再看到的场景已经不再是座谈室,而是一间狭小的房间。

    房间里的陈设很简陋,只有一张床和一张方桌,两样东西都很旧了,但是收拾得很干净。中学生的夕兆正直挺挺地面朝墙壁跪着。一名中年男性站在他身边,面带怒容,叉腰的手中握着皮带,朝夕兆挺直的背脊狠狠抽了下去。

    这一下将夕兆打得往下栽过去。男人一边打,一边愤怒地骂起来:“你这该死的赔钱货!连这点小事都藏不好,你知道要是被社区知道谎报出生儿性别要罚多少钱吗?!是你当初赚的三倍!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你就是女的,你怎么就不听我的话?!简直跟你那个贱货妈一个德行,只顾自己,她跟着小白脸跑了,你呢,你就成天只想着怎么给这个家添麻烦、添负担!老子养你有半点好处吗?!”

    夕兆死死咬着嘴唇,任男人打骂,一声不吭。冥莪看着他浮满冷汗的侧脸,对夕兆的固执和忍耐力做出了更新的判断。他的长发被汗水浸湿,丝丝缕缕地黏在脸颊上,瘦弱的身躯颤颤巍巍地勉强支撑着,在男人出去后才一下子垮下去。夕兆倒在地上,连喘气的声音都有意压制。冥莪发觉他的身躯在微微颤抖。

    男人一离开,冥莪便感到有一股吸力吸引着她跟上去。看来她的附身此刻又变成了这个极可能是夕兆监护人的中年男人。她跟上去时,跪在地上的夕兆像是有所察觉一般迷惑地看向她离开的方向。冥莪注意到,这时候,夕兆小指上出现了一圈极淡的红线。

    男人走了出去,正在跟一个年迈的老妇交谈。从他们的交流中可以听出老妇是男人的母亲。他们的谈话围绕着一个主题,那就是如何向学校那边交待他们家“女儿”的性别。冥莪从他们七零八落的谈话中拼凑出几条信息:其一,夕兆的生理性别确实是男性,这也是最让他们头疼的地方。而证件上之所以登录的是女性性别,是因为夕兆所处时代女性稀缺,政府鼓励多生女胎,给予了高额的补助金。就是这补助金让夕兆的家里人动了歪心思。其二,那便是夕兆的母亲在夕兆刚出生后没多久就离开了,据他们所说夕兆的母亲是有了外遇私奔了,其中真假冥莪暂且顾不上去判断,唯一知道的便是夕兆确实从出生之后就没再见过母亲。

    这么说,她面对的就是一个出生便不曾拥有过母亲、被灌注以与自己实际性别截然相反的性别身份、曾经几度寻死,并且差点成功的少年。拜托这样一个人来帮助他们,真的会有成功的希望吗?如果是散洇在这里,一定会发出这样的疑问,但冥莪却没有半点犹豫。她所想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应该怎么样做,才能够得到夕兆自愿的帮助?

    就在她考虑这件事的同时,十四岁的夕兆自房间中走了出来。这时候,他像是知道冥莪的方位在哪里一样精准地望过去,一瞬间,冥莪以为自己和夕兆目光相接。下一秒,眼前的景象又再一次扭曲变化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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