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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10章

    浮尘走进来时,散洇正拿着刻刀在一块光滑的石头上刻刻画画,听见响动,也没抬眼去看是谁。浮尘闷闷地走到散洇背后,看着他的动作:把持在散洇指尖的刀尖划动得十分随意,刻下的痕迹却不见半分粗糙,行云流水一般,条条纹路相互盘旋纠葛,形成一个首尾相连的环。环正中则只由一笔画出了一个树冠模样的形,最后,散洇指尖一挑,一道不同于先前精心把控粗细的大道刻痕霸道地横穿了整块石面。

    散洇将这石头随意往后一扔,正巧落到浮尘眼前,浮尘伸手接住,那石头上立刻冒出一大团花团锦簇,浮尘看着这艳丽的颜色,撇了撇嘴:“老师还把我当小孩来哄。”

    散洇甩下刻刀,伸了个大大的懒腰,语气懒洋洋地说:“怎么啦,你当初不是特别喜欢吗?就连朔和尥都看得目不转睛呢。你可别说是什么哄小孩的把戏,我长这么大还是喜欢得不行呢,你不想要就还给我。”

    他这么一说,浮尘也忍不住笑起来:“都给我了,那就是我的东西,我才不还给你呢!”说完,她又甜甜一笑:“谢谢老师。”

    散洇点点头:“这是当初我老师拿来逗我的把戏,你学着,以后也逗逗你学生,要传承优良传统嘛。”

    听到他主动提起自己的老师,浮沉的笑容也变得有些难以维持。她欲言又止地看了散洇一眼,犹豫了一会儿才试探性地问:“老师……今天冥莪姐姐好像心情不好……?”

    “她?心情不好?”散洇笑了两声,“你想多了,小浮尘。她不会觉得心情不好。”说到这,他又瞥了浮尘一眼:“我说你刚进门时怎么跟个闷葫芦一样,原来是在她那儿吃了瘪。只不过冥莪对你一贯随和,不近人情才是她待人的常态。发生什么事了?”

    浮尘却没回答,而是绕到了另个话题上,问他:“老师,你觉得使者究竟有什么了不起的能力,居然能让刻世之树醒来?冥莪姐姐是因为这个才对他格外不同的吗?”

    散洇听到她这样说愣了一愣,眼睛里旋即带上似是而非的笑意,浮尘虽然不愿意说,却三言两语就已经暴露了自己的意图,无非又是因为冥莪和夕兆之间的关系而烦心。向来精明的女孩一涉及到自己在意的人就显得急躁起来。散洇语气里带着无奈:“小浮尘,夕兆不属于我们的世界,对于我们来说,他身上最为特别的一点就是他与执笔者有联系,而执笔者正是以刻世之树为媒介记载世界,所以夕兆有能力激活刻世之树并不让人意外。倒不如说,正是许多人相信他能够做到,当初才会通过召唤使者的计划。”他语调一转,变得严肃起来,“至于冥莪,她身为守护者,唯一在乎的便是世界的存续。现在夕兆对世界的存续有极其重要的影响,她才会对夕兆这样特殊。影响她待人举止的准则只有一个,那就是此人是否利于世界存续,刨除这些影响因素,我们所有人对她来说都毫无差别,你明白吗?”

    听到散洇前半段话,浮沉的脸色缓和了一些,可她还没高兴多久,散洇剩下的话又把她尚未来得及表露的欢喜堵了回去。浮尘知道她老师话中的警醒意味,可当头被泼一头冷水,打压她热情的人还是自己最亲近信任的老师,她还是没法做到一笑置之,一张总是带着笑的脸也冷下来。她生硬地转移了话题:“我不久前遇到尥哥哥,他不会说谎,一看就是被人支开。他说使者已经休息了,可是我去看过,房间里没人……虽然与使者的相处时间不长,我也看得出他有些偏执,过于沉默寡言,始终对我们带着很深的戒心,这样的人实在难以揣测,令人不安。当然了,我们对他来说是陌生人,他有防备也正常,可是冥莪姐姐对他那样关照,他却连这些小事都有瞒着她……”

    “浮尘。”散洇打断她,“既然你自己都说了是小事,又有什么必要表现得这么忿忿不平呢?”

    浮尘咬住下嘴唇:“……我告诉了冥莪姐姐,她……她什么反应都没有……”

    散洇在心中叹了口气:“她一直这样,你不是不知道。难道你想看到她为这种‘小事’大动肝火?”

    浮尘将手中石头捏得越发紧,没有说话。散洇站起来,随手挥散了那花朵的幻影,说:“小浮尘,你也长大了,不会见到这些虚假的艳丽就心花怒放,因为你内心知道那并非真实。有些东西,就像这繁花一瞬,近在眼前,实际却是一片虚影。之前我老师教给我,看待事物不能仅从个人角度出发,你所见的,实际只是这个世界的一小部分。”

    浮尘却抬起头,倔强地与自己的老师对视,目光毫不退让:“可是我至少没有逃避不去看自己不想看的事。老师你也教过我,人生属于我们自己,要格外警惕命运的定论,看待任何事物都要有自己的思考。纵使老师你有贤者之眼,能够预言未来,就能够代言命运吗?我不相信!就算是花并非真实,我也不信幻影,我要亲眼见花衰败才能甘心!”

    散洇静静地看着她,良久,突然笑起来:“当初我果然没看,你的确是个有主见的好孩子。”

    他突然说起这个,浮尘一腔意气冲向一团棉花,半天没转回来:“老师,您突然说起过去的事是什么意思?”

    散洇却只是笑着敷衍过去,语气又变得漫不经心:“你以后没必要替小莪莪操心那些事,她有自己的手腕,否则怎么能把持住护队与卫队的兵力?我看小兆那事,他前脚出门,后脚小莪莪就知道了。”

    “是尥哥哥告诉冥莪姐姐的?”

    “不是尥,也会有其他人……”说到这里,他顿了顿,望向浮尘的眼神之深邃让人看不穿,“在这里真正孤立无援的人,难道会是冥莪吗?”

    “我昨天去见了那位名叫采桑的人。”

    冥莪过来时,夕兆突然开口说。藏在暗处的尥闻言大惊失色,不明白夕兆又是哪根筋搭错了,他自认为昨天夕兆请他去加训时两人就已心有灵犀地达成协议,要把此事当作秘密,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怎么一转眼就给捅出去了?!尥觑了眼冥莪的神色,见她一张冰块脸仍旧冻着,看一眼就让人觉得如沐冬风,背脊骨就像淋了一路冰水。尥本想立刻下去认错,可想起上次冥莪的训诫,又不敢贸然出现,只好吊着一颗不上不下的心,等着冥莪开口兴师问罪。

    冥莪对此的回应是略一点头,尥心跳缓缓平稳,还没来得及长舒一口气,冥莪紧接着又问:“尥和你一起去的?”

    尥差点没从房梁上摔下来。

    夕兆:“没有。”

    尥一颗心又给这两个字硬生生往上拽,他差点就要下去认罪了,却没想到夕兆接着又说:“是我不想尥跟着,才找借口支开他。”冥莪看着他,淡淡地说:“他的任务是保护你……”

    “而不是监视我,对吗?”夕兆语气温和地打断了冥莪的话。冥莪将他冷淡的目光全盘接收,说:“对。但是他不在你身边时,你的安全怎么保证呢?”

    夕兆话锋一转,说起了另一件事:“之前你和我立下的约定,要给我一个全新的幸福人生。我现在为了自己的全新生活,想向你提出一个请求,你能答应吗?”

    冥莪看着他:“请说。”

    夕兆微微笑了笑:“我想在尥保护我的期间,你能将他的指挥权暂且移交给我。”

    尥全然没想到夕兆打的这手算盘,十分惊讶,更让他惊讶的是,冥莪只是略作沉吟就同意了。他根本没跟上这两人的思路,还处于混乱之中,只听见冥莪沉稳的声音响起:“我可以答应你。只不过,这是出于你私人的请求而非军令,所以,我们还得问问尥的意见。”说着,她喊了一声:“尥。”

    黑发少年应声出现在两人面前。冥莪让他不必行礼,没有多说话,显然是将主动权放给了夕兆。

    “尥。”夕兆向来低沉温和的嗓音响起,“我想委托你在这一段时间内保护我,你愿意答应吗?”

    被保护人主动委托的保护,和他人安排的保护,显然是不同的性质。尥暗自看了眼冥莪的神色——即使他知道那张始终没什么表情脸上看不出什么来——又看向面容平静的夕兆,夕兆那张清秀的脸逐渐与他记忆中弟弟的面孔重合到一起。朔从来没有请求过他这个兄长保护自己。

    尥朝向夕兆的方向单膝下跪行礼:“誓不辱命。”

    卫队的驻地在城墙边缘,与冥火所在地还有相当一段距离,冥火墙与外围城墙之间有一片广阔的缓冲空间,期间排布着不少防卫圈。南浦依次检查着防卫整备,当她走下城墙时,朔已经在阶梯下等着她。南浦对着他点了点头,接过了朔递过来的披风。

    “冥莪大人刚才传信来说今天会来加固冥火,以防备两天后到来的春厄。”

    南浦点了点头,朔又说:“贤者大人的学生先前也来过,说是来提醒我们,春厄的来袭时间可能会产生变化,与之前循环的不同。”

    听到他这样说,南浦开口回应:“照她的意思去办,现在正是关键时候,小心些总是好的。”她声音嘶哑粗粝,像是破风箱里蹿出的空气在低声咆哮。朔忍不住看了一眼南浦脖子上那道狰狞的伤疤,这是当初他还是个普通队员时,身为副队长的南浦为了救他被春兽划伤的。如果不是前任贤者中的一位有着超凡绝尘的治愈能力,恐怕现在南浦连呼吸都做不到。

    想到这里,朔的态度越发恭敬:“是,我明白了。”

    “对了,”南浦突然想起前天冥莪嘱咐她安顿的那个小乞丐,问朔:“之前冥莪大人交代我们照拂的那个孩子,现在怎样了?”

    朔闻言,隐隐地皱起了眉,但还是有条理地回答说:“我们调查过那小乞丐的身世,无家可归,问话也不答,全程只问了一句那天救自己的两个人是谁,其余什么话也没说……后来从临时给他安排的住处跑了,还顺走了不少东西。我们派人去追,却发现……”朔的语气变得凶狠起来,“那小子加入了笙歌部队。笙声慢手下那帮人向来和我们不对付,护短更是出了名的,完全不肯放人。只怕有负冥莪大人所托。”

    “既然是那孩子自己的选择,也算顺了冥莪大人的意,”南浦听了没没露出什么不高兴的表情,只是问,“你告诉那孩子冥莪大人和使者大人的身份了?”

    朔一愣:“是……”他突然反应过来了什么,脸上的表情变得紧张起来,“属下是不是做错事了?”

    南浦对着他温柔地笑了笑:“没有,不必紧张。只是……”她突然叹了口气,没再继续说下去。那孩子她见过一面,一双赤红的眼睛像炼狱之火似的,灼灼烈烈,一瞬间竟然让人不敢直视。小小年纪就已经能够下杀手,这么短的时间内,又加入了笙歌部队,恐怕将来不是池中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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