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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第14章

    “做梦?”听到冥莪的话,散洇忍不住转过头上下打量了她两圈,“你居然会做梦?据我所知,守护者应该是没有做梦的功能的吧。”

    冥莪靠在椅子上,疲惫地点了点头。她没想到自己的疲态明显到连夕兆都看出来了,一到夏庭,便立刻来找散洇商量。

    散洇坐在她面前,拿起个记事板煞有介事地问起来:“什么时候开始的?”

    “从夕兆回忆世界里出来之后。”

    “有什么症状?”

    冥莪皱了皱眉:“就是做梦。我之前从未做过梦,第一次遇见时,实在是吓了一跳……”

    散洇突然笑出了声,冥莪看向他,二话不说踹了他的椅子一脚,椅子腿应声断裂,散洇跌坐到地上,终于忍住了笑声:“你继续,你继续。”

    冥莪停顿了一下:“因为这个突然出现的梦,我都无法安然入睡,每次睡着,这个梦都会出现……”

    “等等,”散洇打断她,“你说‘这个梦’?难道你每次做的梦,都是同一个?”

    冥莪与散洇对视:“是的。这很不寻常,对吗?“

    “唔。”散洇摸着下巴思考一会儿,“对寻常人来说,的确不寻常。不过你本身就不寻常,所以,或许不寻常对你来说才是寻常。”

    冥莪拉下脸,没说话。他们相处多年,散洇一眼看明白了冥莪这个表情的含义:少说废话。他笑起来,又问:“那这个梦的内容是什么?”说完,他又故意补上一句:“哦,说起来,有的少女怀春的梦境似乎不太适合被人打听呢。小莪莪,要是觉得难为情,你也可以不说的……”他嘴上这么说,表情却是丝毫不掩饰的旺盛好奇。

    冥莪又是一脚踹过去:“没什么不好说的。”她顿了顿,想起鹿车里夕兆那张近在咫尺的脸,以及梦中少年苍白的面孔,“就是我在夕兆回忆世界里看到的景象。第一次做梦时,我还以为是又进入他的回忆里面了。”

    散洇“哦”了一声:“只有你在使者回忆里见到的内容?”

    冥莪点头。

    散洇说:“我猜可能是因为之前没取出来的红线或者银针的作用吧,所以你现在面临的主要问题,就是失眠了?”

    “……可以这样说。”

    “唉,你啊。”散洇摇了摇头,将手中的记事板扔到一边,顺手拿起了桌上的一把银刀,在手腕上划了一道,“其实是撑不住了,来找我要补品的吧。上次给你的一管,看起来也没起几天作用。”

    冥莪看着缓缓从散洇刀口处溢出来的鲜血:“我会尽量适应的。”

    “嗯,”散洇站到冥莪面前,将自己溢血的手腕递到她面前,“轻点哦。我也去翻翻藏书,看看有没有相关记载吧。我倒觉得你这个不像是单纯的做梦……”

    冥莪吮着散洇手腕上流出来的血,一滴也没有放过。随着血液从她口腔中融入体内,冥莪也感到体内的能量越来越充沛,身体疲劳造成的负重感也减轻不少。她有所克制,身体恢复七成左右,冥莪就放开了散洇的手:“止血。”

    散洇熟练地给自己的伤口敷药缠绷带,这只手刚处理好,他又在另外一只手上划了一道。冥莪抓住他持刀的手:“你干什么!”

    “再放一瓶,有备无患。”散洇笑眯眯的,说这话时的语气如同在说晚饭要加一碗素汤。冥莪抓着他的手腕不放:“你的身体更重要……”

    “哎呀,你别和我说那些。”散洇不耐烦地挥了挥手,“你不让我放,我就等你走了再放,到时候还要麻烦再跑一趟。你选哪个?”

    冥莪沉默不语,缓缓松开了手。她接过散洇递过来的装满鲜血的小瓶,犹豫片刻,将原本想说的话给压了下去。

    她本想告诉散洇,在那些重复的梦境里,她产生了一种十足怪异的感受。这感觉在她第一次进入夕兆回忆世界时就有所感受,那时候她以为这是夕兆自身的回忆对她这个外来者地的排异作用,再加上当时全副注意力都放在说服夕兆上,对这些感觉没有多加在意。但是后来在她自己的梦境中,这种感受居然再一次出现了。这才让她不得不在意起来。

    这是一种十分奇异的陌生感觉。最初的梦境在一遍又一遍地重放她在夕兆回忆中看到的景象,而随着她现实中和夕兆的接触增多,之后的梦境开始多了些她没见过的场景。

    在夕兆的回忆里,她从始至终都觉得十分压抑,喘不过气来。看到夕兆被人凌虐时,冥莪觉得全身都十分冰冷,脑海却出奇地放空,胸口处却像是被烈火炙烤,一口气上不去也下不来,只感觉十分煎熬。

    她也看见了回忆里没看完的那一幕。夕兆站上天台边缘时,冥莪内心居然十分平静,什么感觉也没有,好像任何事都与她没有关系了。也会觉得四肢沉重,但身体内像是有一个声音在轻声呼唤:来吧、来吧。马上就要解脱了。

    她还看到年龄比现在更小一些的夕兆冒着被父亲殴打的风险,趁家里没人时翻箱倒柜,终于找到一张被丢弃在箱底的照片,照片上穿着吊带裙的女人,正站在海港前微笑。冥莪在一旁看着,突然感到喉头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堵住,胸腔内滚着一颗水气球,突然被人用针轻轻一戳,水流漫遍全身,手脚发软,眼眶发涩,几欲落泪。

    她看见夕兆哭了,两行泪水从他眼角流下。他哭的时候也是悄无声息的。夕兆将那张照片扔开,仿佛它烫手一样,蹲在地上,默默流着泪。看着他哭,冥莪不知为什么,也产生了一种想哭的**,她觉得自己像是变成了一张抹布,被人拧紧,被人揉捏,要将她身体中所有水分全部榨取出来。冥莪蹲在夕兆面前,想伸手抹去他脸上的泪水。也就在这时,她醒了过来,看到了夕兆的脸。这是不久前,在鹿车里发生的事。

    这些也是影响她入睡的真正原因。冥莪从来不知道畏惧为何物,却开始本能般害怕自己身体在梦境中发生的那些诡异的变化。那些充斥在她体内,不断膨胀,无法忽视的异样感觉,究竟是什么?为什么她身上没有伤口,却会觉得痛呢?

    冥莪原本是想告诉散洇这些的。但现在,她却改变了主意。比起她自己,散洇的身体更为重要。守护者是辅助贤者,守护世界的存在,对于延续这个世界来说,贤者的存在更为重要。她不想让散洇分多余的心思在自己身上。这样会影响他的效率,看在他做事本就不专心的份上。

    于是,她最终也只是攥紧了装着血液的瓶子,什么也没说。

    夕兆在外面沉默地站着,紧紧盯着房间内的两人。刚回夏庭,冥莪便急着先走了,夕兆看她那副模样,总觉得她步履匆匆,不像是要去睡觉的人。他回自己房间坐了会儿,踟蹰半晌,最后还是忍不住去找冥莪。他刚过来,就看见散洇站在冥莪面前,两人距离极近,而冥莪正拉着散洇的手放在嘴边。从夕兆那个角度看过去,两人的姿态极其亲密,看上去就像冥莪在对散洇行吻手礼。

    跟在他身后的尥显然也看见了这一幕,尥分明知道自己处在暗处,没人能看见,却还是有些慌乱地移开视线假装没看到。贤者大人和守护者大人关系密切,这是人尽皆知的事,只是尥没想到密切到这个程度。他突然想起旁边还立着个夕兆,又想起夕兆此行是专门来找冥莪的,不由得替夕兆尴尬起来,轻声劝他:“使者,不如我们先回避一下?”

    却没想到夕兆问:“为什么要回避?”他说这话时,目光也没从那二位身上移开,嘴角甚至带着笑,“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丑事。”

    尥一愣:“话是这样说啦……那我们进去找冥莪大人?”

    他这样问,夕兆却沉默起来,没有立刻回答。过了一会儿才摇了摇头:“回去吧。”

    尥不解地看着他,不明白夕兆为什么前后言行不一,这么快又改变了心思。还没等他想清楚,夕兆已经转身往回走去,尥也只好跟了上去。两人走时,正是散洇在另一只手上动刀子的时候。

    第二天一大早,散洇便找上门来,先是扯了一堆今天天气挺好,风和日丽,阳光明媚,春光灿烂,今早早饭吃得他心花泛滥,昨晚做梦又梦见刻世之树给他托梦说今天正是个好时候,总而言之,种种迹象都表明今天就是带夕兆去接触刻世之树的好时机。

    夕兆向来不愿意搭理散洇那些天南地北的胡诌,昨天见过他和冥莪的亲密后,更是没心情与他虚与委蛇,便只是冷淡地点了点头,示意散洇带路。

    这次冥莪没跟来,一路上只听见散洇在东拉西扯,聊天说地。他一路啰嗦过去,也很快便到了镜湖。夕兆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突然发现散洇手掌上缠着绷带。上次见面时,还没发现这东西……想到这里,夕兆自然而然想起上次散洇与他见面时,一把抓住了他被采桑扎肿的手腕,当时他就觉得手腕上有一股热流涌过。他对自己身体的损伤向来不放在心上,事情过了,他也没在意,直到第二天采桑问起时,他才发现自己手腕上的肿胀已经好了。而他的体质是康复很慢的类型,不仅好得慢,各种疤痕也都长久地留在身上。

    思及此处,他抬眼看向散洇的侧影,心想:难道是他帮我治好了?而散洇像是察觉了他的视线,转向他笑了笑。

    伸手不打笑脸人。散洇在他面前总是一副亲和模样,夕兆心中有再多的提防和芥蒂,此时也不好表露出来。为了避免胡思乱想,他将视线投向倒挂在大厅天花板上的巨树倒影,强迫自己思考接下来马上要做的事情上面去。

    这一次散洇直接带夕兆潜入了镜湖深处,他们远远看见湖底有一片微光,夕兆被散洇带过去,发现微光所在之处便生长着刻世之树的本体。而那些光芒却不是刻世之树发出的,而是源自无数符文。

    刻世之树之外,围绕着层层屏障,这些半透明的屏障上布满了白金色的符文。正是这些符文散发着柔和的光。

    散洇示意夕兆留在原地,他自己上前一步,扯开了他那只受伤手掌上的绷带,以血为墨,画出一道复杂的纹路。而当他在画符时,夕兆看见那些白金色的符文像是有感应一般,散发出来的光芒更明显了一些。

    血符画完后,被那些变亮的符文牵引过去,融入了屏障之中,顷刻间便消失不见。紧接着,屏障上出现了一道一人高的缺口。散洇转向夕兆招手,示意他抓住自己的手。夕兆照做,两人就这样穿过屏障,来到了真正的刻世之树面前。

    那股熟悉的感觉又出现了。夕兆定定望着那株树苗,想要从记忆里找出能够与之重合的存在。散洇放开他的手,绕着刻世之树走起了圈,他一面走,一面摸着下巴打量起刻世之树和夕兆,最后指了一个离刻世之树最外围枝叶三十厘米的位置:“小兆,你站这边来。”

    夕兆走过去:“这里?”

    散洇站在他旁边,点头:“对。你弯下腰。”

    夕兆照做。就在这时,散洇突然出手,将夕兆的发带扯了下来,夕兆长短不一的头发顿时倾泻下去,他的发尾摇晃着扫过了刻世之树的一片叶子,就在两者刚一接触的那一刹那,那截桠突然开始生长起来,缠住夕兆的发尾,顺着他的头发开始向上生长。

    刻世之树生长的速度快得惊人,夕兆还没反应过来,最末端的树枝就已经快触碰到他的耳朵。一旁的散洇早有准备,在刻世之树接触到夕兆脑后前一刀划下,将夕兆被刻世之树缠住的头发拦腰斩断,抓住夕兆的手臂往后连退了好几步。

    刻世之树像是还有余力一样,在夕兆的头发被切断后还往其方向伸长了两厘米左右,这才缓缓停下来。夕兆皱眉看着这颗诡异的树,发现他被缠住的头发已经被刻世之树疯狂生长的枝桠给掩盖住,看不见丝毫踪影。

    吸收了夕兆的头发,刻世之树相比他们最开始见到的模样长大了许多,树梢冲到一人的高度,树根变粗,树枝也更加繁茂了。夕兆摸了摸自己被人砍断,现在只打到耳垂的头发,看向散洇,等着他给一个解释。可是散洇却像是有意无视了他的目光,只是笑着说:“哎呀,刚醒胃口就这么大。”

    “你说刻世之树?”夕兆问。

    散洇点了点头:“这下它不会这么快又睡着了。”

    夕兆问:“所以,世界会继续向前推进了?”

    散洇盯着刻世之树,深褐色的眼球里倒映着通体散发微光的刻世之树,嘴角的笑容显得有些漫不经心:“或许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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