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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8章

    既然已经让冥莪出手帮忙,夕兆就知道自己承诺的义务再也无法拖延,也没了闲逛的兴致,便跟着冥莪乘鹿车回了夏庭。相较城中熙攘,夏庭总是安安静静的。冥莪带着他去找散洇,几人一同去了之前立约的大厅,路上,夕兆发现冥莪给自己的手镯一直在隐隐发亮。

    再一次见到那盘踞在大厅顶部倒挂的巨树,夕兆内心还是颇觉震撼。他沿着石阶向上走了几步,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回头一看,发现只有散洇和他一同上去,而冥莪却留在原地,手按在腰间的剑上站在入口处警戒。夕兆脚步顿了顿,问:“她不一起来吗?”

    散洇闻言回头看他,摊开双手叹了口气:“还不是因为夏庭那些繁杂的规矩,什么只能贤者才能直接接触刻世之树,还明令禁止守护者不能接触刻世之树什么的。而小莪莪又是个死脑筋,贤者会制定的规则在她认知里永远是第一位。所以她才不肯上来。”

    听到这些,夕兆转开视线,不着痕迹地瞟了下方的冥莪一眼,而没想到的是冥莪也正巧在抬头向上看,夕兆不知道她有没有发现自己的目光,只是当作什么都没看见一样收回了目光。他突然想起立约的仪式,询问道:“我记得之前立约的时候,你用一截树枝在我们两个人身上分别敲了一下。我听到你当时的话,以为那就是刻世之树的树枝。原来不是吗?”

    “哦!”散洇听到他的话,愣了愣才反应过来,像是才想起来这件事一样,看了他一眼,眼中含着半真半假的钦佩:“小兆,你记性真好。没错,那不是真正的刻世之树的树枝,而是它通过镜湖映出的倒影。”

    “倒影?但当时我真的有感受到什么东西在头上打了一下……”

    散洇露出神秘莫测的微笑:“这就是镜湖的神奇之处。”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到镜湖边缘,夕兆听了散洇的话,仔细打量着平静无波的镜湖,他看着巨树的树梢倒影填满了整个湖面,让圆形的镜湖看起来就像一幅静态画,他又抬头望向上方的倒挂巨树,突然轻声道:“如果倒影也有实体,那究竟哪个才是真实,哪个又是倒影呢?”

    听见他这样说,散洇有些惊讶地看了他一眼,夕兆用余光留意着散洇的反应,通过他眼中一闪而过的惊讶明白,自己的猜测看来正中红心。他发觉散洇的神色转眼之间又恢复了正常,后者又想伸手来揽他,被夕兆不声不响地避开了。散洇完全不在意,朝夕兆招手示意他跟着自己走,两人步入镜湖,在镜湖之外无法看见的迷雾又一次团团围拢上来。

    夕兆跟着散洇走在浓雾之中,最后在一个完全分辨不清方位的位置停了下来。散洇开口说:“其实,真正的刻世之树并不在我们上方,而是在我们下方。”

    “下方?”夕兆顿了顿,“你是说,这片镜湖的下方?”

    “没错!不过,现在我们尝试的方法,并不需要接触刻世之树的真身。只是以我为媒介,让你间接接触刻世之树。”说着,散洇朝夕兆伸出一只手,“来,抓住我的手。”

    夕兆看了眼散洇,又看了眼他伸出来的手,没有动作,只是问:“我们现在具体是要做什么?”

    “第一步,你抓住我的手;第二步,闭上眼睛,想象你抓住的东西只是一个人手形状的栏杆或者门把手;第三步,望向栏杆另一边,推开门,尝试触碰刻世之树。”

    “只是触碰就能让刻世之树醒过来?”

    “先试试看吧!如果不行,你也可以给它浇点水,和它说说话什么的。实在不行,就另想办法。”

    夕兆有些迟疑,散洇的描述在他听来极其飘浮,看不出可靠性来。但他想起冥莪的话,还是选择相信面前这个现存的唯一贤者的话,毕竟他对这个世界的了解比不上这个世界里的任何一个人,现在初来乍到,听从他们的指示还是最稳妥的处理。

    他伸过手抓住散洇,当他遵从散洇的指示闭上眼睛的一瞬间,突然发觉身旁散洇的气息似乎真的消失了。他越过眼前的黑暗望过去,在一片黑暗中发现了一小片土壤,土壤之中生长着一颗只打到他腰身的树苗。那就是刻世之树的本体吗?倒影如此巨大,而真身竟然这样的幼小。看起来,还正处在生长期。

    但是就是这样小小一株树苗,居然让夕兆觉得有些意料之外的亲切,仿佛恍惚之间见到了老友的身影一样。他缓步朝小树走过去。这颗不大的树木始终保持着一种雕塑一般静止的状态,夕兆走近之后,鼻边萦绕着一股淡淡的香气,这香气并不像寻常植物的天然气味,透着一股人造的工业气味。夕兆觉得奇怪,但也顾不上对着气味追根溯源,只是按照散洇的吩咐小心地碰了碰树的枝桠。

    就在他的手指与树叶触碰的一瞬间,夕兆脑海里突然出现了一个人模糊的身影。虽然乍然出现在他意识中的身形很难辨认清楚,但出于直觉,夕兆就是觉得自己一定认识这个人。他想继续往前走,以靠那个人更近一些,可是却发觉脚步出奇的沉重,无论如何用力都难以再前进一步。他低头一看,才发觉方才自己触碰的小树已经长出无数藤曼,将他的双手双脚死死缠住,要将他往更黑暗处拖去。夕兆一愣,却没有反抗,任由自己被树藤拖下去,就在这时,一股外力将他强行与藤曼施力的相反方向拉去,夕兆被这股力量一下子从黑暗中拽了出去。

    “小兆,你没事吧?”

    夕兆恍惚了片刻才慢慢恢复神志清明。他看着眼前的散洇,缓缓平复呼吸后才说:“没事。”

    散洇对他说:“刚刚刻世之树活跃了十三秒,我发觉你的意识越沉越深,把你强行拉了出来,刻世之树就又恢复沉寂了。你在里面,看到了些什么,做了什么事?“

    夕兆啊了一声,将所见所为告诉了散洇,只是没有讲觉得那个人影熟悉的感觉。他觉得这种直觉一般的东西始终缺乏强有力的支持,只是自己默默记在心中。

    散洇点点头,也没说结论,只对夕兆说他辛苦了,今天就先到这里。两人一同走出镜湖,夕兆一出去便发现原先守在入口处的冥莪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那个称散洇为老师的女孩浮尘疾步朝他们跑来。

    “老师!”浮尘在他们面前气喘吁吁地停下,向夕兆笑着打了招呼,转过头对散洇说:“老师,议会召开了月度会议,你没去,正叫人到处找您呢!”

    “议会?”散洇一听这两个字就跨下了脸,“不是还没到月度会议的时间吗?再说了,这个只是走个形式,我之前都推脱过去了。你过去和他们说我吃坏肚子了,现在下不来床,就不去了。”

    浮尘二话不说就推着他往前走:“哎呀,您别任性了,不知道他们怎么搞的,指名道姓要求您一定要去!还说也请使者出席……夕兆哥哥,您想去吗?”

    夕兆沉默片刻:“……可以不去吗?”

    这次换成散洇不愿放人了,他一把抓住夕兆的手腕,对他道:“好兄弟,你看我们两个都在这里,干脆就一起去吧,正所谓有福同享,患难同当嘛!”

    夕兆默默无语地看着他,心想:谁和你是兄弟。

    散洇又说:“这是你来我们世界后的第一次月度会议,许多夏庭高层都会出场,你去也好亲眼看看局势如何。小莪莪肯定也会参与这场会议,你去,只用听,不必说。放心,有小莪莪在,他们不敢刁难你。”

    夕兆:“……”

    月度会议在一处敞亮的房间召开,房间中央摆了一张圆桌,绕圆桌摆了十个座位,其中六个已经坐上了人,夕兆在其中看见了冥莪和之前见到的护队队长岙,副队长兀狂站在岙身后。另外两人穿着卫队的队服,一人是个年轻女子,坐在岙身旁,想来应该是卫队的队长,她身后站了一个少年,看着与尥有七八分相像。另外三个座位则是陌生面孔。

    他们还没走近房间,浮尘在夕兆耳边轻声介绍道:

    “在岙队长身边的人是卫队队长南浦,她喉咙有旧伤,很少说话,南浦队长身后的人是尥的弟弟,叫朔,是卫队副队长。那个鹤发童颜的老头子叫卜算,是建立夏庭的一把手人物,负责城中民生,谁也不知道他多少岁了,平时总是笑眯眯的亲和模样……那个戴着眼镜,一头天然卷的人是采桑,他是个十成十的怪人,总是会跟着卫队出去巡逻,捡一些被春厄绿化的生物回来鼓捣,据他所说是在做研究……最后那个脸臭的家伙是笙声慢,这家伙最讨厌,总是找冥莪姐姐的茬,最近还新建立一支叫笙歌的部队,想要取代护队的职务,我看他才只会纸上谈兵呢!每次春厄一来,都是冥莪姐姐带兵抗击,他早不知道跑哪里去躲着,事情一解决,又跑出来说这说那……”

    夕兆也压低声音问她:“那还有四个空座位呢?”

    浮尘说:“其中一个是老师的位置,还有一个恐怕是给您加的,另外两个也是贤者之位,只是这代贤者只剩老师一个人,所以就……”

    他们说话间已经步入大厅,夕兆看浮尘闭上了嘴不再言语,自己也没有再多问,只是在散洇的指引下默默坐下,无视着众人投射在他身上的视线。

    散洇开门见山地说:“我没记错的话,月度会议是在三天之后吧。诸位这么着急开会,是有什么要紧事啊?”

    先前浮尘介绍说名叫笙声慢的男人开口接话说:“我们不像贤者大人那样气定神闲,听闻使者大人已经同意了合作,按捺不住心中的敬仰之情,只盼亲见一面,共同商议未来大事。”说着,眼神又往夕兆脸上瞟,这视线黏糊糊的,夕兆不怎么喜欢。

    散洇仍旧一副笑脸抵八面来风:“这下你们见到了,得偿所愿,可以散会了吗?”

    笙声慢却只紧紧盯着夕兆,说:“贤者大人,你和冥莪大人成天将使者大人藏在身后,不让我们接触,是否也有些欠妥呢?”

    散洇笑容不变:“哎呀呀,慢大人,您这话说得可真是冤枉我和冥莪大人了,使者这才到第二天,只是还没来得及见大家一面,怎么就成了我们把他藏起来了呢?再说了……”

    “使者并非物件,并不会被谁给藏起来,见或不见谁,全凭他个人意愿。”冥莪清冷的声音响起,打断了散洇未说完的话。她又冷冷扫了笙声慢一眼:“使者并不喜欢他人的过多关注,请你适可而止。”

    笙声慢闻言,脸色十分难看:“你……!”这时候,那位被称作卜算的老者咳嗽两声,笙声慢忿忿地收回了视线。

    卜算开口道:“我听贤者大人与冥莪的意思,看来是已经对如何唤醒刻世之树有眉目了?”

    冥莪看了散洇一眼,后者递给她一个肯定的眼神,转向众人说:“没错,刚刚使者已经和刻世之树有了间接接触,刻世之树活跃了十三秒。”

    此言一出,四座皆惊。夕兆冷眼旁观着这一桌子人,笙声慢在指责散洇自作主张让夕兆接触刻世之树而不和议会报备,散洇对此的回应是“你们现在知道也是一样的。”;卜算脸上笑容看起来像是发自内心,感叹着终于见到曙光;采桑的目光透过厚重的眼镜镜片投到夕兆身上,好奇而又带着探寻的意味;卫队队长南浦看起来又惊又喜,看向他们的目光带着喜悦,而她身后的朔虽有喜色,但脸上的忧色也没有**散去。护队副队长兀狂惊讶地望着他,仿佛不敢相信刚刚亲耳听见的消息,打量散洇与夕兆的眼神还带着怀疑。浮尘则是丝毫不掩盖自己的喜悦之情,兴奋得仿佛现在危机已经解除。全场只有护队队长岙与冥莪面色不变。夕兆猜冥莪极可能是根本没有其他表情,至于这位岙队长,却给他一种深不可测的感觉。

    一片骚乱中,散洇又说:“我打算带使者直接接触刻世之树。”

    这句话让现场热烈的氛围冷却下来。先不提心中还有疑虑的那些人,就连方才还十分欣喜的人,现在也没有立刻同意散洇的话。而散洇像是对他们的反应早有预料,明知故问道:“诸位这反应,难道是不信任使者大人?”

    冥莪微微皱起了眉。笙声慢冷笑一声:“不信任使者大人?那还不至于。那个不得众人信任的人到底是谁,我看贤者大人恐怕清楚得很吧!三年前,如果不是你的老师,我们现在还不至于沦落到这种境地!”

    散洇笑容淡了些,没有立刻回话,反而是冥莪的脸色出奇地冷厉,夕兆看着她,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冥莪像是生气了。

    一直以来没有开口的岙说道:“现在旧事重提也无济于事,眼前最重要的是唤醒刻世之树。”

    “呵呵,没错,大家不要因为过去的事伤了和气……”卜算抚着胡须笑眯眯道。

    这个话题很快被众人默契地揭过不再提起,就究竟该不该让散洇带着夕兆直接接触刻世之树这个问题,两种意见争执不下。一方认为这样做是必须之举,一方则认为还需要深思熟虑,僵持到最后,夕兆已经明显看出桌上除他以外的七个人分成了好几个派别,南浦、岙跟随冥莪的选择,冥莪则支持散洇,笙声慢对散洇的提议则强烈反对,卜算始终在和稀泥,但隐隐也表露了不赞同的看法,最后是立场不明,始终没有发表明确意见的采桑。最后,还是冥莪一锤定音,强行敲定了散洇的提议,这场争执才终于落下帷幕。

    散洇所言非虚,亲眼一见,夕兆才发现夏庭内部并非铁板一块。这张桌子上才坐了七个人,就已经泾渭分明到这个地步,遑论那么大的一个下城。就在他思索着走出房间时,突然有人撞了他的肩膀一下。夕兆抬头一看,发现是那个始终没有发言的采桑,他板着脸对夕兆道了歉便快步离去。散洇从一旁凑过来,问他:“小兆,怎么了?”

    夕兆面色不改地摇了摇头,悄悄收好了手中的小纸片——这是刚才采桑撞他时塞进他手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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