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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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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用过早饭,江家的管家横叔就来了地下楼。他脸上还带着失去亲人的巨大悲痛,人好像一下子老了好几岁,走路的时候身子摇摇晃晃,总有种即将要摔倒的感觉。

    花凉正趴在桌子上和李牧云大眼瞪小眼,唐次对着案子爱答不理,柳木生一个人在哪儿喋喋不休的说着,时不时瞧瞧唐次,或是瞧瞧花凉。

    横叔转达了江老爷的意思;尽管二小姐出事儿了,但唐次的工作还作数,今天上午就去府里上工,大小姐的婚期已定,下个月初。

    “这江老爷也有意思,刚死了一个女儿,这会儿子怎么还急着嫁女儿?”花凉和唐次打算跟柳木生告别,跟着横叔去江府。柳木生借口去江府勘查现场,拽着李牧云也跟了上去。一行人浩浩荡荡的来到江府,漆红的大门上挂着巍峨的牌匾,竟是连一副白帆,一寸素缟都没有。

    花凉同情的看了眼横叔,心说,就算江二小姐不得江老爷喜欢,好歹人去了,竟然连素缟都不许下人穿,白帆也不挂一幅,真真是有意思了。

    进了天井,横叔领着唐次和花凉去见江老爷,柳木生去了新房。

    尸体昨天晚上已经带回衙门,新房的门落了锁,锁头是衙门的,钥匙在柳木生手里。

    穿过回廊,进了三进的院子,新郎李炳穿着一身素白的袍子,神情悲伤的站在大厅里,见他们进来,连忙迎过来,“老爷不舒服,我带两位去见见小姐吧!爹,您先去书房吧,老爷有话要与您说。”李炳毕恭毕敬,说话的语气不像似父子那般的亲昵。

    横叔点了点头,穿过画壁进了内宅。

    李炳带着唐次两人出了大厅,往右行,穿过一个不大的花园,来到一处幽闭的院落。月亮拱门上挂着黑底红字的牌匾,上面写着“草春阁”三个大字。

    唐朝年间社会风气开放,民间也开办有女学,许多闺阁女子也喜欢吟诗弄墨,常常会给自己的闺房起一个奇趣一点的名字,‘草春阁’取碧草芳芳之意,又隐含春之莹然,想来这位江姑娘必是个性格欢脱之人。

    进了草春阁,花凉有些诧异,不大的院子里挂了两幅白帆,有个穿着素缟的姑娘正背对着她站在一株夹竹桃前剪枝。花剪一开一合,“咔嚓咔嚓”,细碎的枝叶落了一地。

    唐次皱了皱眉,忍不住说,“中干过长,应适当控制修剪,旁边的侧延伸枝过于繁茂了,姑娘虽然修剪些许,但避重就轻,多半是剪了些没有花骨朵的空枝,想来是想让它多做些花儿,但切记物极必反,花朵多了,根系摄取的营养会稍显不足,一来不能使花儿开得更繁茂,二来叶子不够碧绿,会呈褐黄之疲态。”

    江蓝拿剪刀的手一顿,悠然转身,对上唐次那双微敛的眉眼,一时愣然,“你是谁?”

    唐次没有说话,兀自走过去,接过她手里的花剪,对着一枝颇为繁茂的侧枝狠狠就是一剪子。

    “啊!我的夹竹桃,你到底是何人?李炳?”江蓝哪里见过这样霸道的人?气得粉面发红,双唇直颤动。

    花凉脸一黑,这唐木头又在招蜂引蝶而不自知了。

    一旁的李炳脸色也不太好,看了眼唐次,叹了口气儿,“小姐,这两位是老爷请来保护您的,以后不论您去哪儿,两位都会跟着您,直到大婚以后。”

    江蓝皱了皱眉,“我不要什么侍卫,妹妹都已死了,何不让我也死了。”

    李炳心知她是在怄气,也不知如何安慰,退守一旁。

    江蓝自己讨了个无趣,恶狠狠的瞪着李炳,“好你个李炳,我妹妹去了,你倒是好啊,不曾穿戴素缟,父亲不给她挂白帆,你却也不闻不问,枉费妹妹对你一往情深,真是心都被喂进狼肚子里了。”

    花凉站在李炳身后,发现他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捏成拳头,手背上青筋浮起。他也不是不难过,只是不轻易表达,或是面对江蓝的指控,他不知道说什么罢!

    “这位是唐次,唐公子,这位是他妹妹。”李炳回头,与花凉四目相望,花凉一愣,“啊,我是唐花凉,叫我花凉就行。”对面的唐次还在跟那株夹竹桃绞进,丝毫也没记得自己可是来当护卫的,可绝不是花匠。

    “两位,我米铺还有事儿,就不留在这儿了。大小姐,告辞。”李炳低着头,始终没看江蓝,两句话把唐次和花凉撂在这儿,转身出了月亮门。

    院子不大,唐次旁若无人的跟夹竹桃较劲儿,江蓝上下打量花凉,“你会功夫?”

    “我不会。”花凉汗颜,脸上一阵儿发热。江蓝又扭头看唐次,“他会功夫?”

    唐次回头,本就白皙俊逸的面容此时带着几分茫然和无辜,叫人看得心脏一阵阵酥麻。江蓝下意识的按了下胸口,刚刚不过是一回眸的功夫儿,这人便给了人一种回眸倾城之感。四目相望,唐次不由得微微皱了皱眉,江蓝跟着心口微微拧了一下,强做镇定的说,“我不管你会不会功夫,总之,我不需要护卫,他若是来杀我自然是好,我正要替妹妹讨一个公道。”

    江蓝这番话听在花凉耳里,那就绝对是个闺阁小姑娘的矫情罢了。她以前也这样,不拿生死当回事儿,可到底后来经历了葛家的事儿,知道什么都没有活着重要。

    “江小姐说了气话,这世上哪有比活着更重要的事儿?”

    江蓝回头看她,眼眶发红,“是,没有比活着更重要,可妹妹已经死了。”她低声抽泣,花凉叹了口气儿,抬头看唐次;哄人我不会,你来。

    唐次看着江蓝,放下花剪走过来,他身材清瘦,但却高挑,站在江蓝对面,比她整整高出一个头还多。

    江蓝触不及防的闻到一股子淡淡的草木香,不是香薰,不是檀香,就好像这人本就该流连花丛之中,染了几分香气一样,然后她听见他低沉中略带有些木然的声音,“既然人死了,你抓了杀人的凶手便是。”

    “哼,说得轻松,我一个小女子,何来的本事抓住那凶徒?”江蓝嗤笑。

    “我可以帮你。”掌心微微一疼,低头一看,不知道什么时候扎进了一根木刺,唐次皱眉,用指甲抠了抠,木刺走得更深了。

    “我来。”花凉瘪瘪嘴,三步并作两步走过去,执起他的手,低头的时候,微微毛躁的发丝扫过他的掌心,有点痒痒的。

    “拔出来了。”花凉猛地抬头,撞进唐次幽深的眸子里,褐色的瞳孔微微收缩,里面映着自己的影子。

    “你要怎么帮我?”江蓝打断二人。

    “先去二小姐的新房看看。”唐次把手缩进袖摆,转身去找柳木生。

    江蓝不知道唐次要怎么帮自己,也来不及猜测,花凉伸手拉住她的手,将人拽着出了月亮门。

    柳木生把新房里里外外检查了很多遍,实在是想不通秦娘是怎么悄无声息的从外面进来,又悄无声息的离开的?

    若说秦娘是婚礼之前混进来的,并一直躲在房中,可她又是如何行凶之后悄无声息的离开的呢?当时门外有一名小厮和两个丫鬟守夜,门又是从房内锁上的,难道真的能上天入地不成?

    柳木生简直一个头两个大,他本就生性莽撞,若非父亲非要让他走仕途一路,他彼时已经是仗剑江湖的侠客。当然,如果领了个闲职那是再好不过的了,可偏偏将他送进大理寺,走了偌大的后门当了个右卿。这不,才刚刚上任不足两个月,惹上了个宣王爷家的小崽子不说,又碰上这么个答案,着实让人焦头烂额。

    “你都看了几遍了,有结论了吗?”李牧云不敢踏进新房,在门口探头探脑,听见脚步声从回廊传来,回头一看,“唉,刁妇和唐木头来了。”他听花凉叫唐次木头,觉得甚为贴切,遂也跟着叫.

    花凉朝他一龇牙,“小屁孩,一边儿去,这是大人办案的事儿。”

    “你个刁妇,信不信我把你抓进大牢里。”李牧云呲牙利嘴扑过去,花凉一伸手抵住他的脑门,咧嘴一笑,“乖娃娃,一边玩去,姐姐回头给你买糖。”

    “花姑娘。”柳木生从门里出来,见李牧云吃瘪,咧嘴一笑,“哎呀,牧云乖乖听话,回头哥哥也给你买糖。”

    “你们欺负人,买个大头鬼,我叫我父,不,我爹把你们统统抓起来。”李牧云气得哇哇大叫,一把拍掉花凉的手,“小爷不跟你们一般见识,小爷去天上楼看折子戏。阿大,咱们走。”说着,一股风似的离开了。

    花凉眨了眨眼,“柳大人,阿大是什么人。”

    柳木生一乐,“暗卫。”

    “暗卫?”那可是戏本子里常常出现在皇戚国戚身边的侍卫,来无影去无踪,难道李牧云这小鬼真的跟皇帝沾亲带故?

    等等,李牧云。

    李啊!

    国姓。

    花凉脸一垮,回头看唐次,“木头。”

    唐次抿唇笑了笑,伸手揉了揉她的发顶,“这天下再大的官大不过皇帝,便是皇帝也不能随随便便杀人。况且,宣王爷治下有方,为人正直,断然不会公报私仇,为难任何人的。”

    “宣王爷啊!”花凉脸一苦,果然是个王爷。

    柳木生看了眼唐次,心中暗道,他竟然看出李牧云的来历,果真不是凡人,这种人抓回大理寺效劳是再好不过的了。“唐兄怎么看出牧云是宣王府的?”

    唐次抬头看了看天,乌云渐渐遮了日,叹了口气儿,“看来是要变天了。”

    柳木生望望天,这跟变天有什么关系么?

    “那个,唐兄是如何看出他是宣王爷之子的?”柳木生看不透唐次,总觉得这个人藏得深,越深,他就越想挖出来。

    唐次啊了一声,侧头看柳木生,一副你竟然不知道的表情说,“江淮地区水患,都水监传出绚私舞弊,皇上派宣王督办此案。柳大人从江淮来,又带了个小孩,自称小爷。大理寺右卿乃是从三品的官,能不把从三品的官放在眼里,这位小爷必然不是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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